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凉温热
无需回答，霞之丘诗羽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倒是理解你想自我突破的想法，曾经在感觉掌控了很多事物之后，我也尝试过去掌控更多。”小林空青先画了一个圈，然后画了另一个圈，“结果在我把手伸向另一个方向的时候，却发现之前能控制的东西，开始有了失控的迹象。”
霞之丘诗羽抿了抿嘴唇，“所以呢？”
“我的目的是掌控更多，而不是掌控新的东西，在我认清自己的目的之后，就果断收手，先稳定基本盘，才会有更多的发展。”小林空青盯着霞之丘诗羽，“你的目的呢？”
“你知不知道你不是特别擅长烦恼相谈这种事，”霞之丘诗羽翻了个白眼，“尤其是在惠不在你身边的情况下。”
“虽然她不在这里，但确实是她让我来的。从朋友的角度，她不希望两个社交障碍因为社交障碍分道扬镳。”
“这种真伤加暴击的看法......不愧是她。”
“然后从公司的角度，社长不希望社内两个王牌关系闹得太僵。”
“所以你就来了？”
“所以就我来了。”小林空青直言，“毕竟是涉及到未来职业规划的问题，相比她的感性思维，我的理性思维要更加适合这种情况。”
小林空青感觉小林惠有点儿长辈的感觉，面对正在闹离婚的孩子，感性上想要两人重归于好，但是理性又让她担心勉强对两人都不好，有种想劝又不敢劝，不该劝还不知道怎么劝的苦恼。
既然无法控制感性的思考，小林惠干脆就不出面，让可以绝对理性思考的小林空青来沟通。
感情是很主观的，同样一段感情在不同人看来是不同的模样。
但客观存在的东西就是存在。
小林空青的任务就是帮助有沟通障碍的两人完成理性沟通的过程，至于其他的......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业内大部分的创作者都是【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星】，优秀的创作者大多有强烈的个人风格，这些风格并不统一，而且大部分都是互相冲突的，像你和英梨梨这种优秀的合作，实在是少之又少。”小林空青平静地阐述，“如果这段合作就这么结束，实在有些可惜。”
“所以要怎么继续？”霞之丘诗羽挑眉，“让我像是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你们身上，吸着你们的血长得又大又肥？”
小林空青摇头，“你本来就又大又肥，哪里用得着吸我们的血。”
霞英理四人之中，小林空青入行最早，但最先拿出畅销作品的，是霞之丘诗羽。
真要说吸血，霞英理吸霞之丘诗羽还差不多。
霞之丘诗羽双手环在胸前，“我会去告诉惠哦。”
“别把话题扯到奇怪的方向，”小林空青面无表情，“而且就算你和她说，她也不会信你。”
“嘁。”霞之丘诗羽撇嘴，“我有我自己的计划，之前在做《胖次》动画的时候，我跟过去就是想想要学习一下制作人相关的事。问题在英梨梨那边吧，明明之前也提过各自发展的事，偏偏这次反应这么大......”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奇怪。”
霞之丘诗羽直截了当地询问，“惠怎么说？”
“因为感觉不同。”
“哈？”
“之前海边那一次，虽然差一点儿就分道扬镳了，但归根结底是个误会。”小林空青进一步说明，“而且当时英梨梨的反应也不算小。”
“啊......确实。”
“最重要的是，当初的分开是为了在创作上有更好的发展。”小林空青点明关键，“而现在你们终止合作，你不是向电影编剧的方向发展，而是向制作人的方向发展，从创作者变成了资源整合者。”
“是在业内是很正常的事吧。”
“可在英梨梨看来，这种情况是一个长期和自己合作的创作者，突然放弃了创作，而且无比坚决。”
霞之丘诗羽明白了，“啊......确实是她会有的那种思维。”
“如果说上一次是动画里常有的那种修行几年再重聚的一个分镜的告别，这次则更像是恐怖电影的那种分头行动。”小林空青转述小林惠的看法，“同为创作者，英梨梨清楚创作对于创作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停止创作又需要多大的决心——她在恐惧。”
“这有什么好恐惧的？”霞之丘诗羽嘟囔，“我的困境她也清楚，我挨骂的时候她也在场。不是我想坚决，而是现在的我没有其他办法——要么止步不前，要么勇往直前，而我选择后者。”
“这些事情英梨梨当然清楚，所以她只是恐惧，没有阻止。”
“所以说她到底在恐惧什么啊？”
“你连创作都能放弃，那放弃创作上的合作者岂不是更容易？”小林空青回答，“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
“这是什么典型的滑坡谬论......”霞之丘诗羽叹气，“她是小孩子吗？”
小林空青反问，“这种事情还需要怀疑吗？”
“......她就是小孩子。”霞之丘诗羽长出一口气，“我明白了，我会再和她好好聊聊的。”
“那就好。”小林空青没有继续纠缠的想法，“聊完了记得汇报一下，我们跟进一下进度。”
“进度什么的，观察英梨梨的表情就知道了吧，那家伙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小林空青：“......确实。”
“回去帮我好好谢谢惠，”霞之丘诗羽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要不是她的提醒，我还真想不到这些。”
“对此我深有同感。”小林空青虽然能够履行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利益往来，却怎么也琢磨不透这些复杂又细腻的情感，“不过，我有些意外。”
“什么？”
“最擅长细腻情感描写的霞诗子老师，居然也没有察觉到这种情绪吗？”
霞之丘诗羽白了小林空青一眼，“因为我擅长描写这些，所以我才察觉不到。”
“嗯？”
第617章 她的计划
“这个啊......”小林惠轻笑，“其实很简单哦。”
“怎么说？”
“诗羽擅长描写的是层层递进的复杂情感，她写出来的恋爱故事更加接近于侦探解谜的感觉。”小林惠白嫩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所以在生活她也会把人的感情想的过于复杂，认为需要一些契机和线索才能窥见他人心中的真实情感。”
小林空青有些哭笑不得，“结果没想到，英梨梨的想法会简单到那种程度。”
这就是所谓的笨蛋克高手。
“不过这样一来，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恶化了。”小林空青放心了一些，“起码短时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长远来看很可能还有合作的机会。”
“唔......不一定哦。”
“嗯？”
“听你刚刚的讲述，在面对你直接了当的提问时，诗羽的第一反应是转移话题，并不想深入讨论。”小林惠冷静分析，“在你阐明现状之后，她依然有意在回避问题的核心，并且再次尝试转移话题。”
“这么一说......”小林空青回想，“好像还真是。”
小林惠眸光微动，“就算你把话题集中在英梨梨身上，诗羽依然在说明可观存在的问题，即便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依然在追问显而易见的答案。”
小林空青逐渐跟上了小林惠的思路，“以她的思维能力，应该不至于反应不过来，对除非......她在想其他事？”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小林惠眨眨眼睛，“虽然诗羽一直说我心思很重，但是她才是心思重的那个，又很少和人倾诉。”
“没错，我老婆心思才不重呢~”
“讨厌，说正经的呢。”小林惠推了推小林空青。
没推动。
没办法嘛......
他力气那么大。
小林空青抱住小林惠，眉头微皱，“所以说，诗羽在计划着什么，还是秘密计划。”
小林空青想起高中时代霞之丘诗羽就做过类似的事。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霞之丘诗羽还会做相似的事。
不忘初心？
小林惠横了小林空青一眼。
这人总是这样，在聊正经事的时候，忽然不正经地抱上来，抱住之后，又开始聊正经的了。
这样就不能挣扎了。
因为在聊正经的。
坏蛋......
“而且看诗羽这个态度，”小林惠红着脸补充，“显然她是想一个人面对。”
小林空青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儿，“那怎么办？”
“只能相信她了。”小林惠伸手抚平小林空青的眉头，“仔细想想，诗羽很少独自一人计划什么，一方面是嫌麻烦，另一方面则是大部分的问题在我们的帮助下都能更好更快地解决，没有必要她一个人面对。”
“现在她选择自己计划，自己执行计划，代表我们对她计划所能提供的帮助很有限。”小林空青明白过来，“所以只能相信她——没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有啊。”小林惠的手指划过小林空青的鼻梁，“虽然我们对于计划的帮助很有限，但我们可以直接帮助她。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诗羽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会来找我们。只要帮助她完成她想要完成的事，那么她的计划自然就能顺利地推进了。”
“我老婆真聪明。”小林空青在小林惠脸上亲了一口，“奖励一下。”
“唔......”小林惠揪住小林空青脸，“这是奖励我吗？”
“不是吗？”
小林惠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这样才是。”
——
“在还以广告收入模式为主流的时代，动画作品本身数量就不多，因此以前一部作品的观众要比现在多得多，当然做不出人气的作品也是有的。”霞之丘诗羽一边整理笔记，一边和英梨梨闲聊，“不过因为制作公司手中有版权，哪怕今年的作品不吃香，过去的作品也会持续性地给动画制作公司带来收益。像是老牌的动画制作公司小丑社和东映动画，都能从过去制作的作品版权和当下接手的作品制作费这两方面同时获取相当平衡的收入来源。”
“但现在制作委员会模式是主流吧？”英梨梨对这些话题兴趣不大，但是现在这些话题是极少数她能和霞之丘诗羽一起讨论的话题之一，“就像你之前说的，现在的动画制作公司基本上和自己制作的动画的版权没有什么关系了。”
“没有足够的版权收入支撑，动画制作公司就很难有余力去做一些非常具有独创性的动画作品。”霞之丘诗羽盯着自己的笔记，“而企业为了保证自身利益最大化，不会在一部作品中投更大的金额，而是会增加投资作品的数量。于是动画作品越出就会供需平衡，让观众有限的关注度分散到太多作品中去，最终导致现象及大热作品的诞生概率越来越小。”
“在这种情况下，委员会比起押注去赌哪部作品会火，更倾向于制作一些不会亏损的作品，制作方会挑选那些本身就已经有良好知名度和口碑的原著。”英梨梨回想最近看的一些动画，聊版权她知道的不多，但是聊动画作品，身为御宅族的她可太懂了，“一旦有什么作品火了起来，就认定这种类型的动画肯定不亏，于是大量制作相同的作品，并且倾向于选择知名制作公司和创作班底。一边是具有独创性的动画作品越来越少，一边是同质化的粪作越来越多，异世界什么的也应该有点儿限度吧！业界要完啊！”
“制作方努力的方向必然是希望每一部作品都能大热，但受这种以亏损为前提偶尔赌中一把赚回来的商业模式，谁都无法对某部作品打稳赚的包票。”霞之丘诗羽对此倒没有太多愤慨的感觉，“于是只能继续增加投资作品数量，哪怕观众会看得审美疲劳，也仍然尽可能选用曾经制作过热门动画的制作班底。”
霞之丘诗羽顿了顿，目光落在英梨梨身上。
正因如此，所以她才......
第618章 可恶的你
霞之丘诗羽眼帘微垂，压下心底翻涌的想法，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总而言之，现在大部分的问题都和动画制作公司赚不到钱有关，对于业界的现状，动画制作公司的现状既是原因，也是结果。”
英梨梨拄着下巴，“怪不得空青和红坂朱音风评那么差，还有那么多人和他们合作，起码他们在制作费上没有耍什么花招。空青虽然喜欢威逼，但同样喜欢利诱，而红坂朱音本身就是创作者，知道动画制作的艰辛。”
“只是按照既有模式合理运营，就能在业内站稳，若是能改变现状......”
“说得简单，”英梨梨嘟囔，“哪有那么容易。”
“虽然不容易，但是可能性还是有的。”霞之丘诗羽说出自己的想法，“让所有参与制作委员会的企业在【应该把钱给到创作者】这一理念下运行制作委员会，对现有的利益分配模式进行调整，设立工作室版权，动画制作人版权，导演版权税。现在已经有一些工作室和工作人员实行了这种措施，并且取得了相当丰厚的成绩。”
“理论上可行，还有部分人取得了成功，听起来似乎是不错......”英梨梨点明关键，“但这是和制作委员会抢蛋糕吧？哪有那么容易。或者可以稍微期待一下，既得利益者的善意觉醒什么的？”
“还可以想办法掌握原著的版权。”霞之丘诗羽不止一个想法，“通常来说，动画都是以大受欢迎的漫画和小说改编而成的。而剧场版和一部分电视动画则是以导演以及其他动画制作人员的文章及绘画创作出的作品初稿为基础制作而成的——我们之前一起制作的《辉夜大小姐》剧场版和《秒速五厘米》就是这样的。”
一起啊......
英梨梨扭头看向一边，“《秒速五厘米》的制作你也参与了，不是所有的制作人员都能抓住相同的感觉一起努力，《辉夜大小姐》有漫画，所以大致的风格制作人员都清楚，《秒速五厘米》这种纯原创，制作人员对这种风格都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制作过程更是状况百出。不是......”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们这样完美合作。
英梨梨张了张嘴，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去。
“要不是有制作《秒速五厘米》的经验，现在在做的《你的名字》说不定还要出多少事呢。”英梨梨想起之前和小林惠闲聊时听到的消息，“而且原创作品没有大基数的粉丝基础，没有卖座的保证，很难拉到投资。”
“所以......如你所见，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动画制作人难度并不高，但想要成为一个出色甚至是改变行业现状的动画制作人，很难。”霞之丘诗羽合上笔记本，“而我选择的是后者。”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英梨梨拉长声音，“高中年年年级第一，大学年年年级第一，现在想当动画制作人，当然也要奔着第一努力咯——加油吧。”
不用管我。
管我干嘛呢？
我有什么可管的？
谁让你管了？
“学校和社会是不同的，就算我在学校里得了再多的第一，也不代表我在社会上就能达成自己的目标。”霞之丘诗羽没有盲目自信，“我不知道我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能走多久，更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
英梨梨愣住了，在她的印象中，霞之丘诗羽一直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被红坂朱音骂的时候除外。
不过就算是被教训的霞之丘诗羽，展现出来的也是【老娘还能再战】的勇气。
英梨梨当然知道霞之丘诗羽也有脆弱不安的时候，但她没想到霞之丘诗羽会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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