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火
这种远超凡人的智慧，也确实在这千年中多次展露出来。
神灵在享受下界生活，但享受之余，下界这种程度的文明，对神灵几亿年的阅历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
体验和下界人类一样的生活，完全是出于新奇感。
从神灵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智慧中，人类往往会觉得惊叹，觉得神灵不愧是神，进而想象神灵如果并不作为看客，而是作为参与者，做的一定要比人类更好云云。
神灵下界这千年，在地表的声望极高，某种程度来说，神灵这种一开始就展示出的‘为了乐趣’的态度，其实很重要。
如果打着拯救下界人类的旗号下界，神灵总会有照顾不到的部分，做不到承诺的事，必然会引起部分人的怨念，做到的部分，也会被人习以为常。
但明摆着说自己是为了乐趣下界，间接帮到了人类，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神灵做不到的部分，只是因为不想做。
不止神灵们自己这么想，人类也这么想。
也正因此如，神灵大都是被下界人高看了一些。
都知道神灵能力强，但没谁知道到底哪里强过人类，最没有破绽的人是永远都不出手的人，神灵就是那个永远有着理由不出手的高手，在下界大部分人眼中，自然深不可测。
即将毁灭欧拉丽的危机到来，神灵不闻不问只是懒得说，而不是没察觉到；在路边以乞讨为生只是想体验生活，而非没能力赚钱……类似这种情况，远不是一次两次。
但神灵真的完美吗？
“……让您见笑了。”
阿斯特莉亚脸色微僵，她并不喜欢那些神灵，反正是翻开那几亿年的履历，十个全都枪毙都不冤枉的货色。
但这么明显的陷阱都能中，同为神灵的她都觉得丢人。
虽然按理来说，她已经拿下了前往箱庭的门票，但她还是想尽可能提高自己的价值——同僚的的诸神表现的这么菜，她实在是难受的紧。
苏卿耸了耸肩，看向阿斯特莉亚身侧的琉，问道：“看了这些神，你怎么想？”
精灵少女低头思索了片刻，皱着眉头道：“面对这么明显的陷阱都能中招，应该只是不太适应……不过……”
精灵少女有些语塞，苏卿笑道：“别担心，说心里话。”
琉瞥了一眼自家的上神，对上阿斯特莉亚那带着鼓励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不过，冒险者如果敢这么大意，怕是刚进地下城就已经死了。”
琉紧接着说道：“但对神灵大人来说，这或许称不上是破绽。”
神灵还不如冒险者，这说出去会被当做亵神，琉在意的倒不是这个。
她当年击杀敌对黑暗派阀时，虽然没能对有神威保护的敌方神灵下的了手——但她是打算下手却因为神威没能出的了手，和因为尊敬神而不打算下手，这是两个概念。
琉毕竟是阿斯特莉亚眷族的一员。
坚持正义，甚至一度纠结于何为正义的人，本就不可能盲从权威。
但琉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毕竟……神灵大人们，是永恒不死的。”
苏卿微笑着点头：“是啊，因为永恒不死，脑子里根本没有何为死亡的概念，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的生命。”
“眼前摆着可疑的机关，普通人想的是机关很可疑我要避开，但神灵或许就会想，这机关很可疑，里面究竟放着什么！”
“因为不会死，因为不在乎，触发了机关也不会有损失，最多也就是回到天界等待复活。”
“那对神来说，不过是睡一觉的功夫而已。”
苏卿双手摊手，说道：“来到下界生活的神灵……到底有多设身处地的体会凡人的生活？”
“流落街头乞讨就算了？三天三夜没吃的就算了？冬夜里在街道上被冻死就算了？”
苏卿嗤笑了一声：“那能了解的，不过是表面而已，神灵再怎么下界体验生活，哪怕过着和最底层人类相同的境遇，也理解不了人类面对绝境时，那种绝望的心情。”
“尽管有的神下界已经一千年了，但大概，神灵完全不了解人类。”
苏卿心道，因为没有必要，就算真了解下界人，了解了弱者的心态，那对神灵又有什么用？
苏卿平静说道：“毕竟，神灵下界……是为了娱乐。”
会为了小说或游戏而沉迷到无法自拔，深究其背后每一点细节的，只是玩家中的少数罢了。
大部分神灵便类似玩家，是为了娱乐而下界，哪怕是被遣返回天界，对神灵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大约等于毫无娱乐设施的乡村里，忽然有了一台老旧的游戏机，小朋友争着排队玩？
自己操纵的角色死了，就只能把游戏机给下一个人，自己眼巴巴的在旁边看着，等待下次轮到自己？
排队等游戏机玩的小朋友，会想的只有‘下次我要挑战更高难度’‘好可惜就差一点通关’‘差点就入手了稀有道具’等等，又有几个会在意他们操纵角色的死亡？
甚至对下界来说，诸神完全称得上是克制自己，给下界带来了稳定——就像是熊孩子也不想弄坏自己仅有的游戏机，外人想来砸，熊孩子还会保护游戏机。
阿斯特莉亚沉思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是这个道理。”
神灵在魔塔里连第三层都到不了，她最初觉得这表现太糟糕，但现在就懂了。
这不是糟糕与否的问题。
冒险者想要获得力量，自然想要尽可能的爬的更高，冒险者背后或许承载着亲人友人爱人，承载着梦想，承载着人生。
神灵呢？
神灵也意识到了眼前有陷阱。
登上塔顶会获得一定的力量……但眼前可疑的宝箱引起了我的兴趣哎！
登上塔顶会向欧拉丽证明神灵的含金量……但眼前的宝箱看着很可疑哎！
说到底，这就根本谈不上是公平的比拼，因为冒险者和神灵的目标是不同的。
冒险者在塔里可以获得力量，这对冒险者有意义，但对神灵来说，这毫无意义。
“那是自然。”苏卿微微点头，说道：“看似神灵和冒险者挑战的魔塔是一个，但玩的却是两个游戏。”
“冒险者玩的是闯关游戏，在闯关中提升自己，神灵玩的是解密游戏，满足自己的乐趣，看见谜题了，哪怕知道有危险，也不可能放过。”
“求什么，就给他什么！神灵索求乐趣，那针对神灵的好奇心布局就行了。”苏卿耸了耸肩，淡淡道：“可明明在索求乐趣，却自以为下场后表现能比人类好的诸神……就太自大了。”
就像极了老天赏脸的富二代，投资一行成一行，老了一看车间里打磨零件的工人，竟然觉得自己打磨零件也比工人强。
就算你天赋异禀学啥啥会……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你苦练一段时间后，打磨零件也能比工人强，而是你个家资亿万的富二代，能不能沉下心来打磨零件。
神灵和人类的差距，还要远比这更夸张，神灵下界体验生活，也仅仅只是体验生活，而不是彻底沉浸其中。
就是仙侠小说里轮回悟道，都还要自封记忆呢，地错世界诸神不止保留了记忆，还有神威还能赐予冒险者神之恩惠。
苏卿只能说，这能体验个锤子。
变形记是吧？城里人去农村体验生活，如果说体验到了农村生活的艰难，那还勉强算的上……体验之后，觉得自己在相同情况下能比农村的孩子做的更强？
真当几亿年的阅历就有用？真当下界和人类相处了一千年就有用？
建立在高高在上的视角上，那获得的体验就永远是片面的。
最初就建立在片面之上，哪怕为之堆积再多的积累，也永远不可能得到全面的结果。
错误如果自是单纯堆积，无论堆积多久，也抵达不了正确。
失败可以是成功之母，但那要深刻自我反省——那可是永生不死，执掌全能之力的神灵，有什么自我反省的必要？
觉得自己有反省必要的神灵，大都是心中还有理想或者坚持的，少之又少。
苏卿端起茶杯，笑道：“阿斯特莉亚，其实，除了现在的模式，神灵们是有其他路可走的。”
阿斯特莉亚眉头微皱，好奇道：“……真的有吗？”
“只是那异常困难。”苏卿笑道：“诸神之所以如现在，和伴随着诸神的那份永恒的概念分不开，但就如附带不坏属性的武器只是耐用一般，诸神的永恒，也并非真正的永恒。”
思索着能让阿斯特莉亚能听懂的方法，苏卿说道：“对比其他世界的同级强者，在永恒的概念下，诸神想要变强，需要付出远超当前实力的努力。”
大约相当于某些修仙小说里，金丹修炼的越圆满越难以破丹成婴，境界圆满后需要同级一战，在压力中感悟突破契机之类的。
而地错世界，又根本没有能让神灵感受到压力的外力，反正死不了。
阿斯特莉亚微微点头，随即苦笑道：“诸神的问题也就在这了……但实在想不到办法。”
她就是神灵，又怎么会不知道神灵的缺陷，她早就想着锤爆那些违法乱纪的神灵，奈何她想要变强也没办法。
苏卿说道：“神灵的永恒属性，对精神方面也生效，但赫斯提亚人格分裂了！”
“……但那意外没办法复刻吧？”阿斯特莉亚疑惑道。
“很难，但未必没有可能。”苏卿敲了敲桌子：“永恒的概念几乎固化了神灵们的状态，神灵想变强强不了，想疯都疯不了。”
“所有神灵都在这概念的束缚之下，但有些神灵的神格，能稍微削减这份束缚。”
“神灵都背负着神职，神职的概念如果自身就附带成长的属性，那就相对容易一些。”
苏卿耸肩道：“赫斯提亚的圣火大概就如此，燃烧的概念和永恒的概念产生了冲突，阿斯特莉亚你的正义，太过四平八稳，你内心或许渴望变强，渴求主持正义的力量，但正义的概念不会和永恒冲突。”
如果将神职彻底掌握，正义的力量倒是也能把永恒判断为敌，但阿斯特莉亚显然没有那个能力。
——永恒概念这玩意，还在拖慢诸神掌控自身概念的速度。
苏卿继续说道：“在此基础上，一体两面的神格，以及神灵自身的一些潜质……但总之，赫斯提亚分裂出维斯塔性格这事，应该是神灵的另一条出路。”
“赫斯提亚打破了自身精神状态的永恒不变，如果并不把那当做意外，进行深入研究，寻找其中的规律，了解永恒属性的判定机制，应该能探索出神灵继续向前的可能性。”
苏卿笑道：“但还是那句话，神灵哪有那个必要？几亿年都这么过去了。”
神灵不管无聊到什么程度，但因为永恒的概念，连疯了都做不到。
如果能做到自主分裂人格，并让分裂出的部分人格沉睡，那早就成为天界的主流了。
苏卿微微摇头，幽幽道：“赫斯提亚人格分裂，那事件大概是指引天界诸神前进方向的圣火，但似乎被诸神一致忽略了。”
阿斯特莉亚沉思片刻后，微微摇头：“就算您这么说，这也不是天界众神短时间有能力探索的领域吧？我或没注意到，但我相信，一定会有其他神察觉到了，但至今没能取得成果。”
苏卿敲了敲桌子，反问道：“涉及到种群的进化，探索前路的事，你跟我谈论难度？”
“全种族加在一起——全部神灵加在一起探索前路，短时间内难以取得成果才是常事。”
苏卿淡淡说道：“哪怕去了新世界，能帮你暂时屏蔽那份永恒概念的影响，也别以为变强会是多容易的一件事。”
说完，苏卿转头向窗外看去。
随着诸神的第一次挑战魔塔失败，些微的质疑声已经在欧拉丽蔓延开来。
……信赖的建立，需要千年，但怀疑的建立，只需要一个契机。
苏卿长吐一口气。
要结束了！
第四十六章 事态
比起冒险者挑战魔塔，诸神取得的成果毫无疑问更加不堪，相比，在诸多下界人心中，对诸神的印象也有些动摇吧！
然而，那种动摇究竟是好是坏，没人能理的清楚。
那必然会动摇到诸神的权威，可那同样也是诸神亲近下界的契机之一。
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在以往，无论有多少间接证据证明神灵的力量，下界人中也一定会有怀疑真相的人，觉得神灵说自己封印力量只是谎言。
同样的，无论有多少实例摆在眼前，神灵在怎么和地表的人类关系亲近，神灵身上依旧有高高在上的光环，彻底平等对待神灵的人终究是极少数。
神灵和人类是不同的，哪怕如洛基一般总是嘲笑她自己全知零能，在洛基的眷族眼中，在恶作剧之余，洛基也是高高在上的神灵。
或许很多神灵并未表现的高高在上，但下界人总是习惯于尊敬神灵。
神灵权威的动摇，反而会一定程度的打破这层隔阂，当知道神灵在下界表演的一切并非伪装，神灵哪怕全力以赴也会犯蠢，也有弱点，神灵在人类中的人气反而会增高一些。
褪去了那层神性的光环，人类和神灵的关系才会拉进。
如果事态这么发展下去，神灵或许真的会被迫和人类相互理解，但同时，也会逐渐沾接触到人类的黑暗与丑恶——没有了这层神化的外表，大概全世界的野心家都会窥探神灵的力量。
神灵在下界的底牌，不过是自己作为神的神威，以及麾下的冒险者而已。
下界的野心家自然是奈何不了神灵，在神灵面前普通人无法撒谎，也无法击杀或强迫神灵。
但只要以兴趣作为诱饵，事先挑选性格合适的神灵，设下捕捉神灵的陷阱，将神灵作为量产冒险者的道具即可。
冒险者越强，越是其无法成为冒险者之人对神灵下手的理由，总会有人不在乎死后灵魂如何，选择冒险对神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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