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半皇
51.经验建立在血泪之上
这个轮回里的伊文终于认知到了一件事，通过资料、解说、视频、影视剧乃至一切来自第三方的信息所了解到的有关二战时期的美利坚海军陆战队的......如果只将目光放在最底层之上，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问题，大家都勇敢善战不惧生死，只为了保家卫国。
然而资料里不怎么写，但现实情况中比将官数量多出去一倍以上，足以决定许多士兵生死的校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并不是所有校官都是普勒中校这样哪怕必须让士兵们去玩命，也只是必须那么去做，否则整个战局都会被敌人逆转。
所以能在史料中留下大名的校官寥寥无几，亮眼出彩的多半算是幸存者偏差，二十一世纪的人们对于战争的看法半数停留在国家，剩下的多半停留在总指挥官与王牌英雄，少部分会着眼将军们。
至于校官和尉官，没人关心在一场战役里的一个副营长、营长、连排长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嗬呼......”
伊文不断的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内心，并思考起了昨日待在301高地不停观察的塔波乔山中心点，那是一个颇为险峻的高地，除去本身的海拔以外还有大量的岩石、内凹、外凸、小陡坡。
倘若小鬼子将这些地形利用起来，绝对能给进攻的美军带来极大的杀伤，但有一点值得庆幸——不论是美军还是日军都在303高地上报废了大量的骨血。
任何一支军队里的骨血不光是那些打过很多仗的老兵，还有大量的基层军官。
两者决定了一个连队的组织能力，非常缺乏军官的日军先不提敢不敢离开掩体，光是像遭到炮火准备以后的133高地一边修缮阵地一边组织巡逻队的可能性并非百分之百。
但这等同于将希望交给敌人，赌小鬼子因为缺乏军官而不会组织巡逻队出来。
除此之外，伊文倒是想到了其他办法来应对，列如标记巡逻队必定会出现的地区，若是小鬼子真敢派人出来直接呼叫后方的炮火炸死那帮狗日的。
该办法来源于上次尖兵任务后的总结......就算彼得死在那个任务里，也不是伊文直接忘记当时遭遇所有情况的理由。
战争中的任何经验都充满了鲜血与泪水。
唯一的问题在于尖兵待着的地方通常非常接近标记地点，比起火炮观测员更容易遭到己方炮火的误伤。
“......”
回到驻地以后，两个密语者与福迪诺都没有睡觉，仿佛都在等他回来。
伊文望着他们，轻声道：“不论如何取消不了这个命令。”
“嗯。”
福迪诺的面色十分平静，坦然接受了这条命令。伊文真觉得应该让安德烈斯中校与克罗里少校看看这个士兵的样子，没有抗拒、没有质疑、没有厌恶，就这么接受了这条不可理喻的任务。
目前的3营几乎就是个空壳子，主力连队的伤亡率接近80%，三个步兵连一个重武器连，只有后者还算保持了尚且完善的编制，可战士兵最多凑齐一个步兵连。
明日的进攻部队是2营不是3营，调派尖兵的人选也应该在2营里挑选，凭什么要从几乎拼光的3营里调！？
即使这样，福迪诺还是平静的接受这个任务——这样的战士难道不值得培养？难道不值得尊重？非得成为两个狗东西索取的投名状？
伊文憎恨这种事情，但心底也很清楚，未来的轮回之中，相似的事情比比皆是。
不论你是一个小兵，亦或者是一支小队的指挥官，终将会被送上一条必死的道路——拯救大兵瑞恩的那个8人小组，尽管是虚构的一场故事，可现实情况远比电影里描述的要更加残酷，到最后完成了任务目标却无一生还的事情多如牛毛，其中又有多少像瑞恩答应米勒上尉不辜负他们的一路艰辛！？
还有很多就像伊文所碰到的事情一样，纯粹就是端坐在指挥所里衣着光鲜亮丽之人自以为是的滥用手中的权力，只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而可笑的是这样的人偏偏有着深厚的背景关系，哪怕让整个营/团伤亡惨重，也不会像普勒上校一样遭到撤职。
安德烈斯中校给伊文的印象就像是一个正在训练家犬的家伙，用看似平和的语气说出一串又一串你无法反驳的话语，言语间尽是‘你不能反抗我’‘你必须归顺我’‘我欣赏你，只是因为你是一支非常听从命令，勇敢善战的狗而已’。
迟早有一天，伊文会当着他的面咆哮道：“去你妈的——！！！”
在这之前，他需要考虑明天的任务。
“还是老样子。”
伊文点上了一支烟，感受着充满刺激感的气体在肺部游荡，那种令人提振的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
“亚兹、查理，这次你们就不用去了。”
“那谁来通讯？”亚兹问道。
“我自己来。”
伊文决定只睡三个小时，距离明天早上七点最少还有三个多小时，简单学习一下通讯工具该怎么使用即可。
毕竟现在是1944年，不是瓜达尔卡纳尔岛之战的时候还需要铺设电话线来保证高效的通讯，壕无人性的美军已经用上步话机这种小功率无线电话收发机。
虽说通讯距离很短，需要多次转至后方的指挥所、炮兵阵地、海军、阿斯利特机场，论效率完全不能与密语者比肩，但总比让密语者承担这么高昂的风险要好很多。
想到这里，伊文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却总是抓不住重点，就像是眼前浮现了一团明明要揭开的迷雾却在下个瞬间找不到它藏在什么地方。
“就这么决......”
伊文的话还没说完，查理却出声打断。
“我去。”
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亚兹、福迪诺、伊文的目光都停留在这个内向的纳瓦霍族人身上，脸上都洋溢着难以置信。
“我要去......跟着你们当尖兵。”
查理微微抬起头，一点也不怯场，就像是经历了什么事情完成了脱胎换骨一般。
还不等伊文开口，福迪诺先带着冷漠的口气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查理转过头注视着衰仔，脸上洋溢着毫无畏惧，“如果要阻止我，那请伊文中士下达命令。”
这时候亚兹连忙抓住查理的作战服，用他们的语言一阵叽里咕噜：“*@＃￥＃%！！！”
帐篷里只有查理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可神色没有丝毫的改变，并小声用相同的语言回答他。
于是伊文与福迪诺就看到了亚兹的神情一点点改变，从愤怒变成了不甚理解，然后变成了担忧，最后他的脸上洋溢着无奈。
大概能知道他们之间的交谈内容是什么。
伊文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强制让查理留在安全的后方。
塞班岛战役持续至今，没有任何人的意志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改变，就算下达了密语者留守的命令，如此坚持的查理就能乖乖执行吗？
答案显而易见，他非常有可能直接违抗伊文的命令，趁着伊文与福迪诺出发以后就跟上。
难不成还直接因为违抗军令而枪毙查理？
‘指挥官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最基层的指挥官。’
伊文难免又想到了《拯救大兵瑞恩》里头的约翰·米勒上尉。
虽然他是一个步兵连的连长，但该片真正的核心反而聚焦在8人小队身上，相比起他们G小组内部的矛盾更加尖锐......起源来自【密语者】，但真正的矛盾制造者来自于顶头上司。
想到这里，伊文好似又突然抓住一些东西，但却没有完全抓住——它就像是在记忆与思想里的一只泥鳅，身体上都是粘液就在你自以为抓住的一瞬间便轻而易举的逃脱。
“长官......”
亚兹望着伊文的眼神，仿佛是将最后的希望交给了他，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
......
6月26日凌晨5点，值岗的士兵将福迪诺叫醒，随之而醒过来的伊文立刻用冷水洗漱，然后解决早餐与个人排泄问题——直至出发前也还得确保不会因为屎尿而影响作战状态。
此时各类火炮已经开始了针对402、394高地的饱和式轰炸。
巨大的爆炸声仿佛能把整个塞班岛吞没，也就登陆日的时候有这样恐怖的阵仗。
消耗的炮弹数量可能比前几天的总和还要多，原因在于阿斯利特机场可以使用，海军那边也确保了制海权，登陆战开始就准备的大量物资陆续运送上岸，确保了马润与陆军不会在岛屿上缺粮少弹，许多中高级军官也能做到每天一次热水澡的待遇。
作为三等人的马润不缺吃喝不缺弹药，唯独缺少的就是衣物以及口感与味道较好的餐食，相比之下陆军都已经更换了两次作战服并提供了可口可乐，由此可见两支军队在待遇上有着天翻地覆的差距。
早上6点30，伊文、福迪诺、查理已经在301高地上完成了所有准备，他们中除了查理以外的两个老兵各自携带了主武器汤普森冲锋枪M1A1型号配备30发直弹匣总计10个弹匣，副武器M1911配备7发手枪弹匣总计10个弹匣，投掷物方面都换成了AN-M8（投掷烟雾弹）。
香烟、水壶、口香糖、口粮之类的非作战物资一概不带。
由于查理还必须携带通讯工具，所以他没有携带投掷物，弹药方面也缩减了大约百分之二十，即使这样负重也超过了两个老兵。
6月26日早上7点准，炮火覆盖结束，尖兵出发。
不论是301高地还是303高地，都有最少十多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奔赴已经被炮火轰炸两个小时的塔波乔山中心点，就在他们各自组成战斗小队出发的时候出发阵地上的81毫米迫击炮打出了一轮烟雾弹，主要目的是封锁小鬼子的视线，给尖兵们提供最大的掩护。
五分钟后会打出第二轮、十分钟后会打出第三轮，再然后全军静默至早上8点，总攻前的时间就任由尖兵掌控——如果被敌人发现出现交火情况可以第一时间呼叫炮火来掩护他们撤退。
G小组负责402高地的最左翼，也就是加拉潘地区的东北侧，前段时间陆战2团于该地区稳固住战线，并部署了大量的轻型火炮，其中倒是有一个中型火炮连，隶属陆军那边的一个由约翰逊·威廉上尉负责指挥的炮兵连。
即使这个炮兵连在前几天的战斗中屡建奇功，通过伊文这边的呼喊迅速转移至适合开火的地区提供精准的轰炸，作为他们眼睛的G小组也不喜欢他们。
“保持距离，别太远也别太近。”
伊文一边用战术手语提醒部下，一边往402高地方向冲刺。
这次G小组采取了倒三角阵型，伊文与福迪诺在一条线上，查理待在两个老兵的右后与左后，三个人的直线距离大约在8~10米左右。
差不多7点09分就抵达了402高地山脚前端大约三十米左右的地区，比起上次速度快并非是熟练度增加，而是301高地至402高地西侧的最短路程也就420米，两座山山脚下的直线距离不超过200米，其中还有非常多的对比两座山就像是小土坡的地区。
然而说是小土坡，实际上这些区域的海拔已经超过了200米。
从天空上俯瞰，山峦就像是海浪一样固定在这个区域，如果没有战争，那一定是非常漂亮的风景。
有了上次的经验，伊文并没有带着队伍继续往前。
原因有两点。
第一，既然冲击区域有那么多适合当趴逼的地方，虽然不可能获得最佳的视野，但也能借助现有的地形不让小鬼子的巡逻队过早发现，就算展开交火，身处的地形也能让己方产生不小的优势，那为什么还要继续靠前？
第二，上次当尖兵伊文靠那么前除了经验不足以外更多的是想搞点战功让福迪诺完成‘戴罪立功’，现实却告诉他一个残酷的道理。
勋章正在申请，能不能下来另说......戴罪立功已经完成，不在追究福迪诺影响军心的行为，但让他继续当尖兵与上一件事毫无关联。
如果要理由，很简单——这是命令，你若是军人就执行，若是想上军事法庭可以拒绝。
美军不是RM军队，同世界上很多军队唯一的区别就是财大气粗，每一支军队在战前都会动员，可到了具体命令上并不会告诉你执行这条命令的理由。
当非RM军队的一支连队在一个地区打到伤亡过半的时候，指挥官希望获得增援、获得一切，但得到的命令却不停的催促你——怎么还在这里墨迹，赶紧给我冲上去。当打到军官都差不多死绝，剩下一个指挥官望着仅存的几个士兵的时候，却还接到不能撤退的命令，那一定绝望的足以令人精神崩溃。
反观哪怕是建制都打没，却还一直坚定执行命令的RM军队，不仅没有让人感觉到有可能出现的精神崩溃，反而热血与悲壮的令人向往。
那是因为前者多数情况下不明白‘为什么’不明白‘拼光了是为了什么’，而后者从指挥官至刚参加战斗的新兵都深刻明白一件事——我们的成功与否决定了整个战场局势，牺牲谁都会、一点也不困难，难的是如何完成任务。
第一个与第二个轮回的伊文积极发挥了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完成了任务，然而并非其他所有人都能明白并主动去承担，这个轮回里有这么一批人，但他们都死在了303高地上。
‘恐怕在那支军队里，我都不配当尖兵。’
伊文一边观察烟雾弹即将散尽的402高地，一边在心里感叹这种事。
那支只能用传奇来形容的军队里，任何危险甚至是必死的任务都有一大堆人抢着去做，甚至还需要凭借资历深浅来最终决定谁来承担，就伊文这样的一个大头兵恐怕连举手的资格都没有。
‘巡逻队可能出现的地区还挺多，如果真的出现能依靠的也只有火炮，希望他们学聪明一点别出来。’
如果伊文是第一次当尖兵，肯定没有这种想法。
高居不下的伤亡率让这个兵种几乎没有多少老兵留下来并传授宝贵的经验——该抵达什么地方，该怎么观察，该怎么合理利用火炮，又该怎么预判敌人的行动。
再加上美利坚重视空军、海军，常常忽略步兵，经常出现一个老兵完成尖兵任务九死一生的回来，下一次还是让他顶上去。
大量的军官把尖兵当做能给大部队提供充足反应时间的肉侦。
伊文重点关照的是可能出现巡逻队的区域，至于402高地的山腰、山峦、山梁地区就随便勾画糊弄一下。
完事以后快速来到查理身旁，将战术地图交给他，并嘱咐道：“将坐标告诉后方以后注意我的战术手语。”
“遵命。”
52.密语者的蜕变与成长
正当伊文要离开的时候，查理突然拉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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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长官面带着一丝微笑的疑问，查理的表情就像是便秘一样五官挤压在一起，想说些什么又像是不能说出口，最终吐出几个词。
“您为什么不问我这么做的理由。”
查理非常尊重G小组指挥官劳伦斯·伊文中士，哪怕得知了【密语者】的真相，以及知晓自己对于彼得与伊文而言究竟是什么的时候。
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个指挥官在帕伏伏岛对新兵细心的教导，那种总是带着笑容的样子就像是冬天的太阳一样带来无尽的温暖，登陆塞班岛的时候他就像是成员里的兄长一样对自己的部下呵护有致，哪怕哈里、安德森、彼得死了，他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认知中的伊文总是能细心观察部下的状态，然后察觉出一些问题，最后去解决掉，确保每一个人在作战的时候心无旁骛，包括查理自己亦是如此。
他不可能忘记与陆军炮兵连的交集是从自己开始，哪怕伊文再三强调那种事就算没有自己那样不停汇报接收到的通讯，3营副营长克罗里少校也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即使这样，查理也心有愧疚。
本一直想着什么时候为战友们做些事情，但迎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阵亡消息，以及差点令他精神崩溃的真相。
——那样呵护密语者的守护者，肩负着的任务却并非是‘保护’那么简单。
真相是那么的残酷，赤裸裸、血淋淋，守护者并不是保护自己的一把利剑，而是时时刻刻会砍下自己的脑袋的恶魔。查理的精神在那个瞬间陷入了宛如要吞噬一切的黑洞，直到得知了彼得阵亡的消息。
查理从没想到一个本该去憎恨与厌恶的守护者死亡会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清醒，大概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怖蔓延在心里，形成了比之前更大的黑洞吞噬掉了上个对比起来脆弱不堪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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