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团啾
第二天，兰登睡眠不足地打着呵欠出现在了餐厅。
等坐到餐桌上，兰登发现，好像除了布丽姬特学姐，大家精神状态都不怎么样。
还没起床的大侄子就不提了，昨天折腾到凌晨的贝拉特莉丝皱着眉搅拌碗里的粥，看上去心不在焉没什么胃口。
夏缇雅似乎已经喝过了精神药剂，有种不自然的振奋感，跟她局促不安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芙洛拉昨天重伤过，虽然因为圣女的体质恢复得很快，但脸色却依然有些苍白，此刻更是眼神往兰登这边一瞥，然后往自己的左手边又是一瞥……
餐桌上最自在的，除了专心干饭的布丽姬特，就只有昨晚刚刚到达，此刻正坐在芙洛拉左手边的奶妈了。
理论上讲，奶妈这种身份是不能上桌的，会被说没规矩。
不过到了兰登这种地位，他的话就是规矩，何况奶妈也不单纯是奶妈，还是圣女的亲生母亲，就算她依然以兰登的奶妈自居，别人也不敢真把她当单纯的奶妈看，都非常尊重她，配合兰登的态度，只要奶妈愿意，她甚至能得到兰登的母亲曾经的待遇，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得到太过分的优待而已。
此刻，奶妈一脸慈爱地看着兰登，反正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直接就在餐桌上担忧地说：“我昨晚刚到就听说出事了，也不好去给你添乱，等后面处理完又太晚了……总算见到你了，感觉你有点瘦了，果然太累了吧？”
这种刚来城堡，见都没见到兰登，就能直接一起吃早餐的待遇，别人也是没有的，但放奶妈身上，兰登就觉得很理所当然。
“要处理的事情挺多的，等忙完这一阵就好了。”兰登很享受奶妈的关心，笑着回答，“奶妈呢，路上颠簸，昨晚有没有休息好？”
“哎，挺好的，还麻烦你安排那么多，其实我正常跟着你们一起回来就行……”
兰登断然拒绝：“我回来的行程太赶了，而且我也没安排什么，都是下面的人忙的，奶妈旅途顺利就好。”
兰登对自己的待遇要求不高，但对奶妈却非常关心，没办法接受奶妈受苦，让手下给安排了一个舒适的归程给奶妈，所以奶妈比他们晚这么久才到。
犹豫了一下，兰登还是为了让奶妈放心，正式表了个态：“说来也有些抱歉，昨天芙洛拉为了帮我还受伤了，你来的正好，她现在大概最想见你。”
兰登一直知道，虽然奶妈一直待他像亲儿子一样，但他毕竟不是亲生的，芙洛拉才是，奶妈夹在他跟芙洛拉中间，其实很难受，所以发现芙洛拉的错误后，奶妈羞愧得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来见他。
现在兰登也是想向奶妈表达一个意思，她可以不用再纠结了，就恢复到以前那样就行。
奶妈昨晚就到了，也跟芙洛拉好好聊过了，但直到现在听见兰登这么说，才总算真正能松口气，露出放松的微笑：“芙洛拉给你添麻烦了。”
“以前的就过去了吧，最近她确实帮了我很多。”
兰登很中肯地评价，毕竟就算他再不懂也应该明白提供【神血】对芙洛拉来说也很麻烦。
昨天算是私底下的会话，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说，说明兰登的态度不会再变了，芙洛拉一直游离的眼神，也终于敢直接放到兰登身上了。
她冲兰登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昨晚芙洛拉失落地回到自己房间后，就见到了刚刚到城堡，在房间等着见她的奶妈。
毕竟是亲妈，奶妈先是被芙洛拉身上染血的痕迹吓了一跳，知道没事后，立刻又关心起了她萎靡的精神状态是怎么回事。
芙洛拉本来压下去的情绪瞬间崩溃，抱着亲妈痛哭，奶妈很努力地安慰了半天，才终于从芙洛拉充满情绪化的描述中，提炼出了大致的情况。
“呜呜呜……他原谅我了，但我一点都不开心……为什么会这样啊……什么叫不能再信任我了……”
芙洛拉衣服都没心情换，就坐在那抹泪。
奶妈已经搞懂了芙洛拉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了，一时也有点无言，半天才开口：“兰登说的没错，你确实变得让他都不认识了。”
“所以我在努力补偿了啊！”
“说的就是你的补偿！！！”
奶妈头都大了：“能让兰登说出这种话来，你的做法就有问题……你也太着急了，慢慢来不行吗？细水长流一点，低调一点……你之前那种迫切又直白的讨好，搞不好兰登反而更受惊吓啊！他对你最大的心理阴影，不就是发现你变得他都不认识了吗？你给他当侍女的时候都没这么干过，现在突然这样……”
芙洛拉还有点不服：“怎么慢慢来啊，再慢他都要结婚了！低调一点的话，他不知道是我做的也没用啊？我不这样做，兰登都不愿意见我，只能多讨好一点……”
“你小时候明明挺聪明的，怎么现在这么傻。”奶妈一脸的匪夷所思，“这都谁告诉你要这么干的？别说是你自己想的。”
“……别问啦，我倒是想找你商量，但你当时不是在路上了吗？”
芙洛拉现在也隐隐觉得不对劲，怀疑自己被那个声称“男人才最懂怎么追男人”的预言之子给坑了。
奶妈叹气：“你好好想想，小时候，你是为了讨好兰登才做那些事吗？”
“…………”
“反应过来了吗？是你自己想做，你只是单纯想让兰登开心，这种心意才是最打动人的，你现在带着目的，‘为了获得原谅’才去帮忙，才去讨好，你以为兰登看不出来吗？”
芙洛拉呆住了：“我、我没意识到……”
奶妈发愁地叹气：“你唯一做对的，就是今天帮兰登挡了一下，虽然妈妈并不希望你这么不珍惜自己，唉……算了，该骂的刚才也骂过你了，总之，也是因为你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才终于打动了兰登吧，重点并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你为什么去做，明白了吗？”
“为什么……”
芙洛拉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兰登当时复杂的表情，以及说的“发现自己无法再信任她”，是因为兰登恐怕被她最近充满目的性的讨好给影响了，所以大概也怀疑了她挡的那一下会不会也是目的性很强的行动。
但最终，兰登选择了原谅她，就是因为还是相信了她这次是真的下意识的反应吧。
虽然是重重考量之后、带着点安抚性质的信任，可毕竟也是信任，也许事情没有自己昨天以为的那么困难！
“终于明白了吗？”奶妈心疼又头痛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你心态稳一点，别再变来变去地给兰登增加新的不安感了……你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傻，小时候的聪明劲都去哪了，早就让你别去神殿……”
被亲妈教育了一晚上的芙洛拉，等早餐用餐结束，就鼓起勇气，轻声对兰登问道：“魔族那边，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兰登抬眼看了下芙洛拉。
没有了之前的迫不及待和急切，好像只是单纯地询问，这种态度让兰登也没那么紧绷了，抵触感也再度下降了一截，毕竟兰登现在不喜欢面对太沉重太有攻击性的感情，那会让他下意识地紧张。
“地牢那种地方你还是不要去了，今天好好休息吧。”兰登也不知不觉地找回了以前的态度，声音温和地回答。
芙洛拉乖乖地点头：“你也记得休息。”
“……我大概是休息不了了。”兰登苦笑了一下，“说起这个，既然吃完饭了，夏尔，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谈。”
平时虽然在餐桌上也不怎么说话，但今天格外沉默的夏缇雅，用餐巾擦嘴角的手细微地一抖，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才有些僵硬地回应道。
“好的，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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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应该来得及吧（3k）
夏缇雅隐隐从兰登的态度上察觉到了什么，跟在兰登身后，忐忑不安地一直跟着到了书房。
这次因为昨天出了事的缘故，布丽姬特没有一直守在兰登身边，而是临时被派出去干活了，所以书房目前就只有兰登和夏缇雅两个人。
兰登还直接开了之前的静音结界，确保夏缇雅没有其他的顾虑。
“好了。”兰登很自然地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兰登不说自己到底都知道了多少，只是稍稍表态施压，打算看看夏缇雅的反应。
夏缇雅已经猜了一路了，还是摸不准兰登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或者仅仅是自己状态不对所以关心地问一问……不过好在昨晚她已经跟执事讨论过了，决定今天就跟兰登坦白，不然现在大概会很焦虑吧。
她深吸一口气：“是，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公爵讲……你还记得当时招揽我的时候，我说过我有仇人，身上有秘密吧？”
兰登点点头：“当然记得。”
不然他昨天也不会那么快就从惊悚和生气中冷静下来，毕竟人家都提前预警过了，也不能算恶意欺瞒。
“……我现在想说的，就是关于我隐瞒的事……嗯……”夏缇雅语气犹疑，“先从最好解释的开始吧，希望你别太生气，其实……”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在兰登面前摘下了炼金眼镜，同时将厚重的刘海向旁边捋了捋。
羊毛似的灰紫色卷发下，那张终于得见天日的精致漂亮的脸上，一双漂亮的翡翠色眼眸，带着些许的试探和不安向兰登望去。
她的声音也从压低声线的中性，转为了清澈婉转的女声：“……我其实是女孩子，一直瞒着你，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早有心理准备的兰登，此刻依然忍不住露出了些许惺忪怔愣。
昨天他就一直在想，如果自己的辅佐官是女孩子，那到底是长什么样子——虽然确实戴了眼镜，刘海也挺挡视野，但戴着眼镜的时候又不是打了马赛克，也能大致看到脸型，无论怎么回想，都感觉是个男孩子啊！
区区一个眼镜就能让人认不出来真实面目，以为这是什么超人吗？
结果今天看全了整个过程的兰登发现，还真就是一个眼镜的差别……摘下来的瞬间就从男孩子变成了女孩子的感觉好神奇！
硬要说的话，就仿佛是一瞬间加了什么柔光滤镜似的，本来不太起眼的人，露出整张脸后，忽然变得特别闪耀，翡翠石般浓郁的绿色眼眸忽闪忽闪地看着他，眼睫像洋娃娃似的长而微卷，被捋到旁边的卷发不听话地翘回来，发型凌乱中多了几丝呆萌……
夏缇雅很紧张地等待审判。
然而，兰登凝视了她好几秒后，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你眼镜给我看看。”
夏缇雅：“……”
她乖乖地交出了眼镜，同时解说道：“是我自己做的炼金眼镜，效果是人的注意力不要集中在我的脸上，同时模糊面部线条，让人感觉更男性化一点……”
兰登查看了一下这个炼金眼镜，听着说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行还行，不是他真的瞎眼到一个眼镜就能认不出人……
不然他以后再也没有资格辱骂动画漫画游戏里的男主死活认不出女扮男装的人了！！！简直是回旋镖啊！！！
兰登的沉默让夏缇雅误会了什么，她有点急切地解释道：“其实我一直有考虑该怎么跟你解释，但……但是，你说过‘还好你是个男的’，我就不敢让你失望，总想着多做点什么贡献，才好意思说清楚……”
“……我还说过这话？”
夏缇雅斩钉截铁：“说过的。”
兰登有点茫然，他就记得自己开过恐女的玩笑了，倒是没记那么清，不过看夏缇雅这印象深刻的样子，大概他无意中的这句话给了对方不少压力，确实影响到了夏缇雅的坦白时机。
……总觉得自己身上的锅好像又重了一分。
“好吧，我明白了。”兰登把眼镜放桌子上，因为很喜欢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他接下来想看着对方的眼睛进行交流，“说说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吧。”
“……是，不过事情比较复杂，要从我小时候开始说……”
夏缇雅和自己的执事商量了一晚上，得出的结论就是最好不要再隐瞒兰登了。
执事至今对兰登还有点奇怪的担心他是喜欢控制人心的狂人偏见，不过这种时候，这个偏见倒是对兰登有好处，因为执事认为没必要瞒着，只要开始坦白，兰登肯定就能猜到全部真相了！
而且她皇兄都已经到眼皮子底下了！这种时候还隐瞒根本没有意义，影响兰登的决策不说，一旦反而会导致兰登对她的信任度降低。
因此，夏缇雅毫无保留地打算把自己的身世全部告诉兰登。
虽然开头还比较磕磕巴巴，但夏缇雅的情绪沉浸进去之后，述说就流畅了很多，甚至因为她对自己故国的复杂想法，对姐妹母妃们的同情和不忍，对残暴皇兄的恨铁不成钢和不满……
夏缇雅讲起这些来，感情十分饱满，兰登听着听着情绪都随着夏缇雅的描述而起伏，很有代入感。
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之后，夏缇雅因为情绪消耗而精神萎靡了一些，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对兰登说道：“就是这样，我真的不想骗你，也不想连累你，我本来以为不会被找到的……但我没想到皇兄竟然跟着使团一起来了，我很担心他会发现什么，如果你……如果……”
夏缇雅的哽咽了一下，翠绿的眼眸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但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眼神再度恢复了清澈和冷静——她不想让兰登觉得她在卖惨。
“……如果你觉得我这个麻烦不好处理，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大不了就是回到过去的日子罢了，继续像是无根的浮萍一样，在全世界流浪。
只是，会感到很遗憾吧。
她是第一次跟一个人这么深入地交往，第一次被人认可她的能力，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感觉到恋爱的甜蜜，第一次体会到嫉妒的苦涩……
如果离开了，她大概只能用一辈子来怀念这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吧。
她当然很不甘心，就像看到贝拉特莉丝公主跟兰登关系亲密起来一样不甘心。
但那时候她还心存侥幸，以为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也敢暗中为自己鼓劲，幻想以后向兰登坦白，然后认真追求兰登，跟兰登告白。
现在她却已经不敢再有任何的想法，因为皇兄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幻想，让她终于认清楚，她的存在就是麻烦，而她不想给兰登添麻烦。
……不管兰登最终做出了什么决定，她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关于怎么处理夏缇雅的事，其实昨晚兰登睡前已经大致想了一些思路了，今天主要就是想看看夏缇雅的态度，加上看看有没有细节补充。
他发现夏缇雅的描述和贝拉特莉丝的差不多，从逻辑上分析，也没什么隐瞒的余地，看得出来夏缇雅是真诚的想要向他坦白，连求助都小心翼翼的，做好了他拒绝的准备。
夏缇雅有自己是在给他添麻烦的意识。
似乎只要自己说一句“确实很麻烦”，夏缇雅就能立刻整理行李走人，以免连累到他。
……明明当时夏缇雅确实拒绝过，是他觉得夏缇雅太好用，再培养个跟得上自己思路的人很麻烦，非要把人留下来的。
兰登沉吟了几秒，说道：“我之前说过，只要是差不多的问题，我都能帮你解决。”
夏缇雅的眼神瞬间亮了：“公爵……”
竟然这么冷静果断吗？她还以为兰登肯定要先生气，没想到从头到尾都这么淡定……
不愧是她效忠的主君！！！
已经被提前剧透过的兰登要气也早气完了，不过他本来还想说，而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但一想到夏缇雅其实是女孩子，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跟男的称兄道弟没什么难度，面对女孩子，就连朋友这个词都显得怪怪的。
因此兰登口风一转：“而且你是我选的辅佐官，要是连自己的辅佐官都保不住，我这个公爵还是不要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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