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ple
如此的话,他就好像还能为生者做些什么。
在脑袋好使了一点之后,他突然想到,若是献祭他之后,根本就没有什么雨神来降雨会怎样。
想想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尽管那个恶心的老头很是信任他口中的雨神,但是谁又知道他们的神明是不是已经离他们而去了呢?
因为和归终接触过,所以石静知道魔神也是一种生命体,不可能随时都盯着人们的情况,所以这个村庄的神明可能根本都没有发现这个村庄正在经受干旱?
总之,若是求雨不成,那么这个村子的人会就此罢休吗?
恐怕不会吧,他们只会相互伤害,推选出来新的祭品。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一对可怜的母女。
所以,他需要为生者做些什么。
虽然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但是石静总感觉,自己的意识现在似乎都能微微地触碰到现实当中的东西了,这让他不免地回忆起了以前他询问自己的师傅,对方是如何凭空画下那些符篆的场景。
“本能。”
面对此等抽象的回答,石静一时之间感到语塞。
雪魁看着自己徒弟一脸不解的表情,抱着尽力履行师长责任的想法,开始思索如何解答这像是“人类是如何能操控自己的四肢”一般的问题。
花上一点时间整理了一下脑袋里的措辞之后,雪魁开口道。
“这问题其实就是在问我们是如何驱使体内的元素力的,只要让元素力变化为符篆的模样,就可以了。”
雪魁的身前凝结出一张白色的符篆,以作示范。
“而我们操控元素力,就属于是本能的一种了,硬要描述一下那是什么感觉的话,就像是集中意念去引导元素力一般。”
“所以你可以理解成靠的是意念?精神?或是意志这样的东西吧。”
那样的事情,石静感觉自己现在也能做到了。
只是,他并没有能够作为“墨水”的元素力。
不过,倒也存在着替代品。
在他衣袖口子里面,藏着一张他师傅亲手制作的符篆。
据雪魁所说,这张符篆当中被他灌以一丝生之理,可以补充生机,若是一不小心受到重伤,可以借此吊着自己的性命。
这等保命之物,在现在的情况下,却是只能够让他的痛苦多延续一会儿。
好在它还能够用来挽救一番他人的性命。
石静的念头触碰在了这一张隐藏的符篆之上,浓郁的生机瞬间弥漫了开来,石静连忙将其构建成符纸之底,以意念为笔,书写出了降雨的符篆。
自己师傅的神通,想必定然是比这荒野之神要强的。
石静坚信这一点,他是见过自己师傅那一手让草木迅速生长的本事的,自己在修行之时被对方不慎打断的骨头,也是这般接起来的。
若是这能换得那对母女的一时平安的话,他倒也不算是太过丢人。
虽然总的来说还是丢脸就是了。
意识模糊,随后石静猛地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葱郁的草地之上,头顶上的阳光也不再是那么毒辣,而是呈现出祥和的温暖。
迷茫四顾,一只晶莹剔透的冰蝴蝶从他的面前悠然飞过。
这种存在,他只在那个地方见过。
是了,这里是,奥藏山。
熟悉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静静,在发什么呆啊?我都时日无多了,还不好生伺候着我?”
石静抬头,自己那身体已是不大好的母亲正坐在一把摇椅之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照常开着恶作剧性质的玩笑。
“娘......”
脑袋被什么东西轻锤了一下,石静转头,那一身出尘轻雅的青丝少女将一碗汤药伸到他的面前。
“好不容易决定带着你的母亲一起在这里终老了,还不好好地陪你母亲度过这最后的日子?”
“啊?哦......”
挠了挠头,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石静从雪鹤手中接过碗,照看着霜儿服下药。
“对了,小雪魁在后面等你过去了。”
“哦......”
感觉周围的景象越来越迷蒙,石静强顶着昏沉的脑袋,下意识地就应着母亲的话,向前走去。
云雾之间,穿着斗篷的背影只留给他一个白色的后脑勺。
“嘿嘿,师傅。怎么今儿穿得那么怪异?”
石静憨笑着,看着雪魁慢慢转身,随后眼前的景象让他眼球外凸。
他那宛如面瘫一般的师傅,此时脸上竟是带着一缕温和的笑意。
虽然很是微小,但也确实存在。
就在石静质疑自己的眼睛之时,雪魁开口了。
“我来接你回家了,石静。”
石静一愣,转而躬身作辑,轻轻微笑。
“是嘛?那么,我回来了,师傅。”
64.只是讨个公道罢了
雪魁半蹲在地,将手从一具干尸的额头上收回。
在他踏入这处茅草屋之时,一眼就认出了,那被随意丢弃在地上、连鼠蚁都懒得在其边上停留的干瘪尸体,就是自己的徒弟石静。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尸身之上残留的一股遗念。
从徒弟的残念当中回溯了事情的经过,并且以外景之术为自己那徒儿的残念开辟出一道意念留存之所,送其消散。
“你确实没给我丢脸。”
雪魁看着石静的尸身喃喃自语。
“可是我当初嘱咐你的,可是让你别死外面。”
房屋的门口处传来了骚乱,那是将门口堵住的村民。
“这小孩真是奇怪,见了他长辈的尸体居然还能如此平静。”
“兴许是没有认出来?这晒干的身体都看不出原本是一个壮汉。”
“那见着了尸体,也应该感到害怕才是吧?”
这时,老人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站在门口对雪魁说道。
“行了,就好生和你那长辈待在一块儿吧。”
说着竟是忍不住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外面那个女娃娃都不一定能唤得来雨水,就像是她那没用的娘一样。”
雪魁看向一边,离石静尸体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具女性的干尸。
“还是你们这些有点道行的人,更受神明的欢喜。这男子的性命,换来的灵雨,让村里享受了两月有余的富足,和那凡俗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若是外面那女娃娃再不讨神明大人的欢心的话,那就只好麻烦孩子你顶上去了。”
石静啊石静,你这臭小子看似机灵,实则是愚笨得很呐。
这群人若是想活,哪能饿得死啊?
此地向着西北的方向走上个十几里地,就是那被我昔日放过的螭兽弄出来的河流。
这些人若是觉得往返太过劳累,举村搬迁过去就是了。
终归只是一群指望着天上掉馅饼,为了不劳而获就可以去肆意危害他人的恶徒罢了。
抬手放下之间,两道冰棺将地上的两具尸体分别包裹了进去,这一手便看得屋外的人集体发愣。
这小孩子的手段怎么看起来比他家大人的还要厉害啊?
“我这笨徒弟啊,为了人类的生计,在外降妖除魔多年,也没见有半点闪失。”
雪魁转身面向那群村民。
“如今,却死在了一群普通人的手上。你们说这事丢不丢人啊?”
那作为村长的老人,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妙,身子开始向后缩去。
“确实是有些丢人,而我这徒儿却是不想丢了我的脸面,那当师傅的,自然是得帮他一手,你们说......是不?”
话音落下,从地上生出的寒冰瞬间吞没了屋子外的所有村民,除却一名老者在四面冰墙当中,颤颤巍巍地发着抖,不晓得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只要没有外人知道这件事情,那我这徒儿也算不得丢人。这位村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对!我不会将其说出去的!放我一回,求求你放过我这一回啊!”
雪魁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乞怜的老者,心里面对自己造下的杀孽没有一丝触动。
即使是庇护一方的摩拉克斯,也早就和他说过,人类当中也有好坏之分,有些愚昧的恶人,是注定不配受到他人的守护的。
就像是很久以前,摩拉克斯带他前去观看那场魔神之间的“理”之相争的时候,他的目的只是因为那海中的魔神长期霸占他地盘上的土地而去给对方一个警告一样,对其那擅自对村民降下灾祸之事只是匆匆一提就略过,想必那边的村民,可能也是如同雪魁今日看到的一般愚昧且恶毒。
不过,这种伦理道义是人类之间应该讨论的事情,雪魁觉得这些与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只是想为自己的徒弟讨个公道而已。
此时正在冰墙当中瑟瑟发抖的老人是幸运的,因为雪魁并没有研究过如何去折磨自己的对手。
然而,照葫芦画瓢,雪魁还是十分擅长的。
片刻之后,被绑在空地中心的紫发女孩,换成了一个正在竭力挣扎的老者。
这苦果,若真落不着此等恶徒的脑袋上,就便由自己亲自将其摘下,塞进那些人的嘴里。
这些日子里,被绑在这木桩上的壮汉没有讨饶,那为母的女子没有多言,哪怕是孩子也知道多言无用。
而在雪魁离开之后,求援声不停地自木桩上响起,直至声音沙哑。
可惜此地偏僻,村子里的其他人又尽数皆被屠去,这注定是一场无用功了。
月余之后,一道狭长的影子投在了木桩的旁边,来人似乎是盯着木桩上的干尸看了许久。
明朗的天空慢慢被乌云所覆盖。
压抑不住的怒火,自来者的心中溢出,演化为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
去时需要沿途向人打听消息,仔细搜寻石静留下的足迹,因此走得缓慢,而返程却是不需要那么久的,不稍半日,雪魁就已经回到了奥藏山,将石静的尸身安顿了下来。
在石静的墓旁,还有两块石碑,那下面分别是他的父亲与母亲。
由于这一家子在凡间已然没有什么亲属,雪魁便将石尘的墓转移到了奥藏山上,将这一家人的坟放在了一块儿,日后也方便他打理。
一口烈酒入喉,雪魁坐在墓前,看着这整整齐齐的一户人家,往昔的种种回忆侵袭大脑,不免黯然伤神。
于此一刻,他与那人世间的联系,应该就可以说是彻底断了。
叹息一声,抬头举杯,那清澄的忘忧之水却是没有再倒入他的嘴里。
“别喝了。”
那青丝的高冷少女摘走了雪魁手中的酒杯,清澈的眼睛对上下方那双酩酊的醉眼,即使再怎么想装得不在意对方,说话的声音也忍不住软了几分。
“已经不能再喝了。”
“嗯。”
鼻腔里轻哼着回应,雪魁站了起来,看了看夺去自己酒杯的雪鹤,眼里有些恍惚。
最开始还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女孩,已然长至比他还要高一个脑袋的高度,身上也披上了一件白色的修身外套,显然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审美。
昔日那个一心想要赖在他怀里的仙鹤,已经成长为能够顾全己身,甚至来叮嘱他勿要贪杯的存在了。
雪魁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对于故人的离去,虽有难过不舍,但是倒也没有像石尘离去之时那么强烈。
他是真的慢慢在习惯人类生命的须臾。
如今雪鹤已然长大,他也应该再次走入山下的那片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