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书荒我自己写
他毫不犹豫地淌着因为暴雨而抬升的湖水，快步走了过去，看着那个披着蓑衣蹲在湖中，精致的脚丫被湖水彻底漫过的熟悉身影，眼中带着几分心疼，“牡丹，你怎么还在这里，水位要抬升了，快回家吧！”
“不，我暂时还不能回家。”牡丹看了看在暴雨中依旧争先恐后探出水面的鱼儿，慢慢站起身来，“这场暴雨可能会下很久，而且十有八九会发大水，我要去告诉村民们，让他们早点离开躲避。”
“这…”看着牡丹被雨打湿的脸上坚定的表情，秦时深吸一口气，“那我陪你一起去吧，两个人…通知更快一些。”
“你也去？”牡丹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和自己认识了三年的少年，许久后露出明媚的笑，“好。”
…
“赵大娘，赵大娘在吗？”秦时擦了擦滴落在脸上的雨水，一边敲着门一边放声高呼。
“吱呀~”
门被轻轻打开，一位头上有着些许白发的中年妇人从门内探头看了秦时一眼，“小秦掌柜，你怎么来了？”
“你快收拾些细软离开这村子吧！”秦时急切地开口，“暴雨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停，洞庭湖的水位已经涨得很高了，眼看着就要发大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啊？可是我的家…”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这大水退了，自然就能回家了！”
“那行…可我去哪儿呢？”
“附近的李家村地势高些，没那么快被淹，大娘你先去李家村，若是这洪水连李家村也淹了，你就一路往南走，那边有一座高山！”
谷“诶好，小秦掌柜多谢您…”
“大娘你快收拾吧，我还得去通知下一户呢！”见大娘没有其他问题，秦时又猛地抹了一把脸，扭头再度冲入暴雨之中，朝着另一户的方向而去。
…
“牡丹，村西的七十多户我已经通知完了，你那边呢？”
“还差张奶奶和宋大叔…我还得过去告知一下，这两户住的地方地势高些，恐怕现在还不知道发大水了呢。”
“不行！”秦时一把拉住转身就要走的牡丹，指了指已经蔓延到自己大腿位置的水面，“你疯了吗，水已经这么高了，等你通知完他们，你自己怎么办？”
“没关系的。”牡丹勉强一笑，“我通知得快一些，还是来得及的。”
“你！”秦时咬了咬牙，“那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一人一户。”
“不用，你先…”
“别说了。”秦时坚定地看着牡丹，“除非你现在跟我走，否则你去哪我就去哪！”
牡丹深深地看了秦时一眼，旋即不在言语，扭身朝着还未通知到的其中一户走去。
秦时紧紧守护在她身边，朝着相邻的另一户而去。
好不容易将那位宋大叔劝服，帮着他赶紧收拾好细软离开此地，秦时扭头一看，发现不远处正在和劝说张奶奶离开的牡丹，还没有走。
坏了！张奶奶的腿脚不好！
秦时心中一个咯噔，淌着水快速赶了过去。
“牡丹，你那边怎么样？”
牡丹背着张奶奶的细软，小心搀扶着张奶奶走屋内走出，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张奶奶腿脚不太好，走不动了…”
“我来背。”秦时看了看已经快要漫过腰身的水，咬了咬牙微微躬身背起张奶奶，“牡丹，你跟紧我！”
“好。”
牡丹愣愣地点点头，旋即紧跟着秦时快步离开。
…
“啊！”
紧背着身后的老人，秦时闷头朝着那边李家村的方向冲去，身边的牡丹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他一下顿住脚步，回过头看到一个没站稳差点跌进水里的牡丹，急忙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她的胳膊。
“牡丹！”
早已沾满雨水，牡丹纤细的手臂也变得滑不溜丢，原本抓住她小臂的手慢慢滑到了手腕的位置，眼看着就要脱手，牡丹赶紧手指用力抓住了秦时的手腕。
秦时瞬间松了一口气，看着依旧有些踉跄的牡丹，急忙开口，“牡丹你快站稳啊，我们要赶紧走了。”
牡丹脸色有些苍白，她尝试着在已经淹没到自己脖子的水位中站稳，但脚底似乎刚好踩在一处低洼中，根本没有着地的感觉，“我…我站不稳。”
秦时咬了咬牙，一只手扶住背在身后的老人家，一只手紧紧地拉住牡丹的手，想要拖着她离开，但此刻的水位已经漫过了他的胸膛，使力颇为困难。
他焦急地看了看四周，忽然瞳孔一缩。
不远处一道浪朝正着这边拍过来，看那足有半米多的高度，此刻的他很难度过，而没办法站稳的牡丹更是危险至极。
同样也看到了那一道海浪，牡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几分释然。
“秦时。”她轻声呼唤着，旋即对少年露出最灿烂的笑颜，“我家中有个箱子，大抵不会被大水冲了，等水退了，你记得去取走。”
旋即，她轻轻松开了紧抓住秦时的手。
大浪席卷而来，佳人的身影消失在洪水中。
“牡丹！！！”
第四百四十二章 牡丹鱼片（为枇杷老板的打赏加更2／12）
“吱呀~”
摸了摸已经被浸润许久，还带着几分潮气的门，少年眼神木然。
他慢慢将门推开，走进这已经被泥沙淹没，依稀能够看出曾经模样的屋子。
“牡丹…”秦时苦笑一声，“大水退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无人回应他的话语。
而他也浑不在意，只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村里人都回来了，大家都感念你呢，那些流言蜚语，也都没人再说了。”
“这村里，我只挂念你一人，如今你不在了，我也该离开了。”
“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银两路费，离开此地也能谋生。”
“你放心，这一次我不走水路了，也不去苏杭了，所以不会再遇到江盗的…”
“我想去京城看看。”
“那时候你说，有一个箱子，我这一次来，就是想把这个箱子带在路上，也算是带上了你，你在这小村里呆了一辈子，也该出去看看了。”
“咱们先去京城，接着…你就跟我回川省，好不好？”
“不过川省…可能跟你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对不起啊牡丹，我骗了你，其实川省人…也吃鱼的。”
一边说着，秦时一边在牡丹的房屋里慢慢翻找起来，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被泥沙盖住的小箱子。
这箱子封得严严实实，在大水中不但没有被冲走，甚至连水都未曾进入内部。
箱子上了锁，钥匙就在锁的旁边绑着，并未走失。
不过秦时此刻并没有很想知道这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对他来说这箱子更像是一个念想。
有这箱子在，他便感觉牡丹就在身边。
轻轻将箱子表面的泥沙擦拭干净，秦时将它抱在怀里，紧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放下箱子，转身在一旁同样被泥沙盖住的衣柜之中，翻找出一件浅蓝色的短袄和一条素白的百裥裙，看着因为浸泡在泥水中而有些脏污，但依旧能够看出昔日模样的衣物，秦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第一次见你，就是这一身呢。”
…
“师傅，帮我刻个墓碑吧…”
“好嘞，要刻什么字？”
“就‘牡丹之墓’吧。”
“落款呢？”
“就写…‘夫秦时立’吧…多少钱？”
“不用钱，牡丹是村里所有人的恩人，区区刻碑这等小事，岂敢收钱。”
“那就多谢了。”
…
轻轻将初见之时的那一套衣物放入棺椁中，秦时眼中多了几分不舍，站在原地伫立良久，最终还是轻声开口，“封棺吧。”
泥土掩埋后，在秦时家门前不远处便多了一座新坟，上面精细地镌刻着牡丹的名字。
在坟前静坐了足足三天之后，秦时收拾好自己的细软离开。
“再见了，牡丹。”
怀抱着箱子踏上车辕，秦时最后一次回过头，看着这个和牡丹一同生活了三年的村庄，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那个穿着浅蓝色短袄和素白百裥裙的少女，带着笑对着自己挥手。
直到村落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秦时才缓缓收回目光，静静看着怀中的箱子。
良久，他拿起钥匙，小心地将箱子里的锁打开。
箱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好的宣纸，那宣纸的材质上成，得是附近最繁华的集镇里花上不少钱才能买到的。
谷秦时的手颤抖起来，他轻轻打开宣纸，看着上面清秀的字迹。
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因为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亲手教那位少女写的。
“秦时，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对我有意的。
所以这几年，我把所有上门说媒的人都给拒绝了，想着你什么时候才能娶我啊。
可是我等啊等啊，你一直不肯来。
你说你，认识那么多字，读了不少书，怎么就看不出我也喜欢你呢？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你没有娶我，就不会变成鳏夫啦，嘻嘻。
我知道你留在这小村里也是为了我，我要是不在了，你大概也要离开了吧？
你那么喜欢厨艺，本就不该留在这片小地方的，我听说这世上最厉害的厨师就是御厨，那可是给皇上烹饪菜肴的厨师，秦时做出来的菜那么好吃，以后一定也可以成为御厨的！
也不知道，以后秦时的妻子，会是怎么样的人呢，应该会是一个大家闺秀吧，还得比我长得更好看才好。
都说人离开这世上，便会化做魂魄进入地府转世轮回，也不知道我投胎之前，能不能看到你娶上媳妇呢…”
“嘀嗒，嘀嗒。”
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片墨迹。
…
十年时光，转瞬即逝。
昔日的少年来到了京城，不断拜师学艺，厨艺日渐精湛，四年后自己开了一家菜馆子，名为牡丹楼。
牡丹楼中有一道名菜，名为牡丹鱼片，其形如牡丹，以鱼肉为花瓣，栩栩如生，高雅别致，自推出之后便得到了京城勋贵老饕们的一致赞赏，更是惊动了当今天子。
上微服亲之，见之叹为观止，尝后赞口不绝。
这位名叫秦时的少年因此被宣召进入清宫御膳房，成为御厨。
此菜肴在后宫一经流传，因为形如牡丹花，象征富贵荣华，寓意极佳而味美，深得宫中嫔妃喜爱，佳节之时更是必食之。
而秦时在御膳房，一呆就是六年。
六年后，他重归一介白身，带着金银细软离开京城，回到了洞庭湖畔的旧居。
简单打扫入住之后，秦时在牡丹坟前一守，便又是三年。
离开牡丹坟前的那一日，秦时亲手将自己已经烹饪得炉火纯青的牡丹鱼片端上，怀中抱着已经有些老旧却依旧保存完好的箱子，在衣冠冢前伫立良久。
“牡丹，我知道你从不吃鱼，我用鱼烹饪菜肴，你恐怕不会太开心。”
“可我还是想给世间留下一道以你为名的菜肴，让所有人都记住你。”
“这道菜，叫做牡丹鱼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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