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惰天使
舞女一身明黄舞衣,金发斜扎,神态专注,赤足踏着短促频繁的节拍,婀娜身姿随着脚步踏落而起伏。
乐师按笛呼气,一长接一长的呼哨回荡,每一声呼哨如同长长的豆荚,其中混杂着一粒一粒的圆润抖音。舞女似是斜眼望向乐师,嘴角微抿出一抹好胜的笑容,她自由地扭动,腾挪脚步,俯身抬首,拉出一个惊艳的弧度,宛如真像是一条随音乐起舞的灵蛇。一阵颤栗从腰身传至双肩,又从双肩传至探出的左手指尖,随着一个长拍打的结束,另一个长拍的开始,又从左手指尖传回肩膀,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
舞女完全没有刻意做作,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仿佛出水的白莲。乐师似是被舞蹈打动,吹奏渐渐不拘一格,或长或短,或急或慢,将凌乱的节奏拼成一曲。舞女刚跳完一个长拍,忽然撞上一个急促响亮的短拍,她二话不说,嘴角浮出嗔怒的笑意,赤足一抬,踹了一下乐师抖来抖去的小腿。
乐师连忙屁股带着椅子往旁边挪,但显然没放弃搞事的想法,手中竖笛忽然奏出一阵低沉悠扬的奇妙声音,像是情人在耳边嗫语,像是爱人在怀里用头顶轻轻摩擦下巴,像是夫妻在床边,偷情人在床底……
天下乐器,骚气八斗,萨克斯独占一石,余者共欠二斗。
舞女似是磨了一下子牙,眼睛灵活地一转,嘴角带出几分恼怒和不服气的虚情假笑。
她脚步悠扬地飘到椅子旁边,随着轻言暗语般的曲子,弱枝随风般倾倒,双臂扶着椅子斜依,腰身如蛇般灵活地攀附,绕着椅子和乐师轻歌曼舞,些许发丝不自觉地在乐师面前拂过……
“阿嚏——!”
男生重重一个喷嚏。
“我赢了!”女生手指一撑椅子,瞬间站直身体,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演蛇不比你像?文化祭就表演这个!”
呼~按照流程,接下来就是一边闲聊怎么在文化祭上表演,一边自然而然地抬起座椅,从舞台上走下去,完成表演……
“那就只能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了。”
男生忽然站起,桀骜道:“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演蛇!”
女生:“?”
男生就地一躺,双手捏着竖笛,口中吹出蛇笛声,上半身模仿蛇类左右扭来扭去,脚跟频繁迅速地推压地面,带动身体宛如滑行般移动。
整个人伴着很有异国风情的曲调,以极快速度朝着舞台侧面扭动前行……爬行……倒退……背行?
总之就是渐行渐远,很蛇皮地溜走了。
女生在台上愣了几秒,全然没有跳舞时的游刃有余,总觉得观众视线有点扎人,她连忙迈步追过去,准备一同下台。
“你衣服鞋子不要啦?”
舞台侧面传来喊声。
“哦哦……”
女生连忙跑回来,简单将脚套进鞋子里,伸手把桌上的衣服裙子扒拉到怀中,转身就准备赶紧溜。
“顺便把桌椅板凳般下来,后面还有人要用舞台。”
“?#!”
女生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将椅子叠在桌子上,嘿咻一声抬起桌子,在观众们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入舞台侧面。
直到女生消失在舞台上,主持人再度出场,观众才确信这一出表演已经结束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逐渐响起,迅速传染开来,变成一片响亮的喝彩。
正想说话的主持人,只能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静待观众冷静下来。
体育馆角落,几个学校老师正在议论纷纷。
“这两位同学的表演不错,很有创意,大方开朗,表演功底也很硬。”
校长放下拍着的双手,好奇道:“他们是几班的?”
“女生不是我们学校的。”
“男生呢?”
“男生也不是我们学校的。”
“?”
后台。
丰滨和花黑着脸,高举一把椅子将白影逼得不断后退。
“你要作甚?”白影厉声道,“表演的力气没有,撒泼的力气倒是足得很,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一下?”
“就是就是。”雪之下阳乃帮腔道,“即兴表演跟不上节奏,强行接台词,分明是和花酱的水准问题,演技还差得挺远,不过最后那一段的演技真是绝了,尴尬、烦躁和局促的神态动作活灵活现,好好打磨一下,日本演艺界搞笑艺人,必有你一席之地……”
“西内——!!”
可惜,丰滨和花高估了自己的武力,只一合便被雪之下阳乃斩于马下,囚于双臂之间。
“真没想到和花酱那么厉害。”雪之下阳乃感动地伸手摸摸丰滨和花的肚子,“台上扭来扭去的就是这个腰吗?确实好看又好摸。”
白影将椅子放好,坐下,抬手撑起下巴,一副观摩品鉴,陷入沉思的模样。
丰滨和花不自在地扭了扭,恼火道:“爬爬爬爬!放开!我要换衣服!”
“怎么突然害羞起来了?”雪之下阳乃饶有兴趣地说道,“舞台上那么大胆自信,怎么一下来变成看肚子就炸毛的小刺猬了?”
“要你管!”
丰滨和花一扭腰,整个人泥鳅似地从雪之下阳乃怀里钻出来,她丢下一个给我等着的眼神,拿着衣服匆匆跑进换衣间。
可恶!台上怎么会突然绕着混蛋跳那种舞?
丰滨和花嘀嘀咕咕地换掉舞衣,很快找到理由——谁让那家伙模仿萨克斯的声音?要配合萨克斯的声音和节奏,舞蹈自然会显得更有柔媚、若近若远的那种感觉,而不是配合蛇笛声,动作多的热舞。
嗯,总之都是混蛋的错!谁让他表演的时候搞乱七八糟的即兴发挥,自己即兴舞蹈一下不也很正常?
那时候有点近,那家伙应该没看清自己的肚脐吧?自己应该没碰到他吧?观众们看起来应该不会太过激吧?!
丰滨和花越想越僵硬,越想越有种见不了人,想要逃到回忆尽头的感觉。
手里拿着的衣服不禁压在脸上。
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
“我、我的吉他分崩离析、完、完了……”
后藤一里正在六神无主地悲鸣:“怎么办?我没学过跳舞啊!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冷静!冷静点!我们是乐队,不是舞队啊!”
第八十一章 唱反调
“好、好厉害……”
由比滨结衣不甘心地嘀咕一声:“小丰跳舞这么好看啊。”
“还好吧。”比企谷八幡微妙道,“但和文化祭的气氛是不是不太搭?”
倒不是太黄太暴力,而是那种有一点的,细看又好像没有的……色色?
介乎于很正经又似乎不太正经的微妙区间。
“丰滨是出道已久的偶像,偏向社会的台风和学校举办的文化祭确实不太搭。”雪之下雪乃客观评价道,“不过对学生来说,这种非同寻常的表演很能带动情绪……”
简而言之,在文化祭氛围里不太正经的正经表演。
由比滨结衣震惊道:“小雪准备文化祭上表演这个?!”
“我并不擅长跳舞,也没兴趣穿奇奇怪怪的衣服表演。”雪之下雪乃一口否决,“由比滨有兴趣的话,可以从现在开始练,到时候作为表演节目申报上去。”
“我会跳祭舞唉!”
千反田爱瑠突然冒出,满脸兴奋雀跃:“雪之下同学,文化祭上可以表演祭舞吧!”
“祭祀舞蹈?应该也行吧。”
雪之下雪乃目光微动,说道:“千反田同学不是准备竞争执行委员长吗?到时候恐怕抽不出精力准备节目吧?”
“唔唔唔——”千反田爱瑠苦恼地思索起来,最后一握拳,“没关系,到时候就努力一起做好!”
雪之下雪乃仿若随口闲谈:“如果实在没办法抽出精力,千反田同学准备偏重哪一边?你擅长的应该是阵出那边的祭祀舞蹈吧?”
“嗯嗯,我小时候学过……要重新熟练确实得花一些时间唉。”
千反田爱瑠想着想着,果然还是被上舞台表演家乡舞蹈的选项吸引,逐渐认真琢磨起来。
由比滨结衣单纯凑着热闹:“就是巫女跳的那种舞蹈吗?”
哇哦,雪之下同学,你好卑鄙,借侄女以刺其叔?
比企谷八幡一言不发,思考着要不要向部长报告军情——告个屁!我什么都没听见!
折木奉太郎一言不发,思考着要不要向白影报告比企谷八幡知情不报——告!我都看见他装什么都没听见!
台下暗流涌动,随着主持人的换场完毕,新的表演者登上舞台。
“嗨嗨~各位下午好!”
活力亲切的语气里,雪之下阳乃抱着吉他走上舞台,笑意盈盈地抬手打着招呼,顺便朝台下雪之下雪乃的方向丢了个眨眼。
“咳咳~各位上午坏~”
苍老无力的声音里,白影倒退着走上舞台,以后脑勺背对观众。
雪之下阳乃斜眼笑道:“你在犯什么毛病呢?不转过来和观众们打个招呼?”
“现在你让我很不高兴。”白影拿着竖笛的手摆了摆,非常冷淡,“我一旦不高兴……”
“就会发飙?”
“就会和你反着干!”白影语气一振,“今天别管你说什么干什么,我都要给你捣乱!”
“不就是我当主C,你当陪衬吗?谁让你唱歌唱不好,当不了主唱?”雪之下阳乃叹气道,“有点小心眼了。”
“我穷究声之道,岂能不懂唱歌?分明是你嫉妒我的才华,害怕我夺走你的主唱之位,刻意打压,这个世界太黑暗。”
“啊对对对,乌漆嘛黑哟。”
雪之下阳乃点点头敷衍过去,虽然搞不懂混球在唱哪出,总之简单应付一下:“继续拖延下去,待会儿的舞台时间可太不够——那么各位观众请欣赏……啊,我们好像还没给组合取名字吧?”
白影换了个叛逆的声音:“随便。”
“你是和妈妈闹矛盾,问你吃什么你随便的叛逆小孩吗?”雪之下阳乃朝观众耸耸肩,脸上笑意不减,“那就请欣赏由随便组合带来的表演。”
圆润指尖往吉他弦上一拨,熟悉的节拍流淌起来,不少观众瞬间被当下流行的曲调唤起回忆。
流行歌曲的优势在于,观众知道表演者在唱什么词儿。
“黄昏洒向讲台,模糊了老师的脸。催促时光快走,让铃声敲响校园。”
欢快流畅的曲调在奏响,竖笛清亮和吉他雀跃的音色相辅相成。目光关切的望着钟表,桌下的脚步点着教室地板的时光,老师在宣讲条条框框,学生在等待放学的时光,校园笼罩在黄昏里,等待铃声敲响。
催促时光快些走,总是少年少女们的特权。
忽然间,竖笛声消失不见。
嘟~嘟↘嘟↑~嘟——
穿透灵魂!直上清宵!悲怆心扉!强而有力的轰鸣!
钟表消失不见,化作四散飞舞的小白花,殷切等待时光的学生们,一个个瞬间披麻戴孝,肃然沉默,台上老师不知何时停下了喋喋不休,逐渐凝固、失色,凝固在方框之中,失色于黑白之间。
悲而无声,痛而难愤,哀、哀、哀。
画面是寂静无声的,音乐代为发出悲伤的痛哭。
台上的吉他,台下的观众,一时都显得安静万分,唯有唢呐声吹着哀伤。
“原来如此……”
后台帷幕冒出的几个脑袋里,山田凉若有所思道:“弹冷门曲子会导致冷场,那么直接弹哀乐,冷场就显得正常了……妙啊。”
“妙你个头!”伊地知虹夏吐槽一句,皱眉道,“你们说……这是阳乃姐和白影准备好的表演,还是白影在自由发挥?”
丰滨和花幽幽道:“哪有什么准备好的表演,表演就是自由发挥。”
“听、听起来还挺好听的。”
众人一个转头,盯着后藤一里。
喜多郁代担心道:“后藤同学,阴郁和阴间是不一样的……”
后藤一里连忙解释道:“他吹的曲子没变,但那个竖笛?呃,乐器的音色把整体节奏变了……”
“是唢呐。”山田凉抱着手,沉稳点评道,“一种双簧片乐器,音色高亢嘹亮,传播力强,因此广泛用于民间丧葬、结婚等人数众多的场所,在扩音器还不发达的时代,或者不方便安装扩音器的场合,往往是穿透力强,声音高亢的乐器发挥,例如军队的风笛,管弦乐合奏等……”
喜多郁代眼冒星星地送上夸奖:“不愧是凉前辈!真是太博学了!”
“这都是常识。”
山田凉轻描淡写地说道。
“喜多你清醒一点!这分明是个装模作样卖弄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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