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键盘大帝
“也就是乔老,乔水的家族后辈。”说到这,海都尉还侧头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乔木。
乔家人?乔双森?
这个名字顿时让永和帝心中一凛。
他一开始并未太在意这个入殿不拜的老人,只以为他与海都尉一样,是孤城老卒们的代表。
姓乔也很平常,这本来就是一个常见的姓氏。
但听到这,他却隐隐想起了以前那个让他颇有点头疼的乔家,以及那位被他下令斩首的“乔钟”来。
海都尉继续道:“乔双森与我做了一个约定,他假装是一个来自大炎的兵,他自称是大炎的伐仙军,大炎的援军先锋。”
“他谎称外头的大炎还记挂着我等孤城军民,特地组建了一支伐仙军,以图将我等从大漠之中解救出来。”
在海思远的描绘之中,一幅画面开始呈现。
一座饱经风沙、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血与泪的孤城中,走来了一个来自大炎的兵。
他说大炎没有忘记这座城,没有忘记毁于异人之手的孤城,没有忘记昔日奋不顾身踏上征途的十万将士...
城中的残疾白头老卒忍泪失声问来者,几时真有援军来?
一个来自大炎的兵,带来了一个虚假的希望。
但偏偏是这虚假的希望,却让孤城一扫往日沉疴,让本已走到末路的孤城焕发生机。
而后...
“他死了。”海都尉缓缓道:
“乔双森死于下一轮的异人豆兵攻城,他身先士卒,抢在我等老卒之前,奋战至死。”
这突兀的转折让群臣都是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下一个乔家人又接踵而至。”海都尉继续道:
“乔双森战死,其父乔叒森提着异人的尸体如提死狗,告诉我等,他,便是大炎之援军!”
“异人的攻势如潮水,这一波潮水来了又去了,明日又有潮水来,往复不息。”
“乔双森死了,又有乔叒森。”
“乔叒森死了,乔叕森又来了,乔家人祖祖辈辈一位位族老穿过大阵,代代如一人,代代争先赴死,对我等说援军将至,再支撑些许时日,结果自己却先我们一步赴死!”
“他们说乔家家训,心之所向,道之所往。心里觉得对的事就要去做,哪管什么敌强我弱,哪管什么利益对错..”
“他们是假的伐仙军,却是真正的勇士,让我等以为外界之大炎,尚有人如我等残军老卒一般,对异人尚存抵抗之心,四十年不敢忘!”
这话语回荡在金銮殿之中,满朝文武尽皆失色。
乔家人在中州其实也已经小有名气,尤其是数月之前,永和帝还亲手下令将其中一个名叫乔钟的打入天牢,后来更在菜市口处刑。
而这海都尉口中所说的乔家人风范,也确实与他们之前听闻的这个武道家族有些相似。
“都是些乔家的大好儿郎。”乔木也点点头附和:
“但乔家儿郎只是接过孤城军民手中的薪火而已,他们才是真英雄。”
不是乔木谦虚,主要是他现在不想出风头。
因为他已经是乔水了,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主动要求与海都尉一起上朝,其实多少有保护他性命,免得死于异人追杀、奸人迫害的意思。
今天他不是主角,海都尉等一干未出现的老卒才是。
事情如果顺利嘛,他当一回绿叶也无妨。
反正他如果将事情闹大了,回头要是又死了,又得再隔离个三五年,这可不是人待的日子。
永和帝则怔怔坐在龙椅上,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皇帝,虽然行事要顾全大局,不能意气用事,但也知道孰是孰非。
乔家人在大炎朝廷不知孤城残军尚在坚守之时,假托“大炎伐仙军”之名,一扫孤城沉疴,这着实让他心中震动。
因为这本应该是他这个皇帝要做的事。
城中残老问“几时真有六军来?”
应该回答的人是他这个大炎皇帝,而不是假装大炎老兵的乔家人啊...
当初在河阳府城眼见乔匹夫赴死的时候,他也曾深深感慨,希望有朝一日这样刚烈的乔家能够为他所用。
只是后来出了个行刺他永和帝的乔钟...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在此时,文臣队伍之中的其中一名朝臣,却是把握到了海都尉话语中的重点。
“乔家人杀了大道宗的异人?”
说话的是本朝宰相,姓李,生得面白而体胖,圆脸又颇有威仪。
李相蹙眉,话语之中颇有些质疑:
“武夫怎可杀异人?怎么杀得了异人?你在编故事吧?”
“海思远,你们说往事归往事,别掺一己情绪。”
“乔家的武夫或许对你们有恩,但这种事,属实是有点荒唐了。”
诸多文臣闻言若有所思。
李相是一国宰相,位极人臣,他的话不管对错如何,他们都得有所表态。
“确实是有点荒唐。”
“仙道并不是普通人能走得道,哪怕是最普通的灵根,也是千里挑一的。所以异人便是人族之精英,异人之中的资质出众者,更是精英之中的精英,人中龙凤。”
“凡人的武夫纵使是其中出色者,能称得上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精英中的精英么,能跟异人比么?”
“凡人武夫止步一品,别说对抗异人,凡人的大军都能将他耗死,怎么杀异人?”
诸多文臣出言附和。
“你这说法太假了,着实荒诞不经。”
他们表面上在说武道仙道的差距,说仙凡差别,实际上可不是想要表达这个。
当初武圣人在南州杀入仙门的道观,也成功拼死了一个青阳仙人..这事情他们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武夫能不能以凡弑仙是一回事。
但弑仙之后,能不能在这朝堂之上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相眯着眼睛听着诸多文臣的表态,眯了眯狭长的眼睛,缓缓道:
“异人战争,已经是四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了。”
“九大仙门护佑我朝风调雨顺,往来已有四十年之久。”
“时过境迁,今时已与往日不同。”
“我朝如今与九大仙门交好,各地也有仙门弟子作为执事,处理魔门引发的人灾...”
“海思远,你们坚守四十年确实殊为不易,本官也非常佩服。”李相语锋一转,正色道:
“但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还提这些作甚?还要虚构一个武夫弑杀仙人的故事?”
“四十年前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莫非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希望九州再起刀兵不成?”
海都尉眼睛瞪大,张了张嘴,一时无话可说。
费尽千辛万苦、十万人的牺牲,倾尽四十年孤城血泪,让他在四十年后的现在走出了大漠,抵达了一度梦寐以求的金銮殿,让他得以在皇帝面前述说往事,讲一讲这四十年间被大炎遗忘的军民故事。
他本想道尽衷肠,说一说昔日战死的袍泽往事,说一说作为外界武夫的乔家人赴死之事...他不想与他并肩作战的人死后无名,所以来到这座金銮殿。
在安息镇听闻再多大炎朝中流言,终是心怀侥幸。
今朝上了金銮殿,在皇帝与群臣面前说起往事,却被扣上这么一顶帽子,他一时心灰意冷,无话可谈。
难怪世人都说异人战争之后,朝中文人失了风骨,武人失了脊梁..
海都尉面如死灰,他心中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下子崩塌了。
大厦早已倾覆。
人心已没了斗志,士卒再死战又有什么用呢?
永和帝也沉默,他欲言又止,处于犹豫之中。
他也知道如今之九州,忠义之军士有多珍贵,而在孤立无援之下坚守四十年的残军....这已经是足以青史留名的伟业了。
他也知道不能让眼前的老卒寒心....但是....
若这老卒只提守城,只提护佑城中百姓子民,那他们自然君臣和谐。
提异人也不是不行...但指着鼻子提那盘踞在中州的大道宗...
“不能意气用事...得三思而后行。”永和帝未说话,只是沉默。
于是整个金銮殿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
海无涯也皱眉,他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李相拉扯住衣袖:
“海老莫要意气用事。”李相告诫道:
“若为天下计,当知低调行事,不能拂了仙门的面子。”
海无涯微微一怔,眉头一皱,察觉到李相似乎意有所指。
海都尉立在金銮殿前,看着满朝文武,眼神微微茫然,六十岁依然奋战在孤城前线的他,此时身形却有些佝偻,失了往日意气,有的只是老态与疲惫。
乔木一直站在海都尉的身侧后方,一直默默无声当一个绿叶。
但现在看着海都尉的苍苍老态,他有点憋不住了。
人生在世,终究是不能随意妄为,行事需要考虑众多,考虑大局...
所以乔木虽然看出海都尉这一趟入皇宫面圣,其实心里面是憋了一股义愤,他真正想要问的是“皇帝犹念孤城军民否?”想要问问“大炎援军何在?”
可话到嘴边呢,质问都没了,只剩下倾诉孤城的血泪史。
他只是想讨一个公道,让朝廷与世人知道孤城军民这四十年的坚守,只是不想让昔日袍泽死后无名。
生前籍籍无名,被九州所忘,那么至少讨一个身后名,不过分吧?
所以这是他的妥协。
不质问,只为同袍讨一个公道,讨一个身后名。
但他的妥协其实没有多大用。
在海都尉只谈坚守与牺牲时,满朝文武并不吝啬夸赞溢美之词,表示这样的伟业当载入青史。
反正夸一夸也不要钱。
可当话题转到仙门大道宗上边....他们就夸不下去了。
与海无涯同一代的文武大臣早已是过去式,而今永和帝时期庙堂上的文武百官已经没几个硬骨头了。
“你们都有顾忌啊...都要考虑大局...”
乔木自言自语,向前走了两步。
从海都尉的身后,走到了他的身前,微微挺直了脊背。
虽然苍老,但也笔挺如枪。
海都尉、海无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顾忌。
那么今天,还是由他来当一回海家父子的嘴替吧。
“强盗已经抢过你们家一回了,还搁这说大局观,腆着脸说大爷以后有空常来玩呢?理由是如果激怒了强盗,他还能再来抢一次?”
群臣微微错愕,目光转而落在这个久不开口、一直沉默的老人身上。
“强盗是跟你讲道理的吗?你态度好,给他跪下,好声好气伺候着,他就不抢你?”
跪下只是更方便强盗抢劫而已,能让强盗忌惮的,向来只有能与之对抗的刀。
“粗鄙武夫....”有朝臣呵斥:
“国家大事,是你说的这种儿戏吗?”
乔木不说话,只是伸手探入之前武库老人交给他的储物囊,从中掏出一样事物,扔在金銮殿前的地板上。
那是一具被撕成两半的纸人,虽然只是纸张,但也仍有淡淡气息留存,不似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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