作者：阿蔗
不过，他也不是不明白元当时想干什么……
看着自己的双手，敖萨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很难受。
同胞惨死在自己手下的画面历历在目，利爪撕碎他们内脏的手感还残留在手上。
最重要的是，那种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恐惧。
近乎烙印在本能中的恐惧，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恐惧。
就算是现在，就算心里明白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受到影响，但只要用上当年的那些技巧，敖萨还是会产生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
那自然而动的利落招式本该是自己常年苦练的熟能生巧，但自从那一天之后，这种自然的动作反倒会让敖萨在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还留有身体的控制权，而每次这种感觉涌上心头，他都会下意识的停止动作，去验证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属于自己。
敖萨时常在想，为什么自己当初活了下来，为什么那个家伙没有杀掉自己。
但一想到他留在自己心底那长久以来的阴影，敖萨就明白，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
别去问一个人为什么在捣毁蚂蚁巢的时候没有杀掉每一只蚂蚁，敖萨或许在自己的种族里是最强的新生代战士，但在这些各个都是人形天灾的王骑眼中，他就是一只挡在自己的目标前，随手挥开便行的蚂蚁罢了。
时至今日，他就算再恨那个家伙，心底也难以升起一丝一毫与之对抗的战意。
就算没有那块饼干，只是最后那一击，那连咏唱都不需要的随手一击就能让他当场昏厥，这样的对手，他不知道自己拿什么能和他斗。
但，他还是想报仇的。
说真的，在刘吉杀掉十一王骑的时候，他几乎都要看见复仇的希望了。
可那希望在被传送走后立刻就破灭了。
虽然亚茵和刘吉并没有死，但和其他人一样，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也因此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希望时又落入绝望与悲痛的低谷，差点将他整个人压垮。
还好，纪露尼尼在那时拉了他一把。
就像以前那样，第二次把绝望中的他从深渊中扯了出来。
掰开一节干燥的柴枝丢进火堆，敖萨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水缸。
他突然发现，纪露尼尼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醒了，正一脸木讷地坐着，呆呆地望着前方。
“露尼？你醒了？”敖萨顿时惊喜地喊道。
纪露尼尼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他，眼镜微眯，略有些含糊的小声问道：“敖萨？是你吗？”
“对对，是我！”敖萨连忙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呃，头有点晕，”纪露尼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接着又看向身下，用手微微捧起一点缸中的液体，仔细嗅了嗅，问道，“咦？这是什么？不像水，但怎么又闻不出味道……”
“哈哈，你都在里面泡了一天了，还闻得出就怪了，”敖萨笑着，却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
“噢，是吗……”纪露尼尼晃了晃脑袋，又再次木讷的看向了前方，喃喃道，“啊，还是好晕。”
“要吃点东西吗？”敖萨问道，“我在煮肉汤。”
“唔，肉汤啊，今天军营的伙食这么好吗？”纪露尼尼有些含糊地问道。
“哈哈，不，怎么说，咱们已经不在军营了，”敖萨说道，“你不记得了吗？地上城已经……”
“地上城？地上……”纪露尼尼眨了眨眼睛，然后渐渐地，她的眼睛挣得越来越大，“地上城，锋骑，那个混蛋！那个混蛋在哪里！”
说着，她刷得一下站了起来，眼见着瞳孔肉眼可见的开始变红。
敖萨见状吓了一跳，赶忙抓着纪露尼尼的肩膀把她按回了缸里，忙说道：“冷静！露尼！冷静点！他不在这了！你还没完全恢复，别激动，好吗？别激动……”
“啊？噢……抱歉，我现在脑子不太清醒，”纪露尼尼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晃了晃脑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又重新看向了敖萨。
这一回，她的眼睛总算显得多了几分生气。
她伸手摸了摸敖萨身胸口的伤口，再眨了眨眼睛，接着似乎是真的清醒了过来，惊愕道：“这，你这伤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大两条创口！？”
“啊，这个啊，”敖萨摸了摸自己身上那还未拆线的伤口，“怎么说，碰上了个不太好惹的家伙，吃了点亏……”
“你这哪是吃了点亏啊！”纪露尼尼腾的站了起来，然后一低头，突然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赶忙又蹲了回去，捂着胸口说道，“等，等一下，帮我拿件衣服先……”
“啊，对哦，”敖萨说着，赶忙拿过一旁备好的毛巾衣服，递给了纪露尼尼。
纪露尼尼接过来，看了看敖萨，想了想，说道：“那什么，虽然我知道你们种族不太在意这个，但你还是先转过去一下吧……”
“噢，也对，失礼了，”敖萨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鼻子，十分自觉的背过身去。
纪露尼尼赶忙从浴缸里出来，手脚麻利的擦干身上的水，套上了衣服。
刚穿好，正当她准备转头和敖萨打招呼的时候，她又顿住了。
看着敖萨后背上那巨大的X型伤口，她张着嘴，好半天，才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伤口。
“这……见鬼，这可是能要命的伤啊……”纪露尼尼的声音有些发抖，“你老实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啊，这个，哈哈，当时是有些危险吧，”敖萨笑了笑，“不过已经没事了不是吗？”
纪露尼尼伸手摸着敖萨那伤痕累累的后背，突然，她说道：“这个牙印，是我咬的吗？”
“啊，”敖萨愣了下，“不，这个……”
“不用骗我，我认的出来，”纪露尼尼的声音有些苦涩，“真是，这段时间你到底为了我受了多少罪啊……”
“啊哈哈，还好啦，”敖萨笑着说道，“跟你帮过我的比起来，这些根本不算什么啊。”
“哪有，我做的那些根本就不算什么，”纪露尼尼咬咬牙，“该死，快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你留下这两条刀伤的，我非得去把场子找回来不可！”
“不不不，这就不必了，”敖萨笑道，“那家伙已经死了。”
“死了？”纪露尼尼一愣，“你赢了？”
“呃，不，我大概也不算赢了吧，”敖萨挠了挠头，“准确来说是，那家伙自己炸了。”
“啊？”纪露尼尼一歪头，脑袋上浮现出了三个问号。
“嗯，有点难解释，但那家伙就是自己炸了，”敖萨苦笑道，“噢对了！不说这个！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什么消息？”纪露尼尼一愣。
“喏，你看那是什么？”敖萨说着，指了指围在一旁锅边的土豆崽子们。
纪露尼尼转眼一看，顿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土豆？这是那群土豆崽子？它们活下来了？”纪露尼尼诧异道。
“可不止是他们活下来了，”敖萨笑着说道，“你知道是谁帮我缝的伤口吗？”
“谁？”纪露尼尼看着敖萨，她其实心中已经隐约有了期待的答案。
但，那答案实在是太过不和逻辑，又附带着太多的希望与梦幻，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将它说出口。
因此，她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敖萨，期待着后者口中说出自己那想到了却不敢说的答案。
敖萨看着纪露尼尼的样子，脸上也不自觉得露出笑容。
“放心吧，就是你想的那样，”敖萨说道，“是亚茵帮我缝的伤口，她和刘吉都没死，我的伤口，还有包括治疗你的那些药，都是他们找回来的。”
纪露尼尼看着敖萨，张了张嘴，声音发着抖，用带着丝丝哭腔地声音说道：“你，你说的是真的吧？你没有在骗我吧？我告诉你，这种事儿就算是你，如果骗我的话，我也会一个月都不和你说话的……”
“放心吧，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们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敖萨说着，竟是自己也有些抑制不住地眼角湿润，“就在昨天，我还吃过刘吉亲手做的一桌子菜，亚茵还有强迫我用两根木棍夹菜，给我折腾了好一会儿呢。”
“那，那他们现在呢？他们现在在哪？”纪露尼尼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你可千万别骗我，你要是骗我，我是真的不会原谅你的！”
“他们刚刚去城里找雪诺老爷子了，暂时不在这里，”敖萨解释道，“我们现在在地下城的最底部，等到他们找到老爷子应该就会回来了。”
“这……”纪露尼尼愣了下，“真的？”
“真的。”敖萨点点头。
“真的真的？”纪露尼尼再次问道。
“真的真的，”敖萨重重地点了点头。
“真的真的真的？”纪露尼尼再次问道。
“都说了是真的啦，”敖萨不由苦笑，“我也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啊！”
“唔……好吧，姑且信你，”纪露尼尼说着，总算是坐了下来。
结果屁股刚沾着地，她又再次站了起来。
“不行，果然还是忍不了，”纪露尼尼说道，“走，咱们也进城找他们去吧？”
“怎么找啊，地下城这么大，一会儿错过了该他们找不到我们了，”敖萨说着，拿过碗来，舀了一勺煮好的肉汤递给了纪露尼尼，“喏，喝点汤，安心等着吧，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纪露尼尼看着敖萨，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接过汤来，坐到了敖萨身边。
“好吧，就听你的，”纪露尼尼说着，喝了一小口汤，旋即砸吧砸吧嘴巴，说道，“嗯，好烫……”
“吹凉点再喝啊倒是……”敖萨无奈道。
纪露尼尼却是摇摇头，说道：“没，烫一下好，至少我知道这不是在做梦了。”
“你可真是，哈哈……”敖萨笑着摇摇头。
纪露尼尼耸耸肩，不置可否。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开口说道：“喂，大猫。”
“干嘛？”敖萨给自己也舀了一碗汤。
“谢谢，”纪露尼尼小声说道。
“嗨呀，说这些，”敖萨笑了笑，“咱们俩这关系，有什么好谢的。”
“也是……”纪露尼尼说着，身子一歪，靠在了敖萨身上。
脑袋刚好能靠到胸骨下端……
“好硬，硌得慌……”纪露尼尼嘀咕道。
“那还真是抱歉啊，”敖萨苦笑道。
“不，怪我，我太矮了，”纪露尼尼摇摇头。
“真是，”敖萨笑了笑，放下汤碗，把纪露尼尼抱到了自己怀里中间，让她坐到了自己盘起的腿上，接着轻轻拉了下她的肩膀，让她的后脑勺靠在了自己胸前。
“现在好多了吧？”敖萨说道。
“嗯，好多了，”纪露尼尼长出了一口气，“真好，这个位置还是一如既往的棒……可惜啊，早晚是要让给别人的。”
“是吗？为什么？”敖萨伸手轻轻摸了摸纪露尼尼的脑袋。
“你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不是，”纪露尼尼翻了个白眼，“等以后你找媳妇儿了，我总不能厚着脸皮还坐你怀里吧？”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嘛，”敖萨望向了远方，“还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是吗？”纪露尼尼仰起头，“比如呢？”
“比如……”敖萨微微偏过头去，挠了挠脸颊，“呃，比如什么呢……”
纪露尼尼看着敖萨，旋即笑了起来，摇头道：“你呀，你该知道，咱们的种族实在不太合适吧？”
“那如果种族合适就可以吗？”敖萨反问道。
“我……呃，”纪露尼尼张了张嘴，旋即低下头去，嘀咕道，“反，反正又不合适，没有如果。”
“也对哦……”敖萨叹了口气，“那我要不还是打一辈子光棍好了。”
“那随便你，我是无所谓……”纪露尼尼嘀咕着，端起肉汤，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敖萨无奈地笑了笑，也端起自己的那碗肉汤，轻轻的喝了一小口。
嗯，果然很烫……
至少能知道，现在不是在做梦。
161. 二合一 三句话,让亚茵当场花了十八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卡伽圣都真的不负圣都之名。
若不是刘吉亲自在地上炸了个狗窝，单从卡伽圣都城市中这繁华的景象里，他简直看不出这城市像是在打仗的样子。
“我还以为暴君的部队走到哪都会以碾压的姿态一往无前呢，”刘吉望着一栋闪烁着七彩光辉的百米大厦，不由感慨，“原来他们也会碰上僵持不下的情况吗？”
“事实上，他们确实正在一往无前，”亚茵却是摇了摇头，“你以为这座城市没沦陷是因为守住了，事实上只是暴君的人还没有发动总攻罢了，
身为整片区域的地行者们的都城，这座城市的所有力量都被堵在这地洞里，暴君的部队可以大肆蚕食周围其他的城市，
等到他们修上几十上百座螺旋狗窝，这座都城变成一座孤岛的时候，他们料理这里的办法要多少就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