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和和
“......是这样啊,那,如果我死掉的话...前辈会受益吗?”
“会。”江蓠沉默了一下后,点头。
“我明白了。”
花眠也慢慢颔首。
既然她死掉,江蓠也能获得收益的话,那她就如江蓠所愿,死掉吧,只不过江蓠在做出了这种选择后,还是不要后悔才好。
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每一个选择,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我们的同盟暂时只能走到这里啦。”花眠这样说,声音很轻,一行鲜血从嘴角流下。
她已经撑着很久了,真的撑不住了。
有点困...还好冷......
江蓠眼睁睁看着花眠在轮椅上打了个哆嗦,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前辈。”
“嗯。”
“能最后再推我散一会步吗?”
话音几乎要被雨滴碰撞地板的声音盖住,像是溺死之人最后一次的挣扎。
几乎无声。
江蓠点了点头,走到花眠身后,推着轮椅的扶手慢慢向前走。
雨越下越大了。
一大一小的衣服都湿了,可两人都没有在意。
坐着的已经几乎没有知觉了,几近弥留,走着的也感觉身体有些麻木。
花眠被江蓠推着走,也不自觉开始回忆起过去。
她记得,在十年前,江蓠也经常这样推着她走在殷城的废墟里,只是现在换了个城市,两人的境遇也不一样啦。
花眠微笑着谈起以前的事。
说以前的老师有多么多么蠢,说那些研究员有多么多么讨厌,说基地有多么多么压抑,说以前和江蓠一起出去玩时有多么多么开心。
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慢慢小了。
最后她沉默下来。
因为江蓠听着她的诉说,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如今花眠也没力气抬起头去看看江蓠是什么表情了。
真的有点...失落呢......
“前辈?”花眠突然问。
“嗯?”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吧,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做。”
“嗯......”
花眠点点头,又沉默了很久,直到她真的快坚持不住了,才开口:
“你能不能...杀了我?”
“......为什么?”
江蓠手掌用力握紧轮椅扶手,两个人一道停下,沐浴在无休无止的雨幕里。
黑色的头发被雨水淋湿,沾在脸侧,如不细看,或许会让人以为这是在海底慢慢散开的黑色海藻。
冰冷的雨水从发尖、从衣角、从下巴上滑落。
把心浇的冰凉。
江蓠手掌用力捏紧,用力地重复问了一句:
“为什么?”
“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花眠虚弱地靠着轮椅,声音越发轻微。
简直像是蒲公英一般,风一吹就会飘走。
花眠如今就给江蓠这种感觉。
“如果...非要选一个人送我走的话...我...想选前辈...”
“不要用...灵能...好冷......”
“能不能...能不能...能...不......”
身下的少女几乎没有声息了,只是那苍白的嘴唇,还在止不住地喃喃着,让人感觉她的意识早已飘走,留在此处的只有执念。
江蓠闻言垂眸。
低下头,白色的刘海遮住了表情。
抓在扶手上的双手在轻微颤抖,因为用力过度,轮椅也忍不住发出阵阵哀鸣。
几秒后,江蓠闭上眼。
“我答应你。”
“谢...谢...”声音慢慢从底下飘上来。
很微弱,很沙哑,一点也听不出花眠平时的那副神秘模样。
简直就像......被雨淋湿的狗狗。
让人忍不住垂怜。
“噗——嗤!”
有血液溅射的声音传来。
江蓠眼眸低垂,并指成刀,手掌从后面穿过轮椅的靠背,直直插入了花眠的胸口。
手上是温暖的热流,但现在,这股热流却在不可忤逆的冷却。
江蓠把手从花眠的背后拔出来。
心里突然感觉空落落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江蓠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忍不住心慌。
是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吗?不是的,虽然江蓠确实感觉难受。是失去了重要的盟友吗?不是的,虽然江蓠确实感觉迷茫。
那为什么?
为什么...
会觉得.....这么难受呢?
江蓠用力咬紧了唇。
她垂下眼,视野变得模糊不清,血淋淋的手掌像是变成了什么索命的厉鬼,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可这时,那只厉鬼忽然被抓住了。
被一只尸体般的冰冷的手。
不,被抓住的不是厉鬼,是江蓠自己的手腕。
抓她的也不是尸体,是回光返照的花眠。
是花眠终于要报复她了吗?江蓠想,心中有些释然,甚至觉得花眠的报复终于到了,她心中的愧疚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她愿意承受花眠的报复,只要...自己不会在这里倒下就好。
可花眠没有报复。
她的声音里,甚至连一丝一毫地责怪都没有。
因为回光返照,花眠的声音比之前大了不少,但仍如飘忽的烛火,明灭不定。
她扣住江蓠的手腕,说:
“没事的,都是我要你这样做的。”
花眠脸上挂起温柔的笑意,眼里有着一些不清不楚的情绪,雨渐渐大起来,少女那苍白的脸颊上也挂满了无数水痕。
像是在哭。
不过也许,她本就在哭。
“总觉得我这一辈子活得有些失败啊......要是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不会再喜欢你了。”
花眠叹了口气,汩汩鲜血从她的唇角溢出来,一路顺着下巴滑下,最后就着雨水,跌落在白色的裙子上。
晕开血红的花。
她说着,然后右手突然用力,紧紧地扣住江蓠的手腕。
昏暗的雨世界里,有梦幻般的绿光亮起。
那是灵能,唤作句芒。
无穷无尽的生机,穿透雨水的阻隔,顺着两人间紧贴着的肌肤,疯狂传递。
这些生命力就和不要钱似的,拼命地往江蓠身体里涌。
但生命力是守恒的。
它不会凭空生成,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在生命之间转移。
那么,如今,江蓠身上的庞大生命力到底从何而来呢?那当然,只有这股生命力的前任宿主,少司命,花眠小姐了。
这些生命力来自她八岁时杀死的教众,来自殷城废墟里的迷路异兽,来自基地里被花眠偷袭的中坚力量,来自在云城为非作歹的恶人,来自今天被夺走了寿命的两位长老、和他们的一众下属。
最后,还有来自......
花眠自己。
在第一缕生命力进入江蓠身体之时,她的灵能便被触动。
七级的关隘缓缓融化。
晦涩的经脉渐渐疏通。
灵能自发涌起,让江蓠只得全心维持,不至于让强大的灵能在自己体内爆开,从而涤荡周边的一切,从而突破失败。
但哪怕是这种状态,江蓠也是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的。
所以,她没有错过花眠的遗言:
“结果到最后,我还是当初那个胆小鬼啊。”
“要是那年,我胆子再大点,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有点...遗憾呢......”
至此,花眠再也没有声音。
手腕上冰冷的触感也慢慢松开、滑落。
似乎是飘散成沙。
雨水慢慢浸润了之前肌肤间的触感,那冷雨铺面而来,于是温暖散去,只剩下刺骨的冷。
许久,江蓠缓缓睁眼。
雨幕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像是在为一位新的云城霸主的诞生献上喝彩。
七级的灵能静静外泄,沉重可怖的压力让周围的一切静默下来,周围的观赏植物们簌簌摇动着,仿佛是在瑟瑟发抖。
蔚蓝的眸子里如海浪般涌起潮汐,最终又归于平静。
灵能稳定下来。
江蓠却没急着去查看。
突破七级灵能的喜悦,完全无法和她现在心头的疑惑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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