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治亚
于是便心领神会地重新坐回床边。
“你想对我说什么?”
淩翎十分细致地看着沫漓嘴巴来回开合的频率,似乎想要以“唇语”的方式读懂沫漓想要跟自己说的话。
“咕噜噜噜……”
然而还没等她解读出什么来,一声有些奇怪的声音便直接响彻在淩翎的耳旁,不仅十分明显、而且还意外绵长,让她下意识地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免感到有些好笑——这是肚子打鼓的声音对吧?而淩翎这边的抿嘴一笑当然被做贼心虚的沫漓看得一清二楚,哪里不知道人家已经知道自己好似饿死鬼投胎一样呢?当下猛然有了一种想要原地自裁的冲动!
很好——
她又有了一个理由可以去死了不是么?
沫漓羞愧得要死要活,完全不敢看淩翎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紧紧闭着眼睛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很绝望!
可是你们要知道沫漓的身体一向异于常人,能够以超出常人的速度来飞速愈合伤口,但代价就是饿得更快!现在她全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可怕伤口,而愈合伤口所需要的能量肯定非常之多,所以她现在到底有多么饥饿完全可想而知!
之前刚刚从昏迷之中醒过来还没什么感觉,这个时候终于安定下来了,潜藏起来的饥饿感当然直接一触即发!
救命!
她快饿死了!
“不打紧,朕为你传膳。”
沫漓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口口声声跟她说着“不打紧”的国君语气里面却藏着一丝丝打趣的意味!
——也许在饿死之前她会直接尬死!
第二卷 战乱世界 : 五、心言师(上)
人为何而活?
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何意义?
她不懂。
出生于凤翎国最为贫苦、最为偏僻、最为落后的村庄里面,甚至就连出生的家庭也是最为清寒的。
也许是孩子多才有富贵路的思想影响着父母?她上有劈柴种田大哥织布做饭二姐、下有咿呀学语四妹嗷嗷待哺五弟,而她自己则是处于最为尴尬的中间位置——虽然脱离懵懵懂懂已经有些懂事,但却因为年龄尚小还无法帮忙过多的家务,只能尽可能照顾四妹五弟、亦或者上山采一点野菜来分担父母肩上的重担。只可惜家庭成员实在太多,这个本来就十分贫苦的家庭更是因此揭不开饭锅,父母整日暗叹不已,不知是为养不活孩子而苦恼还是在后悔生下这么多的孩子。
幸亏如今凤翎国处于最为和平的年代,即便生活清贫但没有危急生命之险,所以她才得以平安成长。
但不知为何她却是生得极为漂亮。
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
齿如瓠犀。
手如柔荑。
明明她和身边兄弟姐妹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是在田里便是在山上、不是在洗衣便是在织布,吃着一样的苦,干着一样的活。但兄弟姐妹一个个因为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仅有她一个人好似从小吃着白米饭长大的千金大小姐一样。
也许小时候还看不出什么。
但随着年龄增长,她的特殊之处便愈发藏不住,而亭亭玉立的白净模样更是使得她完全不像是乡野之女。
——犹如一只流落鸡窝的凤凰一样。
因此从小便是沐浴在别人极为异样的眼神之中渐渐长大的,她似有察觉,但从未将外面的流言蜚语放在心上,毕竟成长在这个家庭、也是父母含辛茹苦地将她养大,而世俗伦理当然需要她尽孝道才行……在察觉到她与旁人都不一样之后,父母对她的态度也逐渐变得不一般起来,不再让她做着粗活累活、也是尽可能让她吃上家里最好的东西,日日期盼着她在及笄之后能够靠着这张漂亮脸蛋嫁入一个富贵人家,到时候全家自然便能借此鸡犬升天,摆脱如今的困苦之境。
她明白的。
父母之所以会这么温柔其实另有所求。
虽然内心有些抗拒,但父母终究没有亏待于她,而且养育之恩大于天,既然父母如此希望那么她照做便是了。
不过由于她的相貌真的越来越好看,村里有好几个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欲要轻薄于她,但都没成功,毫无例外都被她那生性泼辣的母亲赶走了——再加上她心如明镜、知道什么人对自己不怀好意什么人暗藏祸心,所以一直能平安无事地长大。
贫穷的日子日复一日。
直到某天一堆身着奇装异服之人来到她所在的小村庄,手上拿着一个不知为何令人莫名有些发颤的仪器。
上面传来一阵诡谲而又不可思议的气息,直接唤起她身体深处一直潜藏着的能量。
像是想要苏醒一样。
但可惜她终究还是没能“醒”过来。
而这种异常的感觉不过只是维持了短短几秒罢了,她很快回归平静,之前感觉到的那些仿佛只是在做梦一样。本以为这个小小的插曲不会改变什么,但不料忽然有一个人拿着仪器一路走来……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毕竟那是她被发现有心言天赋的一天,也是被父母抛弃的一天……心言师到底有多么昂贵她当然不会知道,但是看着父母和那个人交谈之后忽然浮现贪婪的模样,想必一定价格不菲吧?
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那一瞬间便有所预料。
但不曾想父母竟是如此绝情。
明明直说就好,她为了报答养育之恩万万不会表示拒绝,但为何要一边说好听的话哄骗着她一边偷偷喂她吃下迷药再将她运上马车?
哎……
算了。
反正卖掉她的钱肯定不少,也算是偿还了养恩吧,从此之后她与他们再无瓜葛。
接下来呆在心言团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这里的吃喝用度显然比那个贫困潦倒的家庭要好上太多,但偏偏失去了最重要的自由,不仅限制她平时的日常活动,而且每天都会过来一个人为她洗脑。
——你是心言师。
——你诞生于世的意义便是为贵人传递信息,你生来便是贵人的另一张嘴,而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当然也都属于贵人。
——你的身体,你的心灵,你的思想,都是贵人的。
踏入心言团的第一天无论自身愿不愿意都会被剔除原本的姓名,团长也不会特意赐予大家新的名字,而是直接冠以一个简单的数字代号,完全不将心言师当成人来看待……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以前的那个名字,但总起码比一个代号要好不是么?每天被冷冰冰的数字代号呼来唤去,仿佛自己无形之间顺着这个代号也变成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物件,不再是一个人,而是等着主人到来的器具。
最要命的是开房心言能力的课程……
她还算好,听团长讲她似乎生来天赋极高,不需要刻意用外力引导能力增强,只需要每天乖乖听课接受洗脑就好。
然而天赋一般亦或者不尽人意的心言师却是要每天受罪。
在接受洗脑之时她总是能听到各式各样的惨叫声。
很痛。
她听着就知道很痛。
不过洗脑的课程也并非轻轻松松,如果不是她天生早慧,而且不知为何忽然某一天有了一种能够看透他人心灵、甚至灵魂颜色的能力,否则她一定会和其他人一样被彻底洗脑,以至于之后就算被虐待被惩罚被鞭笞也是一脸的心甘情愿——她知道心言团的老师并非像他们的外表一样和蔼可亲,甚至还有不少人藏着好似蛇蝎一般的歹毒心思,毕竟她拥有看透灵魂颜色的能力,所以她不可能识人不清。
而这些人的灵魂充满淤泥,颜色更是污浊无比,以至于她要拼命忍住才不至于直接在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恶心!
太恶心了!
不知是她从小到大呆着的环境太过肮脏、还是人类本身就是肮脏的,她迄今为止所看到的灵魂颜色都不怎么好看。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大人还是小孩,都是乱七八糟的颜色,没有一丝干净可言。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能力?
为什么她可以看到别人隐藏在身体里面的颜色?
她真的不想这样……
好难受……
虽然常常会想着自己某一天会不会因为受不了这些颜色而把这里的人全部杀掉,但毕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她也只是想想罢了,不可能真的这么做——等到训练有素真正被摆上货架之日,她看着那些所谓的“贵人”们忍不住想要发笑,笑声却那么悲凉。心言团的老师将这些贵人夸得绝无仅有、好像一个个都是只做善事不干坏事的大好人一样,但是她的眼睛却不会骗人,明明贵人的灵魂颜色一个比一个恶心好嘛?比起心言团的老师,贵人们的恶心程度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她心中能够听到的声音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这些“贵人”根本不怀好意……
想来应该是她的心言天赋太过突出了吧?
其他的心言师好像只能默默等着和自己比较匹配的人传递心声过来,但她从小到大都能听到别人隐藏在心底的声音,无法控制,也没有规律,就是莫名其妙地能够听到,而且好像都是最为隐秘、绝对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那种。
所以拥有这两种能力的她又怎么可能会被贵人伪装出来的和善所蒙骗?
假的!
都是假的!
这些人领走心言师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心言”而已!
他们还会做更加过分的事情!
明明根本不想听这些令人作呕的隐秘之声,但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办法控制这个能力、只学会如何将其无视罢了,所以如今她只能被迫听着一个比一个恶心的心声,而自己的三观也因此一次又一次地被摧毁被重写,到最后竟然都有些麻木不仁了……她怎么可能会被这些龌龊之人买去?所以将脑袋深深埋入膝盖里面,即便她能听到所有贵人为了测试自己与心言师的匹配程度而故意传出来的心声,但就是故意假装听不到,这样一来就算她长得再怎么好看也不会有贵人过来了。
毕竟心言师的人生价值就在心言能力之上不是么?
如果能力不好亦或者匹配程度较低,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又贵人过来买她,有这种闲钱还不如买一个更加柔媚的歌姬。
她也不是绝色……
只是长得比普通人要好看一点罢了……
总而言之,因为这种抗拒态度她一直没有被贵人相中买走,每次上架她都是留到最后无人问津、就算再一次上架也是完全一样的结局,于是她就这么默默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心言师被各式各样的贵人买走。
这些贵人或是英俊、或是平凡、或是温柔、或是孤僻。
而被买走的心言师在临走之际则是都洋溢着好像人生已经满足了一样的笑容,也许觉得自己之后的未来肯定一片光明对吧?
但真的没有那么美好啊……
醒醒吧……
被彻底洗脑的她们从未发现这里的心言师都是女孩子,可是心言师不可能没有男孩子不是么?从来没有一个说法是只有女孩子才拥有心言能力不是么?而她早就从老师的心声里面得知真相,男孩子不是没有,而是在另一个分队里面——那个分队和这里一样,清一色都是干干净净的男孩子,没有一个女孩子,但为什么同样都是心言师却不能放在一起卖给贵人呢?
很容易就能猜到真相对吧?
因为喜好不同啊!
明明最为残酷、最为直接的真相一直摆在眼前从未被人遮掩过,但早已被成功洗脑的她们却根本不会怀疑培养自己的心言团用心险恶,而是十分信任老师对自己说的话,一个劲地相信贵人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哎……
她想要阻止,但却无能为力,毕竟她也是自身难保不是么?
更何况那些心言师根本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就算会相信也没有用,毕竟她们无法摆脱心言团,知道真相也只是徒生绝望罢了。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一直会这样持续下去,默默地抗拒任何贵人的心眼测验,装作心言能力完全不突出的样子,然后在这个心言团里面白吃白喝得终老一生——亦或者会因为太过没用而被直接赶出去自生自灭?反正她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心言团肯定也是活不下去的,毕竟一个离开团体太久就会逐渐丧失求生的技能,而她也是如此,除了一些为了洗脑而被灌输进脑袋的知识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
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反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偏执地不想接触任何人,也不想让自己的眼睛再看到什么恶心的灵魂颜色了。
但不曾想未来总是变化莫测。
她的命运改变了。
明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接受一个“贵人”将自己买下,但那一天她竟是巴不得被那个“贵人”买下。
第二卷 战乱世界 : 六、心言师(下)
那是万里无云的晴朗一天。
没有什么特殊。
而这一天她一如既往被那些“贵人”当成货物一样地挑来选去。
习惯性呆在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阴暗小角落,她用双臂尽可能裹住微冷的身体,任凭各式各样的声音从脑海里划过也仍然保持一声不吭的麻木模样,无形之间让来来往往的贵人下意识忽略掉她的存在。
大概是地方比较偏僻的缘故,这一次贵人并不是很多。
正好。
她也有些厌倦装傻充愣地充当木头人,趁着为数不多的贵人似乎已经走干净了,便松下防备慵懒地靠在马车边上。
【那个……】
【有谁能听到我在说话吗?】
明明初来乍到的贵人一般都会试探性地发出这种心声,她早已见怪不怪,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如此平平淡淡的两句话直接让她的身子猛然一颤,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因为对方的声音而发出颤栗信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子从心窝深处一直冒上天灵盖——她呆在心言团差不多已经有两年时光,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有过各式各样的体验,但从未领会过奇怪的感觉不是么?
仿佛寻寻觅觅一辈子终于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之中找到了一旦擦身错过就会后悔生生世世的那个人一样。
下意识抬起脑袋倏地望去
没有环顾四周,她的视线不知为何直接定格在不远处一个坐在木制轮椅的小姑娘身上,明明作为货物直勾勾地注视贵人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但她还像是失了神一样,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黏在对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