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uzuharaYuki
将视线从黑白分明的信纸上移走,不禁有些恍惚,稍微适应一会儿后才抬起左腕瞧了眼时间——
17:41。
不知不觉中,春泷和雅学姐已经坐在这榻榻米上看了三个多小时的书稿。
“看完了?哎,我说,你们两个不如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我瞧那天气预报上显示降雨要持续一整夜,等明日放晴了再走,晴天来、晴天走,总算是对青梅市留个不错的印象。”
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和室的野村婆婆扶着门框、斜出半个身子劝说他们留宿。
他倒是没什么要紧事,留不留都无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扰了老人家的清静——尽管目前看来,野村婆婆还是非常乐意能有人陪她说个话的。
关键在于雅学姐。
白鹭先生同意她外出、甚至是和他“名渣男”星川春泷一起外出——
这原本便属于颇为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在外留宿……他完全想都不敢想。
“我得打电话问一问爸爸。”
雅学姐犹豫片刻说。
“是该这样、是该这样啊……”野村婆婆笑逐颜开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好孩子才讨人喜欢嘛。”
他和野村婆婆跟随少女回到了餐厅,她的方形包包倚靠在墙边。
她从包包的内兜里拿出套着淡紫色软硅胶壳的手机,解锁屏幕、从通讯录里找到备注有“爸爸”的联系人选择拨号。
拨打出去后没一会儿便被接起,让人不由得怀疑白鹭先生是否一直抱着手机等女儿电话。
“喂?爸爸?是……青梅市这边午后就开始下雨了,现在下得还是很大。”
“我和星川学弟一起,有位老婆婆收留我们避雨……”
她或许真的有成为小说家的天赋,一通平铺直叙的讲述、将两人今天的行程和遭遇尽数告诉了白鹭先生——包括野村婆婆的事情。
“……是的,我希望能在这住一晚……”
话音刚落,整个餐厅内便仿佛陷入了一片沉默的泥潭,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大约十五秒过去后,落针可闻的餐厅中忽然响起白鹭先生的声音、语气听上去极其无奈。
“把电话给那小子。”
“那小子”除他之外应该没有别人了。
正当他腹诽白鹭先生的称呼时,雅学姐将手机递了过来。
手机两侧摸着热乎乎的,是少女残留在上面的体温。
“白鹭先生,晚上好……”
“呼——”白鹭先生浅浅吁了口气,紧接着郑重其事地警告说:“——要是你敢碰雅一根手指,我保准教你知道什么是痛苦和后悔。”
这未免也太狠了吧?
而且,尽管明白鹭先生这是举例形容,但他仍旧没好气地在心里吐槽,跟雅学姐连嘴都亲过了,碰碰手指有什么好计较的。
“瞧您这说的,我又不当绑架犯,一点儿危险也没有。”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这可算不得怂,谁还不是心里一套表面一套呢?
“你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和绑架犯没什么区别。”
“呃……”
这要怎么回应?
仔细想想,他可不就是“绑架”了雅学姐的心、如今又“绑架”了她的人吗?
“……明天我会给您带土特产的。”
他说出这般既让人摸不着头脑、又仿佛什么边都不搭的一句话后,白鹭先生直接挂掉了电话。
“喏,雅学姐,你的手机。”
将手机还给雅学姐的时候,像是用指尖接吻一样、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对这幼稚行为感到无可奈何、亦或是对这瞬间翻脸的“不守诚信”的恶劣行为予以谴责。
随后,春泷也给绚夏打电话简单讲了一下今天的经历,并告诉对方明天才会回家的事情。
“稍微给千秋和冬乃提升一点待遇吧,总是做咖喱饭不太合适。”
“知、知道了,笨蛋大哥。”
妹妹的声音从听筒传入耳中,听起来仍旧可爱且令人安心。
?
准备晚餐料理的时候,春泷本想着帮忙、乃至干脆揽下这一活计,可野村婆婆怎么说都不肯让出厨房。
“两年多没给人做过料理了。平时凑合着自己一个人吃,难得的乐趣你就别跟我争抢啦。”
既然如此,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帮对方清洗食材。
19:14,他、雅学姐、还有野村婆婆,三人在餐桌旁坐下、座位与之前喝红茶时的一模一样。
野村婆婆烹饪的晚餐相当丰盛,哪怕她说着自己两年多不曾做过这么多料理,水平却非常不错,往日里野村家的三餐有多么棒可想而知。
绿油油的酸咸口凉拌菠菜、焦黄的烧茄子散发着甜香气息、金灿灿的油豆腐摞在一起、味增汤内的昆布如胶似漆地缠住洋葱圈、白米饭上星罗棋布地洒满了梅干碎——
除这些以外,春泷与雅学姐面前分别摆了两盘一大一小的汉堡肉。
“味道棒极了。”
“很好吃,谢谢您的招待。”
吃完饭,他和雅学姐一起给出了高分评价。并非是为照顾野村婆婆的面子,好吃就是好吃,这点绝不需要作假。
清洗餐具的工作野村婆婆倒是没跟他抢,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将稍大残渣处理掉、旋即直接全部交给洗碗机解决。
稍事休息后,野村婆婆再次提起了下午尚未完结的话题:
“看完他的那部作品,对于写小说的烦恼可有什么想法?”
“稍微有一点……”
雅学姐低下了脑袋,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没能从中学习到足够的经验。
“有一点也总比没有好。”
野村婆婆微笑着安慰她,那和蔼的神情、使得春泷不由自主回忆起小时候被爸爸妈妈交给老人照顾的往事。
他想到那接续原作写下去的新内容,忍不住问道:
“您是在续写?”
“是啊。你们应该已经被看到了他最后写下的那部分内容,几乎读不懂在写什么,于是便拜托我替他往后写。我想着边听他讲边代笔写完,可他却来了犟脾气、怎么也不肯答应。‘我这脑袋现在可写不了小说了。’——结果你们也看得出来,除了上学时不得不写的作文,我哪知道要如何去写?”
更换作者的那一页中,野村婆婆写的部分里涂改的地方与次数都非常多。
“但您还是写了。”
他说。
“写了,当然要写。不知道怎么写,问知道怎么写的人不就行了?我是这样想的,便找瘫在床上无所事事的他请教。他告诉我,‘只要写你认为幸福的事情就够了,只要怀着将这份心意传达给某人的想法去写就够了。’”
他思忖着,那时的野村先生多半是被病痛困扰,根本没什么“幸福”的想法,小说自然就不可能写下去了。
野村婆婆叹了口气,语气有点抱怨地摇头说道:
“嗐,先不论能否理解他这说法,就瞧他当时半死不活的模样,教人写什么‘幸福’的事情,真是可笑。但我一坐在床边、没拿笔的时候他就盯着我看,我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地往下写咯。结果刚写几页他人就没了,写小说的事情也只好搁置不管、给他处理后事。”
“不写了吗?”
他好奇地问。
“还是要写的。”
“您既然并不喜欢写,为什么又要写呢?”
雅学姐正襟危坐、无比认真地提出了她的问题。
“从把他烧掉埋进土里以后,的的确确是不想写什么小说了。可前些时日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国中、甚至高中的一些事情……人老了啊,总会有这么一天,当记性开始变差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小说是得写,不然还有谁记着那家伙?重新动笔的几天里,我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我是‘玲子’,又不是男主角,怎么知道男主角的想法?”
“因为您和野村先生是夫妻。”
她似乎猜到的答案,直接说道。
野村婆婆翘起嘴角,笑着说:
“没错。他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事情、想吃的料理和口味、每天早上起来要做什、中午要喝什么、下午爱去哪儿散步、晚上必须看什么节目……这些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他知道我的心意,所以他能写出‘玲子’,我知道他的心意,写他也不成问题——那不仅仅是他的回忆,同样是属于我的回忆。而且,哪怕人已经不在了,只要随手翻开一页,字里行间都可以瞧见他的身影。”
小说的前半部分是‘玲子’陪着“我”,他心想,后半部分便应该由“我”来陪着“玲子”了。
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词语也无法吐出。
雅学姐倒是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
“谢谢您的指点,我明白了。”
?
晚上,陪野村婆婆边看电视边闲聊,到差不多十点的时候,春泷和雅学姐便被对方推去洗漱刷牙、准备睡觉。
即便民宿没开多久、儿孙也没来几次,屋子二楼的卧室仍旧收拾得相当整洁。
“平时除写小说以外又没什么事要忙,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打扫卫生就好了。”
——野村婆婆这样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了装在防尘包里的被褥。
虽说多少有点陈旧的气味,但只要开窗通风便能解决。
牙刷和杯子则是跟毛巾一样、用办民宿时留下的存货。
洗完脸、刷完牙,他与雅学姐向野村婆婆道了声晚安后,一起去二楼的和室休息。房间是和一楼相同的八叠榻榻米,铺开两床被褥绰绰有余。
随着夜色渐深,雨势比之白天要小了不少。雨水拍打庭院枝叶那淅淅沥沥的轻响从敞开的窗缝吹入屋内,冲淡了两人世界中沉默的寂静气氛。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春泷轻手轻脚地掀开薄被、缓慢挪动身子,像条狡猾的蛇。
他凑近少女身旁,小声问她:
“可以一起睡吗?”
片刻后,宛若窗外霏霏细雨的清冷嗓音才传入耳中。
“……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他言之凿凿地说。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他便当这是默许的意味,小心翼翼钻进雅学姐的被窝里。
因为两人都没有合身的睡衣可换,不过夏季的衣服本就轻便,所以现在还穿着白天烘干的宽松休闲装。
这么一想,那点暧昧的气氛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他忽然开口、压低声音问道:
“睡了吗?”
“还没有。”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且冷淡。
“害怕我做坏事?”
“你不会做。”
就这么相信他?
虽然确实不会对她做什么坏事,但……
咦?
他侧耳倾听,发现雅学姐的呼吸比起往常相处的时候似乎略显急促。
即使完全无法通过神情和语气来揣摩她的心思,可细节方面也足以提供许多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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