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艺如君
金精灵少女的话语很平静。
她微微抬起了头，那双赤金色的眼眸看向了那被夜幕所笼罩的天穹，却又仿佛跨越了这层漆黑的幕布，望向了无尽遥远的星海深处。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微拨动，漆黑的夜色中便多出了一道灿金色的线条。
“倘若把自身实力的提升比作画线，那么很多人的线条画到一定长度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但是——倘若放弃这条线的延伸......而转而去画另一条全新的线......那便要容易上许多。”
薇默丝白皙的手指在空气中拂过，又是五条淡金色的魔力轨迹，出现在了先前那线条的旁边。
“将自己的灵魂与自我分化......于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维度、不同的位面中，留下自己的投影。”
“当然，用投影、分身、化身之类的词汇去称呼其实并不恰当，因为分化了自我的灵魂，因此每一个世界的投影，其实都可以看做是其本身......相比于最开始的那具躯壳，仅仅只是诞生先后的区别而已。”
“对于走完了成神之路的存在而言......多元宇宙的万千维度与位面之中......每一具投影都可以是本身，哪怕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只要万千世界中有一个投影不灭，那么神灵便不会死去，也即是所谓的永生......”
“不过，要重新在投影消逝的位面凝聚新的投影需要时间，而新生的投影也需要积蓄力量......这便是所谓的「在漫长岁月之后，从星界中归来」......”
“当然......既然不是单纯的，由单一意志所操控的分身，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分化自我，化身于万千次元......那么复数的自我，便必然会引起认知的扭曲与不稳定。”
“这也是神明们都要争夺信仰的缘故......一方面，信仰之力是新生投影最快速度积蓄力量的手段......”
“而另一方面，来自于万千信徒们的信仰，也能够帮助神明形成稳固的认知锚点，以此来稳固和维护复数自我带来的扭曲与不稳定。”
“这便是所谓成神之路的真相......”
“也亦是，万千次元之中，目前唯一一条经过验证的......”
“通往永恒与不朽的光明大道。”
...........
薇默丝将那投向天穹尽头的目光收回。
她唎用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重新看向了夏尔。
吹拂过森林的晚风，带着金精灵那不带感情的空灵声响，于夜空中缓缓回荡。
“坦白来讲......”
“你其实一只脚已经迈上了成神之路的门槛......”
“破晓世界就不用多说了......自从你点亮了那颗拟似恒星之后，几乎所有幸存者，都对你有着近乎于救世主一般的崇拜......”
“想要让他们对你顶礼膜拜，那仅仅只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而经过了这次奥术评议会，你在西大陆的声望也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是被大众所认可的新时代的开辟者......”
“利用杂交育种技术改良农作物，让无数饥民们都吃上了饱饭......”
“依靠着黑塔书店进行科普与教育，启蒙民智，让许多出身贫苦的孩童也拥有了得到教育，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通过金鹿商会，将无数廉价且实用的商品送到了每一家每一户中，让人们的生活水平得到了质的飞跃......”
“还有，那彻底改变了人们生活方式的广域通信网络......”
“西大陆上——”
“上到各大国度与大势力的领袖，下到底层的平民，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你的恩惠。”
“根据我的观察......你在网上的拥趸，哪怕相比于晨曦教会也不遑多让，足以建立一个全新的教派......甚至晨曦教会也未必便一定会反对。”
金精灵少女那空灵的话语，于无人的密林中悠然回响。
“神明的称呼仅仅只是一个说辞而已，用什么都无所谓，而以你的实力，不借用信仰之力其实也无妨......”
“只需要分化自我，那么你便能依靠着在两个世界的信仰迅速建立投影，真正走上成神之路。”
“而依靠着你在传奇位阶的积累......哪怕只是刚刚跨入神域之中，你的实力相比于那些经历过千载万载光阴，在许多个位面中留下过投影的神明，其真实实力也不会逊色上多少。”
“届时，那便是生命本质的跃迁，也意味着永恒与不朽......”
“成为......多元宇宙，无穷次元之中——”
“真正的大人物......”
...........
金精灵那清冷的声音之中，迷离里带着些许的魅惑之意。
然而——
面对自家老师用言语所描绘的......那充满着诱惑力的未来图景。
夏尔，却只是摇了摇头。
“老师——”
“长生不灭。”
“永恒不朽。”
“乃至于成为什么多元宇宙的大人物......”
“这些......”
“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
夏尔的话语依旧平静。
这样的事情，早在夏尔的心中想到过这般猜测之时，他便已经自审过本心。
分化自我，于万千位面中创造投影......然后依靠民众信徒们的信仰形成锚点，对自我认知加以巩固。
听起来确实很不错......
可是......
那个民众们，信徒们心中的自己......
便真的，就是真实的自己吗？
在破晓世界的民众眼中，这个大灾变后的破损世界对夏尔毫无价值可言，但是夏尔却依旧不求回报地帮助了他们这么多......
他是「施舍的英雄」，是真正心怀怜悯的救世主，也可谓是天生的圣人。
而在西大陆的大多数人们眼中，夏尔则是不世出的完美天才......是被世界和命运所眷顾的位面之子，天生便带着大气运，是注定要开创一个崭新时代的伟岸者.....
但是——
夏尔却清楚，真实的自己并不是这样。
他会帮助破晓世界有许多理由，其中也包含了不少自己的私心......
他为西大陆带来如此之多的改变......更多的，其实是因为对于故乡的眷恋，不自觉地便想要把这里打造成那个回忆之中的理想乡。
倘若用客观的角度来讲，自己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秩序善」的阵营......但是却绝不如外人所想象的那般完美无瑕，光彩夺目。
他会因为在完善「拟似恒星」的过程中遭遇难题无法攻克而殚精竭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也会因一次禁咒实验成功，因为某个奥术领域的突破而欢欣鼓舞，心中产生莫大的荣誉感......
喜好人前显圣，所以专门选择把量子论文在奥术评议会上发表的夏尔......
身为冒险者挑战那头传奇深渊领主时，会因为西尔维娅、伊莎贝拉等同伴陷入生死危机而急躁担忧，以至于一个法师冲到了最前线，不小心被吞进深渊领主肚子里的夏尔......
对偷窥自己朋友们的网页浏览记录乐此不疲，甚至还亲自下场给库罗德塞口球的夏尔......
乃至于虽然被辣了眼睛，但是实际上还是会时不时乔装打扮混进「异种族风俗评鉴会」里围观的夏尔......
这样的夏尔才是真实的夏尔，独一无二的夏尔......
不是「奥术之神」、也不是「施舍的圣人」、「位面之子」......更不是什么多元宇宙里永恒不朽的大人物便可以弥补的事物。
...........
“老师......”
“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也许有朝一日，等我寿元将至的时候，可能也会贪生怕死，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也许将来的什么时候，在经历过重大的变故之后，我现在的心境会发生改变，变得蝇营狗苟、委屈求全......”
“但是，那不是今天。”
“此时此刻，我可以确信——”
“不论是什么成神之路......亦或者是永恒的寿命，乃至于超越位面，与多元宇宙平行的位格......”
“对我而言......其实都不如保持本心来的重要。”
夏尔看着自己眼前的金精灵，缓缓开口。
“而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老师，你和那些化身于多个维度的神明......应该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吧。”
夏尔看着眼前的金精灵少女，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这样的结论并不难得出......
在薇默丝的过往......以及破晓世界中所显露出的些许线索中都有显现。
“既然如此......”
“那这条路再好，我也不会去走。”
...........
薇默丝便这样静静地看着夏尔，听着夏尔那认真的回答，在自己的耳畔一点点回响。
紧接着，她忽然笑了。
仿佛是凝结了千载的寒霜如冰雪般消融......
金精灵那素雅的脸庞上，流露出了笑容。
宛若星月森林中只在午夜时分盛开的月光花，一闪而逝，却又美丽而绚烂。
“果然啊......这才是你啊......”
“我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个刹那，对你产生了疑虑......”
“现在想来，还还真是......对自己挑选弟子的眼光有些不够自信。”
金精灵便这样走到了夏尔的身前，然后直直地注视着夏尔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眸清澈而透亮，让人联想到了幽寂的深潭......
和十三年前，自己第一次遇见夏尔时，他的眼神一般无二。
“闭上眼睛。”
...........
薇默丝的声音忽然响起。
夏尔自然不知道自家老师的话语有何意图，于是在略微思考没有得出答案之后，他便下意识地按照自家老师的指令照做了。
“我知道......在你的周围，有不少异性都相当在意你。”
“不同国度、不同身份、不同种族的都有......就连那位来自破晓世界的黄昏魔女也并不例外......”
“只不过......”
“因为你一直以来在她们面前所展露出的姿态，那份从容与自信，还有你对她们所不自觉施下的恩情......”
“在她们的眼中，你身上始终都带着一层梦幻色彩的神秘光环......”
“那层光环，使得不少人对你的爱情中少了几分独占欲，而多了几分崇慕与仰止......”
“明明很多时候明晃晃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们却始终有些不愿，也不敢去捅破那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最后一层窗户纸......”
金精灵低声的自语，伴随着吹拂过星月森林的晚风而消散，就连身前的夏尔也未曾听闻。
她在夏尔的身旁走了两圈，那水晶制成的高跟鞋落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了轻微的“噗叽”声。
薇默丝便这样用赤金色的眼眸，一点点地打量着自己眼前，这位身形挺拔而修长的年轻巫师......
十三年前，便是她亲自将尚且青涩的夏尔带回了极黑之塔......
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当初那个明明天赋卓绝却屠杀史莱姆上瘾，对于所处世界仿佛漠不关心的少年，培养出了对于奥术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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