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惰天使
女儿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突然问道:“爸想要做什么?”
萧云沉默半晌,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
“回家慢慢想不行吗?”女儿仿佛找到了破绽,认真地说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得下?无论爸想要做什么,我都……”
“现在我想要一个人在这里。”萧云将破绽堵了回去,“在这里做什么是之后的问题。”
女儿哑口无言,拧着眉头努力劝说道:“爸,你是不是对妈有什么不满意……还是对奶奶有什么意见?”
她颇有些谨小慎微地试探道:“她们都说以前可能没注意到你的心情……”
“我没有不满,她们不需要愧疚,我也不需要太多关心。”萧云眺望着远方,语重心长地说道,“人与人之间,哪有那么多应该如何的事情……马上就要毕业了,你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吗?”
女儿有些迷惑地摇摇头。
“那就去找吧,不要学我。”
女儿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呆了几天后就离开乡下,重新回到城里。
萧云渐渐萌生出一个念头,回想起自己大学的时光——没有社交,没有家庭,只有自己,全身心地沉入游戏之中,从无到有一点点搭建出一个世界。
做游戏吗?
萧云慢慢摆脱了总是发呆出神的状态,开始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玩游戏里。
时代变化真快啊,印象里那些技术和知识,都显得有些过时,如今这个时代的社会主体,孕育出不同的文化和精神……要想做一款厉害的游戏,避免不了与这些新事物交流。
做一款游戏吧,让自己满意的游戏。
……
“在梦里的对话,到底有用还是没用?”
雪之下雪乃看着快速变老的萧云,对方好像又开始默默燃烧,一边上网,一边慢吞吞地学习。
她有些搞不懂了。
“都说了没用,这都是发生过的事情。”白影摊手道,“你知道青春期综合征吧?现在可以说是我的青春期综合征。”
雪之下雪乃皱眉道:“就是让我们看你的上辈子?”
“对啊!”白影连连点头,语气充满了回忆,“勇者,你还记得吗?你特别想了解我,想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但我无法用语言向你描述一切,也无法向你表达‘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种问题……”
“抛开你臆想的内容不提,我可没有关于你的记忆。”雪之下雪乃淡淡道,“如果这真是你的上辈子,我也不可能喜欢上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人……嗯,只会拉低好感度,保持距离。”
“可恶的吉良吉影,可恶的杀手皇后!快把我那个恋爱脑的勇者还回来!”
“你才是恋爱脑的只有繁衍本能的单细胞生物!”
“好吧,其实接下来的部分,我感觉自己不太想给你们看……”
白影咂舌:“要是上辈子的自己,能够早点死就好了。”
雪之下雪乃不禁疑惑道:“怎么了?你做了什么事情,导致晚节不保?”
“不……”白影摇摇头,颇为唏嘘地说道,“我只是很不幸,活得太久,感受到生命如何腐烂。”
生命的腐烂?
雪之下雪乃有些疑惑。
老实说,萧云目前的生活还行吧……一个已经很大年纪的人,居然真的渐渐把从前遗忘的东西找了回来,一点点创造出几款新游戏,在应该退休的年龄,反而多多少少赚了些钱。
偶尔还会在网上和差评用户对线,只看文字的话,很难想象他是个老年人。
明明年龄越来越大,精神却越来越好。
说起来,萧云那个脸上总是很认真,从小被教导要成为一个勇敢真实的女儿,气质上和千反田颇为相似。
雪之下雪乃还有种莫名欣慰的感觉,像是看到了一个人从泥潭里,倔强地挣扎了出来。
萧云正吃饭的时候,突然吐出了一颗牙。
……
母亲过世了,在城里举办的葬礼,萧云没有参加。
女儿年龄渐渐大了,与一个大学开始谈了好几年恋爱的男朋友结婚,萧云没有参加。
这是可以去,可以不去的事情,萧云最后都没有去,女儿对此颇有怨念,返回乡下的频率渐渐少了起来。
萧云理解自己的女儿,无论是作为年轻人要在生活里立足,还是出于逻辑的情感,都让她对自己有些怨言。
如果要找理由的话,萧云能找到很多理由——身体在渐渐老化,去往遥远的地方,已经是件困难的事情;绝症时刻萦绕着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带走生命;自己通过网络和电话,已经为女儿表达了祝福,对母亲表达了哀悼……
但他只是不想再为应该消耗自己的生命。
葬礼是办给活人看的,婚礼是为自己和爱人举行的,那些都和一个没用的老人无关。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日子渐渐变得孤寂。
萧云认为自己可以忍受孤独,却发现孤独不仅仅是心灵上的压抑。
牙齿掉落,舌头不再灵敏,不得不放弃食物的味道和多样化,开始选择更简单方便,容易吸收的事物,例如一碗粥、一包燕麦片。
筋骨老化,总是散发出疼痛,稍微拿起一些重量,手臂都会忍不住地颤抖,保持平衡都变成了困难的事情,只能隔三差五雇佣一些村子里的年轻人,帮忙去镇上买来生活所需的东西。
双眼开始浑浊,视野渐渐变得朦胧狭窄,对于需要上网和敲代码制作游戏的自己来说,产生了很多硬件上的阻碍,让他没办法完成自己所构思的东西。
洗澡的时候,对冷意的感觉更加明显,每一缕淡淡的寒意,都如同小刀般扎进身体,在肌肉和关节之间滑动,带来深深的刺痛和冰凉。
年轻时没能好好照顾身体,也没有太多锻炼,还经常熬夜加班……
火焰熄灭的时候,所有燃烧过的刺眼痕迹,都会在柴薪上浮现出来,肺癌只是最显眼的一道。
“上厕所也不行了……得改成坐便器……”
萧云蹲个坑,在起身的时候,差点膝盖一软摔在厕所里。
他想起之前的事情了,又一次撒尿,结果把裤子给淋湿大半,弄得满手都是,又要勉强提起力气,洗个澡将衣服塞进洗衣机里。
老迈的孱弱无力刺痛羞耻感,从小到大理解到的尊严都在碎裂,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某天控制不住身体,像牲畜一样拉在裤裆里,会是何等地狱和痛苦的体验。
生命在灵魂之前开始腐烂。
那一次,萧云萌生出回到城里,回到女儿和妻子身边的念头。
最后,萧云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他不想向生活认输回头,也不想继续应该下去。
说好的癌症了?这么多年了,还没带走自己?
……
雪之下雪乃沉默不语,有些揪心地看着倔强的老人,一点点散发出腐烂的气味,却死犟着要继续挣扎下去的心酸模样。
她说不清楚,如果萧云没有得绝症,找到理由摆脱一切,是不是可以得到一些更好的照料,是不是不用这样孤独地开始腐烂?但为了避免这种状况,萧云应该继续那样下去吗?灵魂的腐烂和生命的腐烂,哪个更能接受?
她想起了自己的爷爷,那个同样倔强,只是身体尚且健康的老人……肯定有一天,爷爷也会面对这种狼狈的状况吧?自己上次和母亲回去的时候,对爷爷多少抱着否定和不满的态度,却忘记老人已经步入人生的暮年。
白影同样在旁边默默看着,看着那个记忆深刻的场景,所有美好都在一点点腐烂崩解,人们所塑造的尊严、勤劳、智慧、勇气等等一切,都在生命的腐烂面前不堪一击。
……
“爸……”
嗯?我在……发呆吗?
屋子前的平坝上,萧云慢腾腾地回过神来,看着稍微有点陌生的女儿,轻声道:“回来了?”
今天好像不是女儿会看望自己的日子吧?
“爸!”
带着行李的女儿哭出了声来,带着莫大的委屈。
她的丈夫出轨了,两人大吵一架,女儿负气地带着行李来了自己这里。
萧云捋清所有状况,作为娘家,妻子大概年纪大了,性子也软了,没办法帮她撑腰。她的公公婆婆,显然又是站在对方儿子那边,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问题就这么揭过。
类似的事情好像也有过,现在又开始了。
萧云点点头,便让女儿安心住下,听她倾诉着那些生活里的跟头和困难,有些很熟悉,有些比较陌生,例如作为妻子,与公婆之间产生的矛盾与纠纷。
老人有些浑浊的视线,看着女儿的模样,隐隐有些陌生,对不上自己记忆最深刻的模样。
住了几天之后,萧云翻找出自己的一些积蓄,依旧如以前那样,将这些钱交给女儿,让她带回去用。
“这、你这些钱哪儿来的?”
“做游戏。”
“做游戏?”
“拿着吧,多余的钱对我来说没用,但对你来说还有些用处。”
萧云随口感慨道:“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经常跑来看我了,我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
女儿走了,临走前帮老人洗衣刷完,清理好房间以及有些异味的厕所,说着以后经常回来看望。
萧云依旧话不多,只是目送女儿离开。
他的身体确实日渐老朽,脑袋却还没有变得麻木僵硬,以前锻炼出来的习惯,现在仍然保留着。
无助的委屈和悲伤,每天拿着手机和眺望公路的神情,偶尔打电话时的争吵,自己给她钱时的惊讶和喜悦……
“希望,你不会再来吧。”
萧云低沉地呢喃一声,继续慢腾腾地对着电脑,忍耐着时不时的发呆和走神。一缕火吊着脆弱的柴薪,让他想要再创作出一个游戏……那是一个从老人活到孩子的游戏,剧本都写好了。
一无所有的老人,渐渐恢复活力,头脑和身体都变得健康起来。他拥有了一笔财富,名为妻子、儿女的朋友,但始终感觉生活格外乏味和沉闷,于是他将财富分给其他人,心情反而变得更加积极开朗起来,甚至有了名为父亲和母亲的朋友。他继续在人生的道路上前进,渐渐察觉到自己的梦想,并为之不断地努力,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于是认真地学习和读书,获得智慧和勇气。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在诸多亲人朋友的等待与簇拥之下,他怀带着童真的美好与梦幻,慢慢合上双眼。
人究竟是在失去中不断长大,还是在得到中不断长大呢?
萧云已经想好了结尾,只差将这个游戏做出来。
【一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拥有着一切宝贵的东西……】
……
“你的女儿呢?”
雪之下雪乃忽然开口。
“生活才是谁也躲不过的老师。”白影耸耸肩,“她……”
“我知道了。”
雪之下雪乃深深吸了口气,冷淡道:“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利益集团,但家庭里也有亲疏远近,谁能带来更多钱,谁就能获得家庭里的话语权……妻子和丈夫的利益更一致,丈夫和丈夫的父母利益更一致,妻子和妻子的父母利益更一致……真是……”
雪之下雪乃说不出话来,只是紧抿着嘴唇,难掩厌恶的感情从心头涌出。
“我没能躲过生活的网,她躲不过去也是理所当然。”白影伸手放在雪之下雪乃的肩膀上,“说到底,我最后什么都没有管,只是埋头追逐年少的自己,最后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件正常的事情……”
雪之下雪乃冷冷地横了白影一眼,朝旁边挪一步脱离爪子,抬手拍了拍肩头不存在的细菌和灰尘。
白影抬手捂胸,痛心疾首道:“勇者!你变了,明明以前你都会主动抱抱和亲亲的……现在呢?你竟然嫌我脏了!”
“哼!梦少做一点!”
雪之下雪乃淡淡道:“我现在怀疑你和萧云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是我的过去,当然不是我啦。”白影瞬间变脸,“勇者,要不我们打个赌!就赌你是不是喜欢我!”
“免了,我已经和安心院同学立过字据,到时候你去找她做你的女朋友吧,她看起来倒是挺恋爱脑了。”
雪之下雪乃继续丢回旋镖。
白影紧皱眉头,双手在空气中翻来翻去,呢喃自语:“让我看看,《雪之下雪乃的忏悔录》在哪里……第一句:首先我们来确认一下,该字据是否符合法律标准……”
“#!”
雪之下雪乃越发感觉分裂了,这只白影和萧云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两者有什么相似之处吗?有吗?
雪之下雪乃轻轻吐了口气,眉头紧皱:“癔症菌类,你把我们拉进来到底有什么目的?既然不是为了解决一个变态杀人魔,难道是想通过放一场电影的方式,达到什么目的?”
“这个啊……”
白影稍微琢磨了一下,微笑道:“送你们一份礼物,相互交换彼此的人生。”
雪之下雪乃秒答:“我不要,也不承认强买强卖。”
白影震声道:“勇者,这可是折价大甩卖,考虑一下吧!”
雪之下雪乃清冷道:“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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