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74章

作者:顾闻涛

神父一下下地砸着桌子,仿佛战鼓:“过去的十几年,你们曾经百般对抗王军,甚至对鄙人实行了拷打。可我们这次进城,清算各位了么?”

“没,也没有。”

神父一掌拍下,绷带里渗出了血,语气却丝毫不变:“那为什么,你们不愿意帮助国王,还在包庇国王的敌人?”

主教咬牙说道:“因为……诸位是好人。”

里夏尔古井无波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笑意,他转过头,示意布兰度上前。

“这就是你们的道理。”布兰度摇头,“好人就得被你们敷衍、糊弄?”

没人答话,只有一部分人的汗水在落,可更多的人大约确实是这么想的。

贞德在外面表现得越仁慈,越是亲民,这些脑满肠肥的大商人越是有恃无恐,以为拿住了法军的把柄。

可惜……如果我们一无所求呢?

“莱吉泽主教,说说你的打算。”他直截了当地点名。

“我……我……”莱吉泽咬牙,“我愿意,以个人名义,向夏隆主教发函。”

“这不可能!”席间有商人喊道,“你是理事会的议长,怎么可能有个人名义!”

“你想保护的,就是这些人么?”布兰度朝主教感叹道。

他拔出咎瓦尤斯,摆在桌上:“愿意在莱吉泽主教的信上联名的人,请留下,不愿意的请离开。”

二十个人的理事会,有七个人直接起立,两个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起立,四五个在椅子上挪着屁股。看这形势,有个果断起立的商人又坐了回去。

布兰度笑了,果然,动摇的有,聪明的人也有,但沉默的才是多数。

他一挥手,士兵们一拥而上,将还没出门的八人一起拿下。

“布兰度!你要撕毁协议吗!”刚刚训斥主教的人喊道,这人叫什么来着?布兰度记不住了。

算了,他不喜欢记死人的名字。

“莱吉泽主教,请写信吧。”他笑道。

主教的声音有些颤抖:“勒曼格尔总督……您这样未免也太……”

“除了之前约定的六万利弗尔,我不从特鲁瓦带走任何东西。”虽然实际上是五万六千利弗尔,布兰度想。

“他们的家人和工坊都保存着,各自的商铺和浮财,是你们写这封信的润笔。若有剩下的,再请各位捐出来,以圣女的名义出资雇人,在城池两面修些浮桥,之后国王大军过境的时候……我猜诸位应该不想,让几万人挨个通过市中心吧?”

诱之以利,宣之以威,加上隐约地提醒他们,特鲁瓦的民心,至少今天特鲁瓦的民心,有很大一部分都站在他这边。

莱吉泽主教可能还不够动心,但他周边的人们都露出惊喜之色,一下子就压住了之前的恐惧,马上督促着主教写信。

而倒在地上的人也有人挣扎着:“总督!总督!我愿意写信,愿意献出家财给各位!我是法兰西的忠臣啊,请饶我一命!”

“哦?”布兰度走过去,蹲下,示意士兵们稍微松开一些,让这位识时务的商人抬头答话。

“你都为法兰西做过什么?”他问道。

“我,我为拉特雷穆瓦耶大人传递过消息!对,我为宫相大人效力很久了!”看见布兰度惊讶的表情,这人越说越是自信,渐渐得意起来。

宫相高于总督,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那么他托庇于宫相的影子之下,也就成了宫相影子的一部分,隐然有种高于布兰度的自觉了。

“雷蒙德!你背叛了我们,这恬不知耻的走狗!”那位【怒斥先生】三度开口,两个士兵都按不住他,唾沫飞溅到了布兰度手上。

布兰度不以为意,在雷蒙德华贵的衣服上擦了擦手,转过头问:“那么,这位愤怒的先生,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会接受吗?”

怒斥先生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用怒气不息的腔调开口:“你要做什么!”

“保住你的家族,保住你能带走的财产,我甚至可以再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既然你那么想当勃艮第

的忠臣,那就请你带着钱离开。这条件,你还满意吗?”

比起抄家破族的威胁,突然一下子得到厚待,怒斥先生惊讶不已:“你在玩什么把戏?阿玛涅克的小子!”

他大概还抱持着内战思维,把一切同勃艮第敌对的法国派系都视为阿玛涅克派,布兰度懒得解释,只说:

“我觉得您对特鲁瓦事务特别了解,正好我抄这七位的家产,尤其是这位雷蒙德先生家要连根拔起,需要一位熟知内情的顾问,能否请您屈就此职?”

雷蒙德惊怒交加,挣扎着被士兵们拖下去。怒斥先生仔细,认真地想了想:“我现在去那封信上署名还来得及吗?”

“戈弗雷,加上你,十三个人就不吉利了。”莱吉泽主教坚决地摇了摇头。

47.我等正欲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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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有几滴血淌在塞纳河畔。布兰度并不在意。

他也不在意支持他的十二席对那七席抄家时,会有多少中饱私囊的行为。他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这些抄家本来就是为了收买他们,能捞多少,全凭各自的本事。

他留下愤怒的戈弗雷先生,是为了撕破封建社会的脉脉温情的。避免这十二席中,还有人立场不坚定,只是被大势裹挟,下手不狠,让这七家人保留在特鲁瓦兴风作浪的能力。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布锡考特的一世英名坏就坏在这里。

布兰度不会重蹈覆辙。

他亲看着莱吉泽主教写好信,各人都用上印玺,又教法军的斥候和特鲁瓦的信使一起出城,才慢慢地乘着马,伴着月光回到驻地。

这是特鲁瓦的一间大宅,由一位聪明的商人——便是最开始跟戈弗雷一同站起,又顶着众人目光坐回去的那位——所献。这家似乎是做粮食加工的,同勃艮第的绑定固深,但只要布兰度光复香槟,有了粮产地在手,加上军队的花销,商业上的上下游一齐控制,收拢他不在话下。

他便坦然受了礼物,为免给人贪婪的样子,又传讯让法军军官们都来居住。不过进来时,看着门前稀疏的马匹,布兰度知道并无几人受此好意。

“拉海尔将军他们来过,不过嫌不方便,晚饭后又去了城里的大浴场……”卫兵小声地报告。

热情的法国人谈浴色变,是在百年之后。西班牙从新大陆把一种名为梅毒的疾病传入欧洲,又在物理上砸碎了法国的争霸梦,引爆了法国种种内患,才把法国人逼到以垢为荣的扭曲形状。

这个时代的浴场,既是贵族之间优雅的社交场合,也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交易场所。

难道拉海尔会去搞什么社交吗?他们去浴场目的不问可知。

布兰度闭着眼睛都能拟出一份名单,拉海尔肯定带着他的小兄弟桑特拉伊,皮埃尔这个风流乐师说不定也会混进去,德·梅斯看着正经,但多半也不免俗。法国人啊,比起睡什么床,可能更在意床边睡得是谁。

到头来,他走进宅邸的小浴池时,只有喝得醉醺醺的阿朗松公爵,泡在里面,同他挥了挥手。

真可怜,公爵。他拿着水瓢想,在这种时候被同僚排挤了。

不过仔细想想,在这种事上拉海尔也从没叫过自己,大约就算是拉海尔,也自忖挡不住贞德的怒火吧。

慢慢地洗着澡,伴着隔壁女孩们的闲谈,算是夏日军中难得的享受。

“让内特……”

一开口,布兰度就听出来是公爵夫人。

两个让娜在场的时候,女士们就得开发一些更亲切的昵称。贞德因为年纪轻些,只能含泪让出【让娜】的使用权。

“……你今天给很多孩子命名了嘛。”公爵夫人的声音里带着醉意,“我听说今天特鲁瓦城里都多了几十个让娜。”

“嘿嘿……”少女的傻笑声隔着墙都拦不住,笑意也爬上布兰度的嘴角。

“那为什么……你要给男孩们命名为【夏尔】呢?”公爵夫人调笑着问道,“你不怕布兰度吃醋吗?”

“怎……么会!”贞德喊着,隔壁传来一阵水声,“会吗,夏洛特?”

“我想他肯定会的。”公主幽幽地说着,“你还是找个机会和他解释一下为妙。”

“诶?”少女迷糊了一阵,又不管不顾地说道,“那也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一想到如果给这些孩子起名叫布兰度,那十几年后就会有很多姑娘抱着她们的爱人,在枕边念诵这个名字——我就没法忍受!”

“哇……”公爵夫人感叹着,“你这样……还真是可爱啊,让内特。我一定要把这话传到布兰度耳边去!”

“不!不可以!”贞德惊叫着,砸出巨大的水声,随之便是公爵夫人的笑声,公主的埋怨声,似乎还夹杂一个稚嫩的声音,布兰度已分辨不出来了。

倒不如说,这时候他脑子已经被蒸汽熏得乱糟糟的。

“对了!”贞德又振作地说着,“夏洛洛洛……我亲爱的殿下,如果是您的话,您可以在枕边抱着布兰度先生,喊他的名字哟……”

“打住!”公主喊道,“你看看这里是哪!”

“咳。”公爵夫人也急促地说着,“珂赛蒂姐妹,你得发誓不把这的话传出去。”

又传来拍墙壁的声音,随后是尖厉的喊声:“让,你那边没人在吧!”

阿朗松公爵一激灵,彷如被针刺一般,从沉醉中勉力醒来,睁着惺忪的眼四顾左右。

“没人!”他喊道。

布兰度几能听到对面同时松了口气的声音。

“只有……”公爵揉揉眼睛,同布兰度对视。

一下子对面又静可闻针了。

“布兰度。”公爵确认地说道。

布兰度及时捂住耳朵,三秒后,贞德的尖叫几乎掀翻穹顶。

少年时的羞怯,来得快,去的也快,更何况是贞德这样的姑娘,第二天出

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们已经全无芥蒂。

跨过了塞纳河,先遣军便分散开,各自收取卡泰隆尼平原上的城市。

特鲁瓦投降的消息传出去,很多城市在法军来前,就准备好了白旗——他们听说这是圣女旗帜的颜色。

两天后,夏隆主教派来信使,宣誓向国王效忠。香槟公国的首府,马恩河上的最大渡口就此落入北伐军掌握。

兰斯议会曾向勃艮第求援,但他们派去求援的人,正是勃艮第派来的兰斯守备官夏斯第戎。他拼命征集了一支援军回返,终于在夏隆投降的那天赶回兰斯,可兰斯议会却关了门,把他留守的部下都推出来,只准他带两百人进城,并且拒绝了他统管后勤,捕捉议会成员当人质的权力。

城下兵将听了,一齐怨恨。夏斯第戎拔剑斩石,痛声道:“我军正欲拼死作战,你们为何先降伪王!”却也无可奈何,只引军马向西,投巴黎而去。

布兰度和贞德预料的,敌军纠集了香槟地区的总兵力,至少会爆发一次的决战,便这样无疾而终,又或是被推迟到了未知的未来。

马恩河北,兰斯隐然在望,布兰度反倒不着急了。

他在夏隆呆了几日,一面在这里筹建他的总督班底,收拢从周边村市赶来效忠的人物,一面等待后方国王的到来,准备把进入兰斯的殊荣留给夏尔。

可惜香槟本地并无人才脱颖而出,这也是当然的,被敌国占领了十年,哪还有什么在野遗贤?

布兰度甚至有时会想,要不要把德·梅斯转来文职,毕竟他管理骑士团事务都井井有条。

考虑到始终是战争时期,军事优先,骑士团承担不起常务副团长更换的损失,布兰度便先作罢。

不过,随着勒曼格尔家的蓝喙红鹰旗飘扬在夏隆上空,还是有许多布锡考特的老朋友先于国王来访。

比如图尔的让·布雷和皮埃尔·贝拉,这两位的先辈曾追随过布兰度的祖辈,如今是靠着战争发财的巨贾。他们看见布兰度终于站稳了一块地盘,便送来自家的子弟以供驱使。

热那亚的朱斯蒂尼亚尼家自然也不例外,布兰度又看到了活蹦乱跳的乔万尼,这次这孩子是送来给他当侍从的,随行的还有第二批的千副铠甲和百挺火枪。

最让布兰度惊喜的还是老主教热吕,他冒着七月的暑热赶到夏隆,一到河边,就朝着城头上的旗子发笑。

“就该这样。”热吕说着,“半只鹰算是怎么回事。”

“你认为我们蒂雷纳的家徽侮辱了那个老淫棍吗?”一位同行的夫人冷冰冰地说道。

“他都死那么久啦,夫人,你就不能饶过他吗?”主教讪讪地说着。

不过打心底里,他还是觉得,蒂雷纳家族的条纹家徽毫无美感。

“在我的头发腐烂于墓穴中之前,我都不能原谅他。”布锡考特的遗孀,安托瓦内特夫人怨愤地说道。

老妇人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上望,她已看不清红鹰旗上蓝色的爪喙,就像她永远看不见的,布锡考特的蓝眼珠子。

“算了,我回去了。”蒂雷纳女爵哀伤地说着,把手上握着的盒子递给热吕,“我要把领地留给乔弗里,但愿我的孙儿能平安长大。至于那个私生子,这些东西你转交给他吧,我不想看到他的脸,免得失了教养。”

“吉贝和安伯,当年受过你很多照顾,不见他们一面么?”热吕遗憾地劝道。

“一丘之貉。”安托瓦内特夫人闭着眼,叫她的乘舆和随员都转而向南,直接地远去了。

主教这才入城,骑士团的人慌忙通报,布兰度赶到街上迎接了他。

热吕的脸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慈祥:“歇着,孩子,我没那么金贵,不用特意迎接。”

事实上,布兰度看着他笑容里的褶子,觉得他其实对自己的恭敬很是得意。

“我这次来,一是帮你送一套印玺。”老主教说道,“都是元帅当年使用的,还有一枚勒曼格尔家的指环,是他带去耶路撒冷朝圣的,现在都拿给你。”

“感激不尽。”布兰度诚恳地说道。

“第二嘛,我觉得你缺乏人手。”主教招来了一个文质彬彬的教士,“这是纪尧姆·朱维纳尔,既虔诚又精通俗务。”

老人压低了嗓音:“少和那些……弃誓破戒,离经叛道的假修士来往。”

布兰度既感激又哭笑不得,显然里夏尔神父的活跃,已经拉走了卫道士们的大量仇恨。

“第三……”热吕主教一下子精神抖擞了起来,“我是顶替确定不出席的博韦主教,前来担任吾王加冕的扶冠者的。”

前面说了,国王加冕时要世俗的六位大贵族扶冠,而同时为了彰显其神圣性,在另一边也要站下六位大主教。一般说来,参与国王加冕便是极大的荣誉,而伸手扶冠更是极难得的。要不是法国如今残破的样子,热吕这位卸任的主教肯定与此殊荣无缘。

“恭喜您了。您的虔诚与忠诚终于得到了奖励。”热吕主教的荣誉,布兰度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