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知
几个人沉默下来,只有迪卡·凯恩在背后的桌子旁看着书,不时抬起头看这些人一眼,心里奇怪得很……雨又算不上什么稀罕的东西,干嘛堵在露台那看个没完?
他正想回头看自己的书,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门响。
进来的客人看上去不是很好……不,迪卡凯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他那张坚毅的面容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甚至头上流出一股鲜红血液的伤口他也只当不存在。
他白色衬衫上不光溅了一片血,还沾上了不少的泥,撕开几个像是爪痕的口子,看上去就好像刚刚跟头熊打了一架。
“呃,您好?……薛老板,您又来新客人了。”
薛鲤听到屋里在叫他,立马回过头来,看了看这个身材强壮的男人,迎过来友善地问:“先生?喝点什么?”
对面这位先生却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向了吧台后面的酒柜。
看到那个被装在瓶子里、还在怦怦跳的心脏,男人的瞳孔一缩,不过随即又立刻冷静下来,指了指旁边的某瓶威士忌。
这时薛鲤也反应过来,面前这位新客人不知道为什么,是说不了话的。
他伸出的那只手,掌指关节的那部分皮肤有个明显的缺口,里面露出金属的活动结构,手指上还沾着些鲜血和尘土。
这还真麻烦……不管他说哪一种语言,薛老板都能听得懂,不过手语算不算语言的一种那就有些说头了。还好,对方看起来是能听懂他所说的话的,不是完全不能沟通。
不知如何计较的薛老板还是暂且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把吧台下的毛巾拿了一条打湿了递给他,叫他擦擦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血。
男人接过毛巾,对薛老板点了点头,表示了感谢。
虽然他一脸脏血、面无表情,下巴上还有一层茂盛的胡茬,不过倒能看出来是个模样周正的小伙子,从相貌到打扮再到身材,都是典型的白人硬汉形象。
主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厨房,给他端了盘香肠出来,只见这家伙又是朝他点了点头,抓起香肠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连同那杯威士忌一起灌了下去。
“这位客人不对劲。”主教凑到薛老板身边,对他这样耳语道。
“能吃能喝,哪里不对劲?”薛鲤也觉得不怎么对劲,不过嘴上还是要习惯性地反问一句。
“香肠可是凉的……而且你看,平时我也是能吃能喝的。”
主教说。
第一章 生命重建
雨还没停。
今天酒馆里新来的客人已经不只是不善言辞了,简直是默然无语。
因为他不说话的缘故,酒馆里的其他人也变得沉默起来,只有露台外面的雨声哗啦啦地传来。直到坐在一边的桑塔妮可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登上了舞台、开始坐在那唱起一首歌,酒馆里的空气才算放松了一些。
坐在吧台前的客人回过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脸上难得地露出柔和的表情。
吧台后的薛老板眼睛尖,马上看到他端起杯子的那只手上,无名指那、银灰色金属构成的指关节上方戴着枚戒指。
客人若无其事地嚼着冰冷的香肠,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舞台那边。
桑塔妮可唱道:“在那莫雷纳山坡上,有双黑色的眼睛在闪亮;黑色的眼睛悄悄下山来,啊美丽的小天使你下山来。哎咿呀咿呀,唱吧别哭泣;唱起那歌儿心欢畅,美丽的小天使心欢畅……”
她也许是个足不出户、只在自己的酒吧捕食的蛇妖,不过倒也是真的喜欢音乐。这首在墨西哥当地传唱度非常广的民歌,她再怎么也不该不知道。
露台那边传来雨滴打在凉棚上的声音,让桑塔妮可这边的歌声和音乐声稍微被盖住了一点、有些失真,但反而给这首歌增添了一些特别的风味。
也不知道客人从这首民谣里听出了什么,总之一边喝着酒,一边眼神失焦,可能是想到了某个人吧。
薛鲤想了想,还是给客人找了支笔、找了张纸。
“呃……客人,您叫什么名字?”在这位客人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之后,他决定先开口问一个不算太重要的问题。
客人显然是有使用语言文字的能力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出声。他抓起笔,在那张纸上写着:
“亨利。”
看得出来哪怕他能说话,也多半是个少言寡语的家伙。
不过自从成为了这间酒馆的老板以来,什么奇奇怪怪的客人他都见得多了。看到这位客人并不拒绝沟通就好,起码就知道这人不说话是因为客观的原因、而非主观的意愿。
“那么您最近怎么样?”想了想之后,薛老板决定还是婉转地提出这个问题。
“最多能活30分钟。”亨利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看着薛鲤不解的眼神,干脆主动解开了自己被鲜血染透的衬衫。
他的确不是普通的人类……他的胸前皮肉竟然被挖开了好几块,除了某些不知道用途的金属板、线路之外,最显眼的就是两个圆形的数据接口,大概形制看上去像是3.5毫米的音频插口,只不过大了一大圈。
“电源耗尽。”
他在纸上这么写着。
这时候薛鲤也能看明白他脸上的表情了,那不是面无表情、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而是已经压抑了悲伤、放弃了希望的平静。
薛老板想了想,对这个名叫“亨利”的客人又说:“您进来可不止30分钟了……看来我得再郑重介绍一下,进了我们酒馆的客人,没法互相攻击、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死亡。就算您的心脏会‘断电’,在本店时也可以放下心来。”
亨利顿了一顿,他身上还真没有任何能看时间的东西,手表、怀表、手机之类的。
不过看了看面前已经被他消灭干净的香肠和酒,就知道酒馆老板说得没错,30分钟早就过去了。
他的生命没有结束,也就是说,还不到蹲在酒吧里听人唱歌的时候。
正要站起身的亨利却被一旁的主教按住了手,这个感情表现与正常人十分相似的仿生人盯着面前男人的眼睛,冷静地说:“您刚才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全是血,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事件吧……现在就回去,可能会面对更多敌人。这间酒馆是绝对安全的,因为它位于世界之外,所以不妨再坐一会,给我们讲讲您的故事……就当是酒钱了。”
被抢了台词的薛鲤耸耸肩,的确看面前这个男人的样子不像能掏出一毛钱来付账的,那么讲个故事……呃,对方可能讲不了吧?
男人倒没有嫌写字麻烦,只是又要了一张纸,简洁明了地在纸上写道:
士兵,死亡。
妻子,科学家,重建。
肢体,部分机械。
记忆,声音,未完成。
敌人,来袭。
妻子,绑走。
被捕猎,战斗,电源,耗尽。
地铁车站,酒吧,后门,时间。
这些文字虽然可能过于言简意赅,但的确已经是个完整的故事了。薛鲤一看就大概能猜出意思来,这意思是亨利他原本是个士兵,死了,但他比其他士兵幸运的地方是他妻子是个科学家、重建了他的身体,所以他又活过来了;他的身体有一部分是由机械构成的,不过醒来时没有记忆、也没有声音,因为就在这一步程序未完成的时候,敌人攻击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多半是妻子的实验室。
这些敌人绑走了他的妻子,并且想要杀掉他,他在与敌人们的战斗中几乎耗尽了电源,大约只剩供他活动30分钟的电量。
来到地铁车站后,他看到了酒馆的门,想着能不能进来之后从后门出去、借此摆脱敌人的追击,不过走进来才发现酒馆没有后门,时间也已经快要耗尽了,于是他只好平静地坐下来要了杯酒,打算在此尽量优雅地迎来自己的终点。
这段文字中没有写到的事实则是亨利的感受……他其实早就已经死了,被复活之后的任何一秒都是靠着妻子的修复赚来的,哪怕这段生命也结束了,不过就是重新回到死亡的怀抱而已。
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死……反而担心被那些敌人绑走的妻子。
虽然没能找回上一段人生的记忆,不过他想,大概那次死亡的时候他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吧。“我死以后,我的家人要如何生活下去”这样的。
看着他写下的故事,薛老板觉得有点疑惑。
既然你都没有记忆了,你怎么知道谁是妻子、谁是敌人的?不过再一想,这也好解释,不是他妻子干嘛要耗费这么大的成本来复活他呢,想要实验品的话、找到一个只是因意外而脑死亡、所有器官和肢体都保持完好的死者不是更简单吗。要实验机械义肢?那去找罹患重病需要截肢的病人就好了。要试验各个部件配合的效果,那么就直接制造机器人呗……就像此刻站在一旁的主教一样。
不得不说,从仿生学的水平来讲,主教比亨利可先进多了。
既然他是来到了酒馆的客人,那薛老板当然也想要解决他的问题。首先是那个“30分钟”的电源,得想办法充个电。
酒馆里最了解这种东西的,还得是仿生人主教。
幸好,打开对方胸口的行动并没有被酒馆认为是“有伤害性或有伤害目的”的,主教很轻松地就完成了。
亨利坐到一旁的桌子上、衬衫解开,他胸口被打开的时候没有流出多少血液,因为那里本来就有一个巨大的、未愈合的伤口。
胸腔外包覆的不像是通过肌腱与骨骼连接的血肉,而更像一层……“类似”生物质的膜。也就是说,那些东西其实没有任何功能性,唯一的功能可能只是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更像人。
“你真的做了不少改造,亨利。”
在大概看了看客人胸腔的内部结构之后,主教这么说道。
一边旁观的薛老板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开膛破肚都不算“伤害”、竟然能在酒馆里正常进行……因为他胸口的这层血肉组织跟他本身的结构根本就是隔离的。
准确地说,这层仿生学伪装与功能性部件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硬膜,主教仔细地观察了,结论是那是一层传感膜,是为了让亨利的意识仍然能够感知到疼痛、不至于丢掉生命体本能的警觉性。
那层传感膜并没有完全包覆胸腔,心脏高度的右胸部位应该是留有一个狭窄的维修口,除了连接着胸口外部的那两个圆形插口之外,还有一个电池仓,指示灯正闪烁着红色的信号,大概是电量不足的表示。
维修口的侧面,透过透明的传感膜可以看到跳动的心脏,或者那只是一个精巧无比的泵而已。不知道是血液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液体被那个结构泵出、再沿着血管流向全身。
现在看来,心脏没有停跳的迹象,不知道是因为酒馆保住了他的命,还是说那个电池仓另有作用……
因为主教很快在心血管周围发现了一个标示,上面写着“锔-244原子电池涡轮引擎”。
既然都有原子能电池了,那怎么会只剩30分钟的电呢?
主教正抓着头寻思着,背后又传来一个多少有点玩世不恭的声音:“……呃,这是什么结构,为什么电路是这个接法……”
几个被亨利的身体吸引了全部注意的人立刻转回头去,正看到一个剃着光头、只留着一层发茬、穿着蓝色工装、面相有些朴实的健壮男人。
他也正盯着亨利的胸口挠头,嘴里说着:“这不像是个功能模块,倒像是个触发器。”
第二章 机械制造工
新客人一天之内来了两位,这个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新进来这位一眼就看明白了亨利胸口的复杂结构,才不免叫人有些好奇。
“您好,客人……”薛鲤直起腰来招呼道,然后直截了当地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还以为在这片街区开酒吧的人一定会认识我呢。”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新来的客人愣了一下。
他所住的地方跟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街区都没有什么不同,庞大的人口挤在破败的棚户中,高楼大厦的废墟里野犬横行,街边、河边、旧城市倒塌的建筑里堆着各种垃圾,走到哪都能遇到不怀好意的眼光。
但是这样的街区当然也有一套做事的准则……准则就是,不搞自己人。
街区中的绝大多数居民都是从几代前就居住在这,每一家、每一户都特别熟,同龄人们多半还在少年时代一起从事过违法活动,大家的关系早就超脱了邻居乡亲的范畴了。
别的不说,不同的街区之间经常因为对资源的争抢爆发械斗,那时候不管男女老少都是要上阵的,穷点的街区要是再不团结、那不是肯定吃亏?
所以,这位新客人一看到街角出现了一个酒吧,第一反应就是“看看这是哪个兄弟的生意”。原因嘛,外人是不敢在这里随意开店的。
除了公共医院、交通运输署和“上头”开办的工厂之外,任何生意开起来都要先被街区里游手好闲的青年们光顾好几遍;机械化治安部队对地面的管理是有限的,对于街区内发生的这种“小型”犯罪事件,它们基本上不会插手。
当然此时、这位客人也察觉到不对了……
露台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地下着,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地球上他居住的街区。
尤其是,薛老板还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这位客人……你的世界现在是哪一年?”
“……公元2154年。我供职于ARMADYNE在洛杉矶的机器人制造工厂。”
客人可能觉得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不过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公司。
主教倒是挑了挑眉,机器人制造工厂的工人吗?这么说来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倒有些可信度了。
薛鲤也是这么想的,他主动跟这位新客人握了握手,说道:
“我叫薛鲤,这间酒馆的老板。您尊姓大名?”
在窗外越来越暴烈的雨声中,这个面相稍微有点憨的男人回答:“我叫麦克斯。”
[140.第140]
这些西方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为什么跟“MAX”这个名字干上了啊?
薛老板心里立刻泛起吐槽欲来,又被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幸亏另一个麦克斯已经很久没来酒馆消费了,应该是忙了起来、而且暂时不愁水源的问题,不然还真的不好区分。
这个新的麦克斯更愿意跟人沟通,显得更市侩一些,当然那身粗壮的肌肉和满身的纹身也说明了他一样的不好惹。
互相认识之后,主教直截了当地问:“麦克斯先生,您能看出我们这位朋友的动力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吗?”
“私自改装机器人可是违法的。”
虽然这么说着,麦克斯还是走上前来,仔细研究了一下亨利胸口的供能系统。
他其实只是机器人制造工厂的组装工人,这职位属于那种只要会拧螺丝就能上岗的活,不过他平时当然也自学过一些技术理论……如果能通过考试拿到工程师证,就能升职,到时通过公司的关系才有机会移民,不用再留在已经几乎耗尽资源、臃肿不堪的地球。
比起面前这个半机械半生命体的仿生学设计水平来说,这内部供电系统倒是没有过于先进……或者说,先进的部分都在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外。
从供电线路的分布看来,这个小型电池仓应该是主供电系统的激发装置,就像引擎中的火花塞一样。主供电系统的作用机理他也看不懂,不过经验告诉他,这东西的输出不低,不可能轻易启动、启动了之后也不会轻易停止。
只是……激发装置一般是起到一次作用、让主系统开始运转之后就转为静默的,不必非得
在听说那个“30分钟”的限制之后,他联想到平时看到过的那些有关于机器人设计的书,突然一拍大腿,说道:“这不是激发装置,这是定时断路器!”
主教也是恍然大悟。
在他曾经呆过的世界,仿生人的科技已经进步到了相当程度,早就不再使用这种“简单原始”的电路了,因此一时没能想到。
所谓定时断路器,就是会在某个特定时间、满足某种条件的情况下切断电路的装置,俗称电闸。
只不过,亨利身上的断路器明显更巧妙一些……这个断路器既是控制核心,又是信息的中转,明显能看到传感膜接入了电池仓下方,就算想要拆除这个结构都无法下手。也不知道是特别的、为了系统不被破坏的安全设计,还是没有考虑这个、只是单纯的把信息系统和其他部分的能源输出做了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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