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团啾
他想救海莲娜，但他伸出的手没有得到回应。
无法解救是因为不想被解救，他又何必勉强。
人家不领情，他又何必当这个恶人，这个世界也没有家属必须要对精神病人负责的说法——而且海莲娜似乎只对着他犯病，那的其他人的危害就小，他也能放心了。
兰登本来就只是为了让海莲娜好好治病才忍着的，既然海莲娜不打算配合了，他也终于可以放下重担了。
“那就好。”布丽姬特松了口气，然后问道，“不过公爵，现在海莲娜小姐怎么办？”
兰登的视线滑过躺在布丽姬特怀里的海莲娜。
被轻松抱起来的海莲娜有些消瘦，外侧那只纤细的手臂无力地垂落，蓝色的血管在白瓷般的肌肤下清晰分明。
她歪着头靠在布丽姬特的肩膀上，冷艳而苍白的面孔哪怕陷入昏迷，也依然皱着眉无法放松，固定头发的配件已经被蹭掉，深蓝色的发丝凌乱铺在布丽姬特的臂弯，让她的脸看上去好像更加娇小脆弱。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给兰登一种十几岁少女的感觉，而非一个强势的大家长。
明明刚来家里的时候，还是个爱哭鬼呢，后面装起大人来倒是有模有样，让他都有点被迷惑了。
不过现在他和海莲娜都是货真价实的成年人了。
成年人再闹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兰登收回了打量海莲娜的视线，淡淡地吩咐。
“你把她送宿舍吧，我在门口等你。”
海莲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处自己的宿舍了。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似乎还不太明白现在的处境，但很快她就回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兰登……”
她头痛欲裂，却依然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出门。
她看到了，起居室有灯光，兰登也许只是说气话，现在正在外面等她——
海莲娜匆匆地推开卧室的门，焦急地在起居室里扫视了一圈，果然在沙发上发现了一个人。
但那并不是她想要见到的兰登。
“莉莉卡？”海莲娜捂一阵阵刺痛的头，“你怎么在这里？”
“唔……遇到了后辈，被拜托了送你回来。”
莉莉卡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本来正在看书，此刻视线淡淡地飘向了海莲娜，带着审视含义地凝视着她。
她今天来上剑术课，感觉到兰登在那边，刚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布丽姬特塞了个海莲娜。
本来以为又是普通的吵架，但海莲娜这个状态……
莉莉卡望着眼神中满是恐慌和神经质的海莲娜，总觉得情况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不禁问道。
“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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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上了夜晚buff的莉莉卡
海莲娜没有理会莉莉卡，一边拢了拢睡乱的头发，一边就要往门口走。
她从醒来之后就钻了牛角尖，一心要去找兰登说清楚，甚至都没有考虑过别的，以至于周身气氛压抑又焦躁，给人一种非常不安定的感觉。
莉莉卡依然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完全没有动手阻拦的意思，只是随口道：“已经是晚上了。”
就算海莲娜要找兰登，也已经晚了，人家早就走了，而海莲娜根本没办法出校门。
海莲娜的脑子里已经被负面情绪占满，思维运转非常艰难，几乎是走到了门口，才迟迟地理解到莉莉卡的言外之意。
她的手停在门把上，用力到指关节发青，不知过了多久，才总算勉强冷静下来，走回去，坐在莉莉卡对面的沙发上。
海莲娜神情恍惚，完全没有当主人招待客人的意思，放在往常算得上是很失礼了，不过莉莉卡并不介意。
莉莉卡重新问了一遍：“发生了什么？”
“……”海莲娜长长地叹了口气，焦虑又不满地按了按眉心，“兰登又跟我闹脾气。”
什么不管她了，放弃她了……只是开玩笑吧？
无论如何，她也是在斯图亚特家长大的，不管兰登怎么看她，别人肯定是依然把她当斯图亚特家的人，哪怕兰登将她逐出家族，别人也依然无法忽略她身上斯图亚特家的印记。
只是因为她不想做无意义的治疗，就放这种狠话，兰登还真是孩子脾气……
昏迷期间，海莲娜的大脑在潜意识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整理了一遍记忆，此刻海莲娜下意识地忽略了让她感到不安的那些细节，认为一切依然还有转机。
只要兰登成熟一点，不要再动不动就听外人的话被骗，就能明白今天的他做错了什么了。
海莲娜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说服自己，很快她就要对此坚信不疑了。
但莉莉卡却插嘴道：“是吗？……可你刚才的表现，看起来不像这么简单……”
海莲娜无法忍受有人在这种时候干涉她的思想，还未稳固的接近自我催眠的行为被打断，她厉声道：“你懂什么？不要乱讲！”
莉莉卡放下书，把嘴里的糖嚼碎了咽下去，瞥向海莲娜的目光冷淡无比：“那这次是为什么吵架？”
“……说了没什么。”
海莲娜其实现在不想说话，却又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认同自己，因此犹豫了几秒，还是解释道：“我觉得我没病，治疗没意义，兰登同意了，然后说了一些气话……”
“哦……”
莉莉卡甚至都不用海莲娜说完，她就明白地点了点头。
“兰登终于彻底放弃你了。”
海莲娜：“……！”
她心中刚刚升起的防御，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一般，痛苦忽然再度变得明晰，热度源源不断地流逝，寒意像尖锐的碎冰渣，沿着心脏一次次充满痛楚的鼓动流淌到全身。
“没有！他只是说气话！”海莲娜周身的魔力波动变得极度不稳定，她脸色铁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唔……”莉莉卡歪了下头，“我大概，还是知道得比你多一点的。”
海莲娜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了兰登之前说过的那句“母亲确实有些事瞒着你而没有瞒着莉莉卡”。
不可能，她才是被母亲大人选中的人，莉莉卡只是随便谁都能替代的护卫，母亲大人没有必要这样做……
嫉妒和不安涌上心头，海莲娜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斩钉截铁，她看向莉莉卡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怀疑：“……你都知道什么？”
莉莉卡也在观察着海莲娜的表情。
她不太经常跟兰登见面，但又非常关注兰登，因此就很喜欢从跟兰登刚刚接触过的人的反应中推测兰登的近况。
现在也是一样，而且她这次不介意把自己的猜测分享给海莲娜——海莲娜已经彻底输了，就当时给败者的怜悯吧。
反正现在是晚上，她感觉比白天要舒服得多，稍微多说点话也没什么。
莉莉卡语气平淡地问道：“……你以为之前兰登是需要你了，才对你态度好起来吗？”
一旦牵扯到兰登，海莲娜的想法就会变得非常直白好猜，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海莲娜就是这样想的。
果然，海莲娜皱眉反问：“难道不是吗？”
她追去了公国，被兰登塞了一堆文件，她搞定之后，兰登的态度没多久就变得温和了许多……这不就是因为兰登终于发现自己还是需要她了吗？
哪怕兰登依然无法释然她曾经做错过的事，但只有兰登还需要她，就算态度差一点也没关系，她正是为此而存在的。
“嗯……当然不是的。”
莉莉卡盯着海莲娜，人偶般娇小可爱的面庞，残忍地说出了海莲娜一直在逃避的真相。
“他只是因为你生病了，所以对你多加忍耐……既然你现在声称自己没病，而且不愿意治疗，兰登当然不会再忍你。”
海莲娜的心跳在加快，她告诉自己，必须快点反驳：“不是这样，兰登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迫我接受他的安排……”
“他现在并不在乎你听不听他的。”莉莉卡说，“他早就不想管你了。”
“我不需要他管，我只是想帮他……”
“他不需要，你只是一厢情愿。”
海莲娜拔高了声音：“够了！莉莉卡！说到底就是你当时作伪证的错！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确定现在问这个？”
海莲娜按了按太阳穴，她现在感觉头疼欲裂，但她潜意识知道，只要能说服莉莉卡，这些痛苦很快就会消失：“没错，在指责我之前，你最好先搞清楚你自己身上的过错。”
“哼……”莉莉卡嘴角微微上扬，呈现出带着讽刺意味的表情，“我当时，也只是在回应你的期待而已。”
“什么意思？现在是想把你自己作伪证的责任推到我身上吗？”海莲娜质问。
“兰登当时很想证明自己，你越是说他在外惹事，他就越是会努力当个好孩子，你说他沾花惹草，他就连情书都拒绝。”
莉莉卡没有理会海莲娜，仗着晚上能多说点话，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你希望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也能在你的控制之下，而你需要源源不断的借口……我只是帮了你一把，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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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海莲娜，无处可逃（3k）
“胡说八道。”
海莲娜毫不犹豫地反驳：“我只是当时因为误会，所以想管教兰登而已，这是我的责任，现在也是，我想帮兰登，都是为了对得起母亲大人的教导。”
莉莉卡怎么能把她想得那么阴暗？
不过也是，莉莉卡离开斯图亚特家太早了，跟兰登逐渐疏远，跟她也是一样，只是偶尔见面聊一聊的程度而已，莉莉卡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
想到这里，海莲娜原本的不安也渐渐沉淀了下去。
是啊，莉莉卡对斯图亚特家族毫无感情，母亲大人怎么会有事只让莉莉卡知道而不让她知道呢？
兰登果然只是为了气她所以又在乱讲了吧。
莉莉卡从原本近乎半躺的姿势，稍微在沙发上坐直了一点，方便她观察海莲娜的表情。
哪怕是她也有些惊叹，海莲娜这个自圆其说的能力是真的远超正常人水平，明显就是这些年没少干过，过分熟练了。
只要海莲娜信念的支柱不倒，她就能一直这样自我欺骗下去。
“对得起‘母亲大人’的教导吗……”莉莉卡语气微妙地重复了一遍，懒洋洋地说，“你是真的傻啊。”
海莲娜敏感地质疑：“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能比我更懂母亲大人吗？”
以前莉莉卡什么都不说，是因为不想让海莲娜受到影响，导致兰登也知道怎么回事。
但现在……
莉莉卡回想起了之前和兰登的谈话。
兰登已经知道了。
他以为她是因为那个女人做的事而讨厌他，他甚至还想替那个女人补偿她。
兰登总是喜欢把人想的这么好，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但实际上，那个女人对她做的事，其实影响并不是很大。
莉莉卡因为混血的缘故，本身身体就一直处于疼痛状态，外部的刺激其实很难超过内部的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莉莉卡总是给人一种懒洋洋的、好像能不动就不动的感觉，因为在这种状态下，哪怕是说话也会让她感到有些吃力。
不过到了夜晚，这种负面状态就能好转许多，加上这些年她也适应了，所以现在才能跟海莲娜讲这么多话。
对于莉莉卡来说，那个女人对她做的事不算什么，只是配合那个女人，让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不要发散到兰登那边，所以不得不演得让她满意这一点比较麻烦而已。
做就做了，还非要受害人给反馈，要求真多。
莉莉卡对那个女人，其实最开始也仅仅止于厌烦这种程度罢了。
仇恨这种感情，对她来说消耗太大了，光是想想就很累，她不想做那么麻烦的事。
但事不如人愿，莉莉卡对公爵夫人的感情，从厌烦转为厌恶再到恨意，转变得非常快。
原因，只不过是因为，莉莉卡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安心欣赏兰登那双自己非常喜欢的蓝眼睛罢了。
她依然喜欢兰登，也依然觉得兰登的眼睛很漂亮，但曾经的安宁放松之感，像是白纸上被甩了一滴墨一样，有种无法忽视的难受。
莉莉卡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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