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懂了
不管是酒精度数多低的酒水，这一口下去今晚都不可能再开车了。
这样一来，等到用餐过后天色已晚，女生还喝了酒，不提龙胆尊酒量如何，醉了几分，雨宫莲都不可能就这么不管不顾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家。
雨宫莲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今晚第几次无奈地叹气了，龙胆尊并不掩饰自己的这些小心思，这些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算计，或者说更像是撒娇。
说话间，第一道主菜终于上桌，特选马肉刺身拼盘——雨宫莲完全陌生的料理领域降临了。
根据资深马肉刺身爱好者龙胆尊的介绍，这个拼盘里分别有马前排肉、前胸肉、里脊肉、马腿肉等部位。
可以生食，也可以稍微烤一下再吃。
龙胆尊自然是推荐生食的，但雨宫莲打算两种都试一下。
“莲君你觉得怎么样？”龙胆尊十分期待地看着雨宫莲，像个小女生一样期盼着对方能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
刺身沾点酱油，搭配芥末入口。第一个感想是传说中的马肉偏酸并没有吃出来，马肉本身没什么怪味，甚至没有畜类的膻味，只是纯粹的肉香。对比起来，口感比其他肉类都要劲道一些，需要很频繁地咀嚼。
“确实烤过的反而没有生食好吃呢！”雨宫莲评价道。
马肉本来就比较韧，烤过之后肉反而老了，口感会降低。
“对吧！刺身还是生食最好。”龙胆尊附和道。
“不过......比起干吃，总觉得马肉刺身是偏向适合下酒的菜啊！”言下之意是没有酒的辅助，马肉比起牛肉之类的主流肉类还是差上一些的。
“确实没有酒的话，吃着马肉也觉得少了很多东西呢！”这一点龙胆尊深以为然，在她的心里马肉刺身算是完美的下酒菜了。如果只有马肉没有酒，那确实会减分不少。
说着龙胆尊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雨宫莲的未成年同样是为他增色的要素，但是不能喝酒这一点总是一次次在不经意间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成为遗憾。
“总得来说我还是挺能接受这个味道的，属于是能够感受到美味之处的程度吧。”雨宫莲总结道，并且很自然地继续动着筷子夹了一片另外位置的肉。
“莲君能喜欢真是太好了呢！”龙胆尊开心地说道。
“我对美食的接受程度其实还挺高的，只不过对于生食一类......多少会有一种无力感啊......”雨宫莲说道。
“无力感？”龙胆尊不明所以，静待下文。
“因为和熟食相比，生食更多都是在食材本身下功夫不是吗？养殖、处理、储存......这些严格来说都是【厨艺】以外的功夫，在生食上，厨师能做的主要是搭配和组合。将不同的食材的味道组合起来，但料理生死命脉却是落在食材质量而非厨艺技法，这样一想，就总觉得厨师本身多少有些可有可无的意思，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对于熟食来说，虽然食材的质量也很重要，但食材和厨艺两者是相辅相成的，而生食领域，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你只要会切肉片就够了。
或者举一个不是很恰当但应该还算直观的例子，今天这一顿晚餐，吃完之后雨宫莲没办法随意地复现出来。
如拉面、咖喱一类的料理，只要食材在及格线上，那么雨宫莲都能用那些一般的食材加上油盐酱醋调制出菜色应有的美味。可生食类的料理，对食材的要求就特别严苛，雨宫莲有多少厨艺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他能不能搞到这个等级的食材。
雨宫莲的厨艺理念多少也受他的性格影响，属于自我掌控欲特别强的那一类。因此在重材料而轻技法的生食领域，主观上会带上些微的排斥感。
虽说如今的雨宫莲想要搞到高级食材也很容易就是了。
“诶？莲君......难不成很擅长料理吗？”龙胆尊有些意外地说道。
“外地人到东京来求学，烧菜做饭多少也得会一点。”雨宫莲简单地说道。
龙胆尊的脑中下意识地就脑补出了一个外地学生，平时住出租屋，兼顾学业的同时，打工买菜，自己做饭的形象。
她自己就是外地人啊！自然知道外地人孤身到东京来讨生活是什么感受。更别提她自己起码还算事业有成，不需要为了物质条件苦恼。而雨宫莲甚至还只是个学生。
想到这里，龙胆尊看着雨宫莲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似乎还带上了一丝母性。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雨宫莲隐约察觉到龙胆尊似乎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没什么哦~”龙胆尊笑着摇了摇头，否认道。
“说起来，莲君为什么会来东京呢？”龙胆尊问道。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妾身想了解你嘛！当然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就当妾身没问过吧。”
“难言之隐倒是没有......”
“不过，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就是了。”
卷四·人间彩缕争祈巧 : 第十四章 红尘之梦
雨宫莲的故事，对他自己而言已经和别人说过太多次。
虽说和空白之间的故事至今都是让他自满的一段经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宣扬这件事情。
毕竟这里边牵扯到的东西太多，把朋友拉出苦海而遭罪只是表象而已，实际上为了把后果限制在可控范围内雨宫莲还用了不少盘外招，这些以前说过，这里就不多做赘述。
所以雨宫莲仅仅是付出一年的转校观察，换来空白的出走独立这件事情，某种意义上就像话本故事一样想当然，如果碰上一个阅历稍微丰富些，又恰好喜欢深究的人，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来。
因此提及此事的时候雨宫莲一般都说得很简略，重点会放在空白的父母怎么过分上，不会细说他是怎么帮空白出走的，也不会提到他具体受到了什么报复。
毕竟整件事情最薄弱最容易被戳穿的地方就在于他受到的报复太轻了，这部分还是少说少错比较好，好在这部分内容在大多数人眼里属于【不堪回首的往事】，出于礼节也不会刨根问底。
雨宫莲和龙胆尊说得很小心，因为在他看来龙胆尊属于人情练达，在红尘中磨练出来的成熟女性，对为富不仁、阴招报复之类的事情恐怕司空见惯，诸如寻常菁英行业的职场黑暗，极道社团的灰色领域，应该都有接触。
不是那些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可以比的。
可谁知雨宫莲说着说着，龙胆尊脸上半分怀疑和深究的神色都没有，反而眼中异彩连连，神情随着雨宫莲的讲述带上了哀愁和怜惜。
雨宫莲莫名地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这并非恐惧也非抗拒，仅仅是一种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行差踏错的心悸。
他是不是......防备错方向了？
“原来是这样，莲君一直以来都过得很辛苦吧。”龙胆尊哀愁地看着雨宫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
“那个！”雨宫莲下意识地抓住那只手，有些尴尬地继续解释道。“其实还好啦，就是刚开始的时候辛苦一点。收留我的老板和在接受我的学校老师都是好人，过来这边一个月之后，我感觉生活和以前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这是实话，最初的一个月他还是活得很小心的，谨小慎微地经营新的人际，适应新的环境。
按理说那种情况其实不是一个月就能转变舒心的，只不过一个月后，亚森找过来了......
龙胆尊的表现让雨宫莲感觉很不自在，她很明显因为事实的表象陷入了某种误会当中，可问题是雨宫莲的自述还没说完啊！
雨宫莲并不想接受靠着话说一半诱导而来的同理心。
“其实我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来这边之后遇到的都不是会无理由对别人施加恶意的人，只要用心就能打好关系。”
“而且我在这边还遇到了......嗯......遇到了贵人，身上的罪名也已经撤销了，现在就是单纯的过着普通学生的日子而已。”
这句话里的【贵人】二字，雨宫莲说得相当勉强。
龙胆尊在被雨宫莲抓住手掌的瞬间诧异了一下，旋即在发现了雨宫莲脸上的不自在和尴尬之后，就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突然有些看明白雨宫莲这个人了，这个还是学生的男孩子看上去像成年人一样沉稳，并且似乎坚信世界上大部分的人，尤其是成年人通常都很现实，坚信天下熙熙皆以利来，不相信没有理由的好意。
所以他才会对龙胆尊不知由来的示好一直保持着警惕怀疑的态度，面对她的好意会感觉不自在。
但在龙胆尊看来，这个孩子在信奉着这种理念的同时，他自己却又执迷不悟地无条件对别人释放好意。
就像是明知道危险却还走在冰面上，小心谨慎地试图甄别出所有薄弱的冰面——那些不值得释放好意的人，然后从未想过回头地往前走。
某种意义上，大概可以说他是试图通过甄选交往的对象，来创造出能够尽情满足自身理想主义的环境，不知道该评价是天真还是任性的家伙。
也正因为如此，基于对龙胆尊不够了解，不知道她的好感从何而来，只要还维持着这样的现状，雨宫莲就会和龙胆尊保持距离。
龙胆尊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这个情况，直觉地感觉到些许雨宫莲的戒备及其原因。
不过这样的小心翼翼和执迷不悟，在龙胆尊看来非常可爱就是了。
稍微猜到彼此之间相处症结所在的龙胆尊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虽然她现在满心的母性无处安放，很想把雨宫莲抱在怀里，不过想来当下的情景并不合适，加之上面提到的因素，只能作罢。
对于雨宫莲来到东京的原因，龙胆尊不疑有他，不管这件事具体的前因后果是什么，也不管雨宫莲的讲述中略过了哪些东西。有一件再直观不过的事情就摆在眼前——雨宫莲是【为了别人】而做出这一切的。
“那......能不能和妾身讲讲莲君到东京之前的事情呢？”没能抚摸雨宫莲的脸颊，龙胆尊一点也不尴尬地把手从雨宫莲手中抽出来，重新坐好，顺着话题往下说道。
“来东京之前？”雨宫莲倒是没想到龙胆尊会接着往下问。
“听了前面的故事，对莲君的过去感到好奇也是难免的嘛~”龙胆尊笑着说道。
她确实很好奇，好奇什么样的家庭和经历才会培养出这样的男孩子来。
“那你可能就要失望了，来东京之前，我的人生应该可以说是非常无聊吧。”雨宫莲自嘲地笑了笑说道。
他过去十七年的人生，说白了就是无休无止的吸收知识、锻炼身体、修习技能，强迫自己去琢磨唯心哲学，去探寻世人千奇百怪的心理。如同一个机器人一样，不敢懈怠。
唯一不带任何功利心的爱好，也就是出海钓钓鱼了。
除此之外，厨艺、绘画、游戏等技能虽然也可以算是爱好，但是提升这一部分技能的时候多少都带着别样的心思，比方说上面三个就分别对应佐仓惣治郎、喜多川祐介、织田信也。
非要说起来，一直到他的知识和技能累计到一定程度，需要进行【实践】的时候——也就是他化名魅影来到新宿的那段时间，才稍微有趣一些。
但是魅影的部分，雨宫莲并不打算说，那段经历毕竟有些惊世骇俗，不适合对全然不知情的人说。
尤其是龙胆尊在新宿也开有分店，虽然地址不在歌舞伎町内部，但居酒屋这种地方往来客人也是鱼龙混杂，因此龙胆尊对于新宿的极道生态，应该多少也有些了解。
就是不知道她这个关西人在新宿这边呆了多久，有没有经历过魅影活跃的那段时期。
说起关西，京都那边其实也有魅影的传说来着，毕竟雨宫莲和那边的近江联盟六代目也有些交情。
但雨宫莲觉得十分无聊的这段人生，在龙胆尊听来却很令人疑惑。
一个男孩子，从小就保持着极高的自制力，疯狂的提升自己，变得优秀。几乎不交朋友，对大部分事情似乎也漠不关心。而且这还不是被狼爸虎妈一样的父母逼迫，是自愿如此。
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一点。
“莲君......为什么会这么苛求自己呢？”龙胆尊迟疑了以下，带着肃然问道。
“......因为害怕。”这又是一个不好解释的问题，不过雨宫莲还是笑着说道。“我......大概是个非常胆小的人吧。一想到如果自己是个庸人，如果自己不够优秀可能会招致的不幸与悔恨，就害怕得不行。”
“说是自己吓自己大概也不算错，总之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今天。在别人看来，应该非常难以理解吧。”
龙胆尊闻言抿了抿嘴唇，她不知道雨宫莲是隐瞒了什么没说还是真的仅仅是恐惧着平庸而活成这个样子，雨宫莲的情绪听起来有些沉重，她不敢大大咧咧地说自己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所以这个话题里她觉得自己插不上话。
“莲君，等一会儿吃完晚餐之后，可以陪妾身散散步吗？”
“......当然可以。”雨宫莲答应地很爽快，本来今天龙胆尊喝了酒，雨宫莲就得送她回家，多走几步路这种事情，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征求意见。
这顿【马鹿晚餐】虽然丰盛，不过也并没有超出二人的胃口。用过晚餐后，雨宫莲陪着龙胆尊在银座散步，兴之所至，顺着樱轮屋外的街道一路走，来到了一处神社。
这所神社的名字叫做朝日稻荷神社，就是《天气之子》里边那个神社。
朝日稻荷神社并不是什么大神社，位于闹市区的街道，路边就是鸟居，神社的主体就直接建在一栋写字楼楼顶。一楼是拜殿，顶楼是主殿。
随着龙胆尊的兴致，雨宫莲和她一起来到了顶楼的神龛。
在神龛之前，龙胆尊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作参拜状，也不知道实在祈求什么。
雨宫莲则是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位于顶楼的神社主殿。
真实的朝日稻荷神社，当然不可能像电影里那样唯美，一栋闹市区写字楼的楼顶，又值夜晚，视野和光景也称不上美好。
不多时，龙胆尊似乎参拜完毕，抬起头，视线越过神龛，越过顶楼的护栏，越过参差的楼宇，漫无目的地看着远方，对雨宫莲说道：
“莲君，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怎样活着才算快活呢？”
“这......大概，不想做的事情可以不做，到了这个境界就可以称为快活了吧。”雨宫莲对这个问题诧异了一瞬，不知道龙胆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他还是平淡地陈述了自己内心的答案。
“呵......不愧是莲君啊！连回答都对自己这么严苛。”龙胆尊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微醺的酒意，轻笑一声。
“我啊！从出生的时候起，就是居酒屋女将的孩子。我的父亲，我从小就不知道他是谁。我的母亲和我身边的人，都觉得我会继承家业，成为一个【鬼之国】的下一任女将。”
“于是我高中毕业之后，就真的成为了店里的女将。”龙胆尊古井无波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去。
在日本，大学并不是非读不可的，高中毕业后就进入社会的人比比皆是。选择升学考和直接就业的人数比例几乎是1：1。
也因此，存在着许多经营着家族式产业，秉持【不需要升学】观念的父母，会要求孩子在高中毕业后就开始逐步接管家里的产业。
就比如雨宫莲，他是因为成绩非常好，父母才会对他考大学抱有期待。要是雨宫莲的学历平庸一些，那么他的父亲和他的爷爷肯定是一个抓着他高中毕业后继承茶厂，一个抓着他高中毕业后继承旅店。
很明显，龙胆尊的母亲也是这么要求她的。
结合她前面所说的话，恐怕，在她求学的那段日子里，她并不是很想就这么成为居酒屋的女将吧。
“我许多时候觉得，当初就算去上了大学，成功毕业。我也不敢说能活得比选择了行商的现在更好。但终究忍不住去想，身为女性凭着努力能抵达多高的地方呢？”
“在我尚且稚嫩的时候，要在母亲手下学习如何当好一名女将；等我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女将，又发现生意不能只是生意，总要在各种客人那里左右逢源。”
“再后来，我的【鬼之国】被越来越多的客人喜欢，生意稍微做大了些，然而客人们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名为人际的网子越拉越大，要看顾他人的起落，要应付客人的追求，不知不觉，就连自己也被网在里边了。”
“以前还能想想如果我没有成为女将会怎么样，到了现在，就连【如果】之后还能假设什么，都已经想不出来了......”
“我这辈子，只能是一介女将了吧？我还能去哪里呢？说来有趣，问题想得越多，我就越喜欢酒。”
“有时候觉得累了，我就喜欢看书......呵呵呵，当然不是什么知识类的书，姑且和文学沾边，但说白了只是些话本故事而已。”
“我很喜欢话本里那些身不由己的女子的故事，在大多数的故事里，游女最终还是游女，村姑最终还是村姑，就像《伊豆的舞女》，就像《七武士》。”
“但是在一些......没那么真实的故事里，一些女子总能找到这样那样的理由去奋不顾身。就比如......”
“就比如在那江户或幕府的时代，遇到一位英雄豪杰。”
说着这话的时候，龙胆尊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雨宫莲。
上一篇：实力派玩家想当路人角色
下一篇：决斗就是要笑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