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康妮·李......真是好运。”
那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甩掉手掌上的鲜血,他穿着一件合体的衬衣,袖子捋起到手肘部位,两条小臂的表面满是累累的伤痕,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他的额头斜向下划过嘴唇,将他本来还算英俊的面孔变得极其狰狞。
这是一位信仰伤疤护民官,也就是司辰·上校的虔诚信徒,而那一道横贯面部的伤疤则是一次残酷决斗后留下的印记。
胸口几乎被贯穿的康妮眼前阵阵发黑,她捏住胸口的吊坠,向内灌入灵性。
一瞬间,康妮胸口狰狞的伤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她小腿、手臂,背部同时出现的许多伤口。
这件心相奇物的效果,是将足以致命的伤势,转化为许多次能够承受的轻伤。
这位来自马穆拉俱乐部的刃相超凡者,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乘胜追击杀掉康妮·李,因为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流亡者。
503 无聊,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没有更多的交流,或者说,“交流”在这位名为路德维希的决斗者的思考回路中根本不曾存在。
他只是睁着双眼,默默地从流亡者娇小的身体上扫过,寻找那些脆弱的部位——脖颈、声门、脊柱、下腹部、大腿神经血管密集处、迷走神经......路德维希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从这些部位上掠过,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上校的士兵们擅长玩弄阴谋,但对战斗和杀戮也毫不陌生,在确定找不到偷袭的可能性后,路德维希垂下了眼眸。
与此同时,黑暗重新袭来。
在同一瞬间,流亡者左手把玩着的比德之刃骤然发出了一缕难以分辨的哀鸣——那是她以极速挥动手腕,对刀刃本身造成的压迫感!
她完全没有依靠自己的视觉,而是循着自己的杀意随性地挥动刀刃。
轰!
就像是打雷了一样。
刀刃和手掌的边缘交错而过,发出的却是令人心肺颤栗的震荡,巨响从每个人五感的最深处升起,就好像是恐惧和绝望陡然碰撞在一处,令每一个尚能思考的意识陷入呆滞。
那是,杀意和杀意的对撞!
正在流亡者身后被防剿局成员接应的康妮瞬间眼前一黑,即便已经在接受治疗,她的身体竟然也不由自主的一阵抽搐,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恐惧的痉挛,呼吸困难。
流亡者眼前的黑暗骤然破开,满身伤疤的路德维希皱着眉头后退拉开距离,发出了战斗开始以来的第一次问询:“比德?”
作为流传在上校信徒中的传说,具名者比德的名字可谓如雷贯耳,一直以来他们都在寻找“酒鬼手术刀”,也就是“比德之刃”的下落。
“比德。”
流亡者点头,缓缓抽出自己的象牙柄手枪,当着路德维希的注视对他接连开火。
铅和银的子弹在枪膛中顺着膛线飞旋射出,对准了路德维希的额头疾驰而去。
从爆炸和火焰毫发无损冲出的决斗者,在面对这几颗小小的子弹时却变了颜色,他身体微微前弓,抬起手臂交叉护在前额。
子弹轰击在决斗者的手臂上,留下凄白色的印痕,隐约的阵痛在蔓延。
然而在枪火迸射的同时,流亡者已经踏步冲前,将右手的比德之刃改为正握,凭借着身高的优势,自下而上捅向路德维希!
这一刀能够将他开膛破肚!
沉默的决斗者发出咆哮,他松开交叉的双手,在一瞬间抬起左膝,向流亡者顶去,同时双手曲肘下砸!
这一记膝顶一记砸肘,能把一个皮糙肉厚的异种活活砸死!更不要说身材娇小的女人。
路德维希抬起手臂硬接流亡者几枪,就是为了等待她自投罗网的时机,这就是上校的士兵在战斗中的狡诈计谋。
原本占据主动优势的流亡者瞬间落入下风。
不料受制于人的流亡者瞬间松开左手握着的枪,抬起左手按在路德维希的膝盖上,在止住前冲倾向的同时借势抬起右腿,一脚朝天蹬踢在路德维希的下巴上,踢得决斗者的脖子向后一扬,组成的攻势全部垮掉,整个人向后倒去!
流亡者得势不饶人,蹬地前冲,空着的左手再度探爪抓住路德维希的手腕,眼角有凶厉的寒光一闪而逝。
“你的指导人是雅宁斯?那今天我就让你见见真正的大师。”
马穆拉俱乐部在战前是一个广受盛名的决斗者爱好团体,但其真实的背景是退役老兵组成的互助会。他们有些来自中东战场,有些则是从新大陆返还,有些则是从索姆河和凡尔登战场险死还生。在那里他们惊讶地发现,所有的生还老兵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某个存在的崇拜。
这个崇拜的形象视信仰各有不同,但却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浑身疮疤,双眼目盲,几乎毁容的形象。
他们中有一位学识渊博的贵族翻阅了他手边所有的藏书,最终从一本名叫《王冠之胜利》的禁书中找到了对应的答案——所有这些目盲耳聋,浑身疮疤的形象都对应了同一位神灵,祂曾有许许多多个名字:千夫长、伤疤护民官、测绘师、护国明王、奥丁、珀尔修斯......隐藏在这些名字下的真正尊名是“上校”。
这位名叫戈特洛布·雅宁斯的贵族成为了马穆拉俱乐部的指导人,以上校的名义为马穆拉俱乐部的老兵们授勋,然而少有人知道雅宁斯的格斗技术来自于流亡者的教授,这也是为何在罗斯托克,雅宁斯伯爵的管家会立刻将雅宁斯的私宅和一份准备好的行医执照提供给流亡者。
路德维希之前所用的技巧,几乎全部都来自于清算人组织,而作为清算人领主的接班人,流亡者说要让路德维希见见“祖师爷”,就绝非空穴来风。
流亡者抓住路德维希的手腕向外一翻,同时右手持刀直刺决斗者的腋下,赫然是要用比德之刃卸掉他的一条胳膊!
决斗者一直以来竭力保持镇静的脸色终于大变,他咆哮着抬起右手并掌成刀直刺流亡者的面门,一抹霜白的寒芒从指尖延伸出来,竟然比流亡者刺向他胳膊的速度更快。
刃相的密传大多是一套及时有效的训练方法,譬如马穆拉俱乐部总结出的名为“持盾蛇卫行动”的密传,这套严苛的训练长达四十四天之久,而训练的结果则是令人的皮肤武装起来,每一根手指都能化作致命的矛尖。
路德维希正是依靠着这一密传的训练,才得以在防剿局第一波的打击下幸存下来。
而现在,这种严苛的训练成果,也令他得以在流亡者凶厉的攻击下存活。
流亡者当然不打算就这样和他以伤换命,发挥身材小巧的优势一个矮身,锋利的刀子一抖,径直刺入了路德维希坚韧的皮肤。
得势不饶人的流亡者低低地笑了一声,拖动手腕瞬间发力,比德之刃虽然没有将路德维希的左臂卸掉,却从他的三角肌一路向下,将他的前臂外侧肌肉群如切开皮革一般撕扯断裂!
“唔啊!”
路德维希仓皇后退,剧痛之下手掌难以保持平衡,从流亡者的鬓角擦过。
飞来波女郎式的短发在空中扬起,流亡者鬓角的羽毛装饰骤然断裂,锋利的指尖划过她的面庞,留下一道寸许深的伤口。
只是一个照面的交手,一位第四印记的刃相决斗者,上校门徒就被废掉了左臂,而流亡者仅仅只是多了一道无伤大雅的伤痕而已。
此刻的决斗者左臂无力地垂落,只好就地打滚拉开距离,断裂的手臂肌肉用不上丝毫气力,更重要的是留下了一道血流不止之伤,其剧痛令饱经苦练的路德维希也面色发青,身体摇摇欲坠。
在防剿局干员簇拥下的康妮却看的面色潮红,她眯起眼睛捂住自己的胸口,刚刚愈合的伤痕有些发痒。
504 今天打农药连跪六把,六把!
流亡者在这边大开杀戒,顺带征服了某个防剿局警花的心。
拍卖行的另一头,李林和年小姐则人手一个摄像机,一边旁若无人地拍摄血腥场景,一边交流关于下伦敦的情报。
也不是没有不长眼的人想要浑水摸鱼,看见他们两个人打算上来干一票的,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李林和年小姐的配合默契无边,凡是冲上来自寻死路的,都被他们现点现杀做成了遗物。
最坏的是,李林还玩钓鱼执法这套,为了取信于人他甚至还从地上抹了点泥沙和血迹在身上,见到人就慌慌张张地跑过去,一脸苍白虚弱的模样,嘴里还碎碎念个不停。
“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帮助!”
正在交战的双方看见这样一个衣着凌乱,双目无神的家伙踉踉跄跄跑进他们的战场中央,第一反应都是先把这个出来搅局的家伙送走,然而当他们不约而同集火李林时,边上好整以暇拿着摄像机拍长镜头的年就会抽出短棍,一个接一个地敲爆他们的脑壳,然后等待着他们的准则析出凝结成遗物。
接着这两人找到下一个目标,再一次故技重施。
为了麻痹别人,李林和被操控的魔术师轮流出场,一边盯紧之前已经成功拍得奇物的人薅羊毛,一边逐渐向着钻石“热望”所在的高台靠拢。
一片混乱的拍卖场里,无形之术和仪式咒缚齐飞,灯相的辉光,冬相的寒意,刃相的刀锋交错,种种神秘术的效果彼此倾轧:幻象扰乱着所有人的五感,刀子一次又一次穿刺着饱经锻炼的肉体,令人烦躁的鼓点如同雷鸣一般反复响起。
寒意冻彻了窗户,空气锐利好似刀刃,令人每呼吸一次都像是在吞下铁片般难受;五感在光线中动摇,烛火和镜面的反光逐渐汇聚在一起,混合变成令人头晕目眩的幻象;薄雾和微光翻涌着,烟气垂落如帘遮蔽了人的视线,大块头的密教门徒怒吼着四处奔走,用手掌捏住敌人的脖颈然后折断;所有人的欲望都被挑动着,变得癫狂而忿怒,不同的影响正在加剧,催化着混战的烈度,而防剿局的成员也开始伤亡。
那颗璀璨的钻石“热望”还停留在高台上,并非是无人问津,而是因为谁先冒头想要去抢夺,就会遭到在场所有人的集火。
上一个试图乘乱夺走钻石“热望”的超凡者,这会已经倒在高台下面,胸口都析出遗物了——这位启相的超凡窃贼大概是以为自己的本事足够高,以至于想要从众目睽睽之下取走钻石,然而还没等他登上高台,就被眼明心亮的灯相超凡者控制住了五感,然后一头从自己打开的门里栽了出来,落到地上被一刀攮死。
至于捅死这位启相窃贼的灯相超凡者,也没能顺利带走钻石。
启相窃贼很明显是身负教团之命而来,所以在他死亡的一瞬间,就有其他超凡者一拥而上,将捅死他的凶手群殴致死。
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完全不存在任何和解的可能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马穆拉俱乐部和血杯教团的反击卓有成效——他们成功地把所有人拖进了这一趟浑水中。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两个密教组织的意图却也落空——他们不仅没能从下伦敦入手,里应外合破坏伦敦的防线,还被防剿局用一颗光明圣山钻石钓了出来。
没错,这颗钻石来自于防剿局的库藏,通过康妮·李的私人渠道辗转从国防部来到下伦敦的奥利弗拉姆拍卖行,从而登上拍卖台。
本质上这也是一次大型的钓鱼执法,只不过效果也太好了些,不仅仅钓到了马穆拉俱乐部和血杯教团,还引起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密教组织的注意。
“辉光学派”、“真实修道会”、“神圣伤口会”、“福音十字”、“辉煌裂片”等等这些小型组织也就算了,但重要的是,连遗忘家族和兜颈贵胄都派出了学徒试图分一杯羹。
很明显康妮已经无法控制局势,当前她所能做的最好决策,就是借此优势,将在场的所有密教组织成员全部杀光,再把屎盆子扣在马穆拉俱乐部和远在大马士革的绳结姐妹会身上。
不远处的流亡者正缓缓将手掌从路德维希的胸膛中抽出,这位已经抵达第四印记,经过了名为“持盾蛇卫行动”的密传锻炼的决斗者,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流亡者击杀的命运,他奋战到了最后一刻,但是无济于事。
状态完好的决斗者尚且无法对流亡者造成什么伤害,在被废掉一条手臂后,就更是陷入死地,能够抵御火焰和爆炸的皮肤在“比德之刃”前就像是一张脆纸,流亡者干脆利落地用这把武器洞穿了他的胸口,将决斗者的心脏从中取出。
这颗心脏已经结合了决斗者的灵性和密传,如果在经过铸相的超凡者和神秘学家加工后,或许能够成为一件二阶的奇物。
而就在这一刻,康妮·李做出了决策。
沉默中她举起了手中的枪,向着天空,扣动扳机。
崩!
震耳欲聋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升上天空,自一切杂乱的余音中响起,如此清晰,笼罩了整个战场。
这位防剿局的高级警司浑然不顾自己身上正在飙血的伤口,而是抬起手指向了前方。
昭告,战争开始!
“夜勤局,开火,一个不留!”
“听从您的命令。”
巨大的轰鸣声从奥利弗拉姆拍卖行的墙壁外侧传来,随后整座大厅都在摇摇欲坠,而此刻,伴随着康妮的命令,那些暗中布设在拍卖行外侧的枪炮终于派上了用场,事先驻守在那里的防剿局警员们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对着奥利弗拉姆拍卖行的所在地倾泻火力!
每一枚迸射出的子弹,都由奋进会的修士在上面铭刻了铸相的密传,而炮膛的内核更是由【熔炉技术】改造而来的动力源,以此催化出最为酷烈的火焰,制造出足以扰乱绝大多数无形之术的强大影响。
——在第四重历史中,帝国正是以此提前引发了“铸炉革命”,从而掀起了颠覆整个欧洲大陆的“路权战争”,那时的奋进会还未和重塑之手反目成仇,他们也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即“受控之火”。
直到帝国战败,受控之火失控,铸炉吞噬了王室中的最伟大者,历史被重新编纂和奠定。
但有关于铸炉的技术仍然流传下来,且大多完好,在经历了奋进会的改造之后,变得更加适合这一重快要失落的历史。
“你这个疯子!”
正在交战的超凡者们惊恐地注视着几乎要将半个下伦敦照亮的火光,大声咆哮。
“你就不怕把自己也给炸死吗!”
他们已经无暇顾及更多了,康妮·李在外面布设的火力阵地,连她自己也包括了进去......这真的值得吗?
505 今天去考公
如果这些密教徒们能够活下来,并在夜勤局的秘密审判法庭上活着出庭的话,他们一定会当面质问康妮·李这个问题。
而那时康妮的答复只会有一个。
“计划的成功与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但没有你们这些人,对我而言很重要。”
奥利弗拉姆拍卖行内,在康妮命令开火的一瞬间,一部分防剿局的警员们毫不犹豫地撤出战场,甚至完全不顾对手的回击,对于他们而言,真正会危及他们性命的不是这些密教组织成员的无形之术,而是外面自己队友倾泻的火力。
被这些无形之术命中后,或许会痛不欲生,但被外面的炮火轰中,毫无疑问会死的不留全尸。
而剩下无法抽身的警员们则破口大骂起来——因为他们意识到康妮居然想要把他们一起牺牲掉,甚至不惜把自己当做诱饵留在火场里!
然而还没等他们完整骂完一句话,便绝望地发现康妮·李已经消失不见。
康妮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人拎了起来,眼前天旋地转,等到这种令人恶心的晕眩感消失后,她才意识到刚才是流亡者拎着她一口气冲出了已经被轰成废墟的奥利弗拉姆拍卖行,躲在了一处无人的糖果商店里。
“你......”康妮刚想说话,就被流亡者的脸色噎得说不出话来。
流亡者的表情极其难看,像是吃了压缩毛巾一般隐隐发绿,哪怕外面炮火隆隆,她隐含着怒气的声音依然传入了康妮的耳边。
“是你下命令开的火?你之前为什么没有说?”
康妮神色镇定,深呼吸了一下:“因为夜勤局的内部有内鬼。”
她左右转头看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后如实说出缘由:“我知道他们大概是什么身份,但是无法确定具体是谁,所以我才要韦克菲尔德督查配合,就是为了借这个机会将他们和这些丑恶的密教徒一并除掉。”
“他们中有些是其他国家的政府组织派来的间谍,有些则是密教组织的保护伞,有些则本身就在暗中研究无形之术。”
“真正信得过的人,我一开始就把他们安排在外围,随时可以撤出战场。为了让内鬼们继续战斗,无法脱身,所以我必须身先士卒,这样才能让他们相信,我不会放弃他们。”
“那些布设在外面的火力阵地,实际上是韦克菲尔德督查运送下来的,只是将他们的指挥权交到了我的手里。他是奋进会的成员。以及......为了瞒住内鬼们,我没有对所有人说出实情。”
想不到这还是个清官。
流亡者本能地扯动嘴角想要露出嘲讽的笑容,但她发现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死在这里的,至于你的朋友,那位年小姐......我很抱歉。但是曾作为清算人的你,应该能理解的吧?我有只属于我的敌人,而你也有你的大敌。”
流亡者的脸部肌肉终于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从鼻腔里发出两声沉重的哼气声,可表情却不像是愤怒。
她的眉毛下垂,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形成一个很复杂,很怪异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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