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今天不正常 第15章

作者:佐仓绿子

“你先回答我吧。”

“那我要是不呢。”

“都可以,我等俾斯麦回来再去问她,也一样的。”周扬正襟危坐,表情毫无波动。

话音落下,提尔比茨脸上的冰冷消失了,宛如春天来临,冰雪消融,她笑出了声,被称为北方的孤独女王的她,头一次对一个人类露出了笑脸。

“那还是由我对你说吧,这是事实,尊贵的客人啊,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提尔比茨站起身来,对着周扬招了招手,她走到书柜边上,抽出其中一本书……

就当周扬以为抽出书来会变出一道暗门的时候,提尔比茨只是从书页的夹层里取出一把钥匙,在周扬面前晃了晃:

“跟上我。我带你去看看你想知道的事情。”

说完她就自顾自的出门离开了,脚步不停,周扬也只好跟着她。两个人一路往新天鹅堡最里面的房间走去,打开一道门之后周围陡然间黑了下来,而后又是一道门,层层回旋的台阶预示着他们要去到的是地下室的位置。

那柄钥匙的作用就是打开地下室的门,而当提尔比茨把钥匙插在锁眼里的时候,对面传出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俾斯麦,你过来了吗?”

这声音很好听,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比提尔比茨那毫无波动的声音更加冰冷,也更加孤独。

门打开了,周扬抬起眼睛,所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色:

像是书房一样的布置,宽敞的空间里点燃着暖黄色的灯光,墙角堆着像是画框一样的杂物,各式各样的柜子林立着,在柜子中间安着一道小床。

那个说话的少女就站在柜子中间,她用围巾遮着脸,银白色的短发上垂下一律红色的发丝。

只看上半身的话,她非常漂亮,有一种青春感,可仔细看去,她的手……已经不能说是手,该是手的位置是钢铁的肢爪,黑与红色的森冷钢铁与她的形象格格不入。

“是我,提尔比茨,斯佩。”提尔比茨对着她点点头,但斯佩并未回答她,而是用冷漠且警惕的眼神注视着周扬。

“不用有敌意,是我们的客人,你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对么。”提尔比茨走过去,拍拍斯佩的肩膀,而后回过身来,“德意志级装甲舰,三号舰斯佩伯爵海军上将,叫她斯佩就好,平时她一直待在这里。这是周扬,认识一下吧。”

“你好。”周扬对她打了个招呼。没想到新天鹅堡还有他没见过的姑娘。

斯佩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她抬了抬肢爪,轻轻点头,但眼神还是一刻也不曾从周扬身上离开。

“别介意。”提尔比茨小声的对着周扬说,“斯佩喜欢一个人待着,她主动要求看守我们最重要的地方,平时一般不会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你记得她是个好孩子就可以了。”

“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呢。”周扬没接提尔比茨的话茬。

“斯佩,去把我们的合金箱拿出来吧。”提尔比茨也只是简单的介绍一下,带周扬来这里的目的本身就不是为了让他和斯佩认识。

“明白了。”斯佩答的言简意赅。

她转身,拖着钢铁的肢爪,在那些柜子中找了起来,不一会儿,她拖出来两个一看就很重的金属箱,巨大的钢铁之手握着这些金属箱的拉环,毫不费力,地板却发出重物被拖拽时滋滋的刺耳声。

“打开。”提尔比茨继续说。

斯佩于是拉起了那两个金属箱子的顶盖,她眼中的警惕更深,显然是对周扬百分百的没有信任。

周扬也不看她,而是在斯佩冰凉的眼神中,从箱子里拿起一块。

那是银白色的金属,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依然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入手很重,很沉,手掌大的一块,似是有千钧的重量。

第二十九章 姐与妹

周扬仔细的盯着这块合金,无法判断它的材质,用手轻轻敲也发不出声响,箱子里面的存量很少,两个箱子加在一起也只有二十多块。

斯佩的目光终于短暂的波动了一下,这种合金的重量,绝对不是常人能够轻松拿起来的。可眼前的这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修理受损的舰装,需要多少这种合金?”周扬低着头问,他在观察着合金的种种细节。

“驱逐舰的话,不管舰装中破大破,一块足够,但我们出海作战的主力是巡洋舰以及战列舰。”提尔比茨轻声说。

“那真糟糕透了。”周扬把合金小心的放回原处。

“如你所讲。”提尔比茨回答。

顿了好久,提尔比茨才又说道:“实际上还有的人,舰装一直没有得到修理,她是战列巡洋舰,耗费的合金太多……就这样拖着。”

周扬沉思着,良久,他抬起头,凝视着提尔比茨的双眼:“Z23把我的事情和你们讲了多少?”

“全部。”提尔比茨轻声说。

“周扬先生,希望你不要怪他……毕竟……”

周扬摆摆手:“我不介意这个,也不用叫我先生,挺起来怪怪的。我的意思是,她了解的事情还是太少。”

“此话怎讲?”

“没办法教你们,这种技术你们学不会的,解释起来很麻烦。但我可以帮忙。”

斯佩伯爵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两个人说话,提尔比茨脸上的神情要比往常见到她的时候更生动,北方的孤独女王并未没有感情,只是和她姐姐一般,不知道如何表达。

提尔比茨攥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铁血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没事儿,”周扬蹲了下来,他是那种想到什么就会立刻去做的类型,开始在铁箱中翻翻捡捡,挑选出一块最小的合金,在手里踮了踮重量,“损管只是应急手段,之后要细致的大修,要保养才行。我觉得不光是以前的战舰,或者现在的舰娘,都一样的,死撑着不好。”

最后周扬把那块合金揣在兜里,对着提尔比茨说:明天吧,明天开始,我们商量怎么建起冶炼炉来。今天下午我和U81约好了,要和她一起画画的。”

提尔比茨似是听到周扬愿意帮忙就十分满足了,自然不会多加催促他,两个人在斯佩伯爵的目送中离开了地下室。

随着一声铁门合拢时巨大的响动,只剩下斯佩伯爵还留在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

临走时,周扬深深的看了这道铁门一眼,他不是很懂,就算是再重要的地方也好,怎么能让这样的女孩子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一个人待在里面。

那样岂不是很……孤独?

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短暂的出现在他的脑海,单线程思考状态下的周扬还没有那么主动的精神。

下午和U81她们一起画画的过程非常顺利,几个小家伙快乐得不得了,去外面回收合金的任务用不到那么多U艇,剩下的人也就没心没肺的在家里面傻乐。

俾斯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黄昏中的新天鹅堡有一种肃穆的氛围与美。

那是用黑石与白瓦所建造的美丽堡垒,以前每次她巡航完,回到家中的时候,只要看见这座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新天鹅堡,再多的疲劳都会散去,心情也会宁静下来。

今次她见到的景色却不同,只见新天鹅堡的石皮外墙上,都细细地刷上了一层白色的素漆,其中一段的墙壁上更是用颜料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

有些画工非常精妙,花卉,绿草,在其中奔跑的小狼,盛开的矢车菊,几乎栩栩如生。

有些画工就幼稚很多,线条乱糟糟的,画的东西也千奇百怪,像是潜艇的徽章,大大的笑脸、铁血的军旗……还有一句话:

“Wirwerdenfürimmerzusammensein”

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今天巡航侦查的发现疑点重重,以及U37,U96她们回收的合金数量并不理想,压力一波一波的涌上来,像是永不退潮,直到淹没一切的海浪。俾斯麦起码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开心的。

俾斯麦在这句话前长久驻足,而后轻声笑了起来,她并不反对小家伙们有点自己的业余爱好,周扬带着她们画画的事情,俾斯麦也是知道的。

有这句话就已经足够,起码在此时,俾斯麦是心情轻松的。

回到办公室,眼下是十八点三十分,晚餐是七点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工作,起码要把今天的航行记录给总结出来。

她拿起笔,在柜子里取出一本日志,翻开新的一页:

“四月二十七日……记录人,俾斯麦。”

门突然被敲响了,俾斯麦继续自己的记录,抬高声音说了一句:“进来。”

可能是科隆吧,她是秘书来着,又有什么事情要汇报吗?俾斯麦想。

没成想进来的人却是提尔比茨,这让俾斯麦稍稍有些意外,她放下笔:“提尔比茨,有什么事情吗?”

说来惭愧,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妹妹,但俾斯麦除了工作之外,和她几乎没有交流。对方如果主动来找自己,也一定是因为什么要紧的工作吧。

“只是来看看你,今天很累了么。”提尔比茨直直地站在俾斯麦面前,她拉了拉帽檐,而后,像是补充似的,又吐出来两个字,“姐姐。”

俾斯麦惊讶极了,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有过如此“日常”的交流。

“我……我很好。”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了呢,提尔比茨?”

真是奇怪的姐妹啊,只是一句日常的问候,就足矣让俾斯麦高兴起来。

“别这样,你平时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提尔比茨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姐姐,今天U艇回收了多少合金?”

终于聊到了工作,俾斯麦反而松了一口气。

“三块。”她的语气沉重下来,“不应该是这个数量,但……事实如此。”

“很糟糕。”

“对,很糟糕。”

提尔比茨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她展颜微笑,像是凛冽的雪中之花悄然盛放:

“那我要是告诉你,我们以后可以不用为修理舰装的事情发愁,你还觉得糟糕吗?”

第三十章 宿命

俾斯麦的心情犹如从谷底到云端,在天上绕了三圈之后开始盘旋着打转,一整夜都没有睡好的结果是,第二天黑眼圈都起来了。

难怪她这样,冷静如俾斯麦,在得知困扰新天鹅堡最大的难题从此迎刃而解,也无法克制住自己澎湃的心绪。

周扬肯帮忙,真的太好了。

第二天她起来的很早,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打算用饱满的精神去与周扬商讨锻造损管用金属的一系列事情。

周扬同样一夜没睡,前半夜要对付缠上来的长岛,后半夜则打开台灯,仔细的研究起那一块他从提尔比茨那里要回来的金属。

终于,在早餐后,俾斯麦向他发来了“希望能和你在办公室聊聊”的邀请,当着所有人的面。

周扬早已准备妥当,这是他第二次来到俾斯麦的办公室,除了她本人之外,欧根亲王和提尔比茨也在。

欧根亲王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很隐秘的眨了眨眼睛。

“周扬,你说的冶炼炉,需要什么规格?”俾斯麦开门见山地说,她已经听提尔比茨说过了,对方不喜欢先生先生的这样叫他。

周扬递过去一张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附带着冶炼炉的结构插图,俾斯麦接过,仔细地从头看起来,而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除了对炉内温度的要求非常高,其他方面都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连稳定性都没什么太大的要求。

她沉吟片刻,报出一个数字来:

“两天。两天之内,炉子会建起来,请相信铁血的工艺。”

周扬摆摆手:“这个不要紧,炉子不是重点,我得先给你们讲讲,损管是什么才行。”

俾斯麦当然不会对这个词语陌生,曾经的俾斯麦号战列舰上,就配备着损管分队,它的全程是损害管制,是舰艇为保持和恢复生命力采取的一系列诸如预防,限制和消除损害的措施与行动。

“说得简单一点,就仿佛一条战舰,甲板上被炸弹炸到了,破了的地方就要修补,起火了就灭火,漏水了就排水,只是一种应急手段,不要把它当成万能的方法。”

俾斯麦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新天鹅堡的现状你也知道,有应急手段,总比没有好。”

说是这样说,俾斯麦却是知道,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拥有损管何止是应急,简直是能够在必要的时刻捡回一条命来。

以前新天鹅堡的舰娘们也曾遇到危险的战斗,若不是海洋眷顾,只怕就会有姊妹离开。这就像是一种保险,平时可能感受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关键时刻没有却绝对不行。

(注:作者不是卖保险的哈)

“然后是材料,”看对方一幅明了的状态,周扬也不再多说什么,“以前我用的是海兽身躯上的钢铁,好吧,其实它们全身都是钢铁。”

“那现在呢?”提尔比茨代替自己的姐姐问。

“现在也一样,这个办法是我和长岛一起研究出来的,她当时觉得,既然舰娘的舰装维修,需要用到海兽沉没后所产生的合金,那海兽的钢铁躯壳应该也有类似的效果。”

“后来我们试了很多次,中间尝试了各种材料与金属,这才算是勉强摸出了一点门道。”

说到这里时,不管是俾斯麦,还是提尔比茨,又或者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叫过来的欧根亲王,都竖起了耳朵,对方在说的是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如果能完全搞明白其中的原理,是否能够彻底解决一切资材上的问题呢?

周扬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藏私的意思,径直地说:

“触媒。触媒才是最重要的。这块合金我会切割成许多小份——”

“稍等一下,那样不会失去效果吗?”欧根亲王加入了对话,“我们以前也试过,把一整块合金切割成小份来使用,但一旦分割,它就完全变成了死物一样的金属。”

“没问题的,”周扬说,“当时给Z23做损管的材料,是用了长岛舰载机的一部分,而舰载机的材料……与合金是同源的,对么。”

“我记得,这种合金的作用并非是修理舰装这么简单,强化舰装,制作舰炮,舰载机,鱼雷,甚至是一些特殊的舰载设备,都需要用到它。切割后它不是失去了原本的力量,而是使用方法变成了更加难以掌握。所以才需要用到冶炼炉,将它们彻底变成钢水,才会有全新的可塑性。”

“海兽的钢铁躯体中隐藏着巨大的力量,但这种力量是狂暴的,不可控的,我也面对过海兽,知道它们给人的那种压力感。”

“沉没后的海兽慢慢的变成这种合金,其实就是将这种狂暴且不可控的力量剥离,变成最原本的纯净姿态,冶炼炉中的高温会用暴力的手段加速这个过程,这时候再加入触媒——也就是切割后的小块合金,用专门的手段去让它们结合,所产生的新型产物,就是用作损管的应急金属。”

“中间的原理要详细解释的话,……”

这场对话几乎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到后面几乎是周扬一个人在说,他也没觉得气氛尴尬,反正就自顾自的把所掌握的情报都讲了出来,一点没有不信任彼此的样子。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海兽的狂暴与不可控的代表,但它们沉没后,所产生的合金却能被舰娘所需要,这中间……总觉得不像是某种巧合。”

这也是周扬一直以来的疑问,他是不相信巧合的,本身舰娘和海兽的出现就不能用巧来形容,再唯心主义的生命,背后也一定有逻辑链条存在。

没想到这种有些尖锐的问题被提出后,俾斯麦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苦涩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