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昏的神话
“陈晖洁，你给我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把电话给许悠，我要和他说话！”
“.....是我无能，不该将他卷入近卫局的工作，才导致了他的牺牲。”电话里声音沉默半晌，道。
显然，说出这样的话语，纵使坚毅如她，也酝酿了许久。
“我不是一名称职的近卫局警司.....碧翠克丝，你不是一直想坐督察组组长的位置接管近卫局么？在辞职后，我会写推荐书让你上去，这是我欠你....也是欠他的。”
“牺牲.....？陈晖洁，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他跟我说他只是出门逛逛街啊，怎么会......”
语气中多了一丝颤抖，若非将浑身上下的气力都集中在握住手机的手臂，诗怀雅相信，她一定会失手将其落下的吧。
但是这又能如何.....紧握在耳边的手机传来阵阵清晰无比的话语。几乎是在那名龙族女子警司话音落下的一瞬，名为碧翠克丝·施怀雅的金发菲林大小姐，便险些双膝一软瘫坐下去。
“对不起，我让他骗了你，随我去执行了一个本不应该让他参与的任务.....这是我的错。我们在二楼四号病房，你愿意来，就来吧。”
“骗了我.....？”
陈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久久不能歇去。
医院地面所铺的瓷砖冰冷刺骨，浓烈的消毒水味令喉咙感到发呛。不知是不是错觉，诗怀雅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假如这一切并不是她的一场梦。
“怎么会.....他明明答应过本小姐！答应过本小姐.....呜.....”
诗怀雅记得很清楚，当那名男人答应继续做她心理咨询师时面容间那丝令人期许的笑意.....以及那份放在她办公桌上，尚未来得及再次交给他签署的续约合同。
还有与合同共装在一只文件袋子里.....她忙活了一下午才准备好给他的“惊喜”。
“骗子....大骗子！你不是说只是出去逛街吗，为什么要这样骗本小姐.....为什么！”
视野渐渐因水雾而模糊，喉间的声带已在无声中嘶哑。诗怀雅所感觉到的，只是那划过自己眼角与脸颊边沿的咸涩热流。
沿着光洁如玉的脖颈，缓缓滴落，令衣领处，都感到一抹不适的浸湿感。
身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连带难平的思绪一起。仿若一个寒冬只穿着单薄衣衫的受冻者，诗怀雅的反常，显然吸引到了部分外部环境的注意力。
“这位小姐，您身体是否有些不适？门诊就在旁边，需要我帮您......”
这是一名年轻护士的声音，路过这名衣着不凡金发菲林女子身旁的她，目露担忧地，望着这名状态怎么看都不算是很好的菲林女子。
“嗯？....不，我很好，谢谢关心。”
神容微微一滞，意识过来什么的诗怀雅抬起视线望了望周围，随即对着护士缓缓摇了摇头。
她是施怀雅家族的大小姐，也是近卫局的高级警司.....这样一副模样，成何体统？
他说过，身为一名合格的大小姐是要学会调控自己的情绪的！身为大小姐.....调控情绪......
连忙抬起手，抹了一把尚无更多人注意到，已在悄然间被温热的水花打湿得七七八八的面容。诗怀雅定了定神，看向医院走廊尽头那通往二楼的台阶，二话不说，便向其径直走去。
至少.....让她见他最后一面.....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亲口告诉他。
她相信他会听见的.....不论是现世，还是天堂。
.......
第四十五话 下午安好
第四十五话
她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自从她初明世事时便是。
母亲早逝，受父亲抚养所长大。但她对于自己的父亲，拥有的只是厌恶。
那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在他眼里，周围的一切都只是帮助他向上爬的道具。妻子也好，儿女也好，都只是他的筹码，让他谋取更多利益的筹码而已。
连血缘上的家人都已不可信，那这世间于她而言还有何所依赖？
哦，曾经的她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亲人，一个陪伴着她长大的亲人。可是到了最后，她的亲人也离开了她，挣扎进了仇恨的漩涡中。
她还剩下什么？她不知道。
只有日以继夜的工作能够麻痹她的神经，像机器一般，将自己的每一刻安排地满满当当。
因为这样，她就没有时间去思考多余的事，因为这样，她就没有空余去暗自神伤。
她何尝没有羡慕过，盼望过，渴求过，像某些亲密的伴侣间一样，毫无顾忌地表露出彼此情感。
而非自己独自，将其发泄在塞满纸篓的碎纸团上。用肃穆而凌厉的言语，掩盖内心的空虚。
她几度以为自己快找到了，就在那临门一步之前。
但到最后，这源石粉尘弥漫的天穹下，她仍一无所有.....仿佛就像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给她开残酷的玩笑，转瞬即逝，取走了她身边的一切。
......
龙门市区，第一中心医院，二层走廊。
“.....”
坐在那靠墙的冷硬金属长椅上，名为陈的警司女子双目微闭，默然不语。
直到那一旁的房门被缓缓推开，从中走出一名同样是警司装束的，高大鬼族女子。
“星熊，效果怎样？”
睁开眼，转过目光，陈望向那神情并不轻松的鬼族女子。
“没有反应.....大夫说已经过了最佳复苏时间。纵使心脏能起搏成功，但大脑有可能也已经缺氧坏死。”
“....没有其它的方法吗？精通源石技艺的医疗术士呢？”
目光一滞，陈略作沉默。不过很快，她再便再度开口:
“我听说卡兹戴尔有的医疗术士甚至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耐，救活一个人，对他们应该不是难事？”
“老陈....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知道的，这里是龙门。”
与龙族警司女子的目光相视，星熊闭了闭眼，似有些犹豫，也有些不忍。
“纵使存在那样不可思议的医疗术士，我们又应该如何找到他们呢？卡兹戴尔距龙门不止千里，就算能找到他们，恐怕也已经.....”
“......”
惨白的日光灯照在医院罕有人至的病房走廊之间，透过金属房门上的玻璃窗，投射着静寂空寥的病房内景象。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未能做到......多么可笑，在他人眼里的强横，却落得如此一文不值。
“.....呼，星熊我想再进去看看。”
呼出一口带着些浑浊的空气，无人所能得知这名拥有强大实力的龙族女子警司在思索什么。
不过细心的人总能发现，那在她眼眶里，一瞬浮现，又迅速消失的迷蒙水光。
“嗯，我已经给大夫说了让他们晚些再联系殡仪.....我们再进去看看他吧。”
思绪一片浑噩，星熊何尝没有注意，自己这名同事那不易令人察觉的神情。
但她又何尝轻松呢.....世间再苍茫，也总得走下去。生存的人是为逝去的人而活，自打她远离故乡起，她便领悟了这个道理。
逝者非死，死者不逝。
“陈、星熊！.....他在哪里？”
可正当二人打算再度进入这令她们思绪各异的阴冷病房时，廊道尽头的台阶处，一名同样身着警司服的菲林女子，却忽然出现。
急匆匆的身形，少见的严肃神情与话语。她最终还是赶来了，没有错过。
“诗怀雅.....”
望见这来人的身影，陈与星熊皆陷入了沉默。
要说此次意外她们心里对谁最怀抱歉疚之心.....除那已逝之人，便是这名为诗怀雅，同作为她们同事的警司大小姐。
要是她一开始不让他随自己出来，他也就没有必要去隐瞒。只要他不隐瞒，凭借诗怀雅的脾性，定会限制他出行，从而护得他的周全。
可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处呢，事情已经.....唉。
“他在这间病房里么？.....扑街龙，把你那副吊丧脸给本小姐收起来！本小姐可是对他了解得很呢，这家伙最喜欢骗人，牺牲什么的，他还没有那种崇高觉悟！”
快步走到病房门处的两人身前，将她们的神色同样看在眼里。控制着心里快要失控的复杂思绪，诗怀雅紧咬着牙，几乎是用吼的声音道:
“让本小姐进去告诉他！就算他还没有签，但口头上答应的续约合同已经生效了！如果他敢违约，本小姐就.....就.....就让他打一辈子白工！”
愈靠近病房门，内心的情感就愈像是快要化作决堤的水流一样爆发而出。最终，诗怀雅的语气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梗塞，几乎是以强撑着的状态，不顾一切地便欲攘开门口的二人冲进病房。
“诗怀雅.....！”
“星熊，让开！让本小姐进去，本小姐要让这大骗子好看！大骗子......呜......”
见诗怀雅情绪激动，星熊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将其拦住——她担心她真的会如她的言语一般在那龙族警司女子面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别看着龙族警司女子一副平静无澜的神情，星熊了解她，此时，她心里的情绪并不会比这菲林大小姐好上多少。
身为唯一还保存理智的她，她必须得去避免不必要意外的发生.....至少不能在这种地方，他的眼下。
“哐.....”
可正在此时，也不知是不是星熊的错觉。她忽然听见，从她们身后的病房内部，传来了床架轻轻摇晃的动静声。
“....？”
不仅是她，就连正被她拦在身前的菲林大小姐与其旁面无表情的龙族女子也是神情一滞，带着些迷惘地，齐齐望向病房门后走廊拐角处的床榻。
“四点二十五.....呼，还好，我还以为我已经睡得错过晚饭时间了。”
那是一名伸展了下胳膊，从床榻上盖着的白布下渐渐坐起身的男子。从床头摸索出水晶制的单片眼镜，缓缓在右眼重新戴上。
“哦，看来还挺热闹的.....下午好啊，陈警官，星熊警官.....还有碧翠克丝小姐。”
......
第四十六话 不太对劲
第四十六话
那是突兀的沉默。
龙族女警司，菲林大小姐，以及正用身体将其阻挡的鬼族女子。
目光在空气中渐渐交汇对视，在那一幅幅僵滞的面容间。
不知过去了多久，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出奇地怪异。那床榻上名为许悠的男人眼角抽了抽，道:
“啊，看来在下醒来的时间不算很恰当.....那我就再睡一会儿，碧翠克丝小姐，您和星熊警官继续。”
拉了拉盖尸体才会使用的白布——不得不说，炎热的夏季里用这个当被子挺凉快的。许悠作势，欲重新在床榻上躺下。
“许悠？......不许睡，给本小姐起来！”
迷惘的目光渐渐凝实，似反应过来什么般，诗怀雅内心一震，不顾一切地向病房内奔去——
这一次，星熊并没有再继续阻挡诗怀雅。因为看样子，这名脸颊上还带着泪痕的菲林大小姐，是真真正正地炸毛了。
没给许悠重新躺下去的机会，冲到他所在的床榻旁，将其肩膀一抓——在其拎几十公斤链锤的臂力之下，受到其掣肘的许悠将躺下的身形不得不一滞，强行被其带了起来。
“你这家伙在搞什么.....混蛋！大骗子！这样一点也不有趣，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本小姐.....”
言语中的哽咽越来越浓，侧坐在床榻一边，以让自己的双手将那名男人的双肩牢牢把住——
因为她害怕，这一躺下去，那名男人便会真的一睡不醒....假如现在发生在她眼前的一幕并不是幻觉。
“咳.....碧翠克丝小姐，还请您轻一些，不然待会儿在下可就得转到隔壁骨科去了。”
肩膀被这位菲林大小姐的恐怖臂力捉得生疼，看了看身前硬抓着自己肩膀，朦胧的水雾在眼眶里若隐若现，最终化作水光从眼角不经意流淌而下的诗怀雅，许悠轻咳一声，道:
“还有，小姐.....再哭下去妆就花了哦？陈警官和星熊警官还看着呢。”
触碰在男人那渐渐回复常人应有温度的身躯，诗怀雅渐渐判明过来，这一切并非她的梦，他没有食言而去，这名与自己做出过承诺的男子。
真的，在那一恍然的瞬间，诗怀雅有种将心底积压了许许多多的言语与感情都立刻向重新回到自己身旁的男人倾述殆尽的冲动——前提，是他不提醒他们的身后还有两人盯着的话。
“唔？.....呜，还不都是你这家伙害得！”
情绪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脸颊一瞬而过的殷红。也意识到了不妥，诗怀雅连忙松开抓着许悠肩膀的双手，嗔怪一句的同时，退到了床榻一侧。
“许悠.....你这家伙真是，不论什么事，都给人意外不断。”
紧接着上前一步的是星熊，此时此刻，她完全是一副苦笑着的无奈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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