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治亚
沫漓此时才会如此犯难。
默默将地上的饭菜残渣全部整理完毕，女人走进厨房洗好手、擦干脸，之后便端了两杯热茶过来，而沫漓也因此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右眼上方的一部分已经肿得十分厉害，嘴角的血迹也已经开始凝固。
第四卷 奇诺之旅 : 第三十六国、两人之国（三）
不过奇诺像是完全看不到一样，目不斜视地向女人轻声道谢。
而沫漓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受伤的地方看着，低着脑袋微微一点头算是示意。
之后两人便一同接过热茶。
心有灵犀地没有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而且无论是奇诺还是沫漓都不会以有色眼镜看待眼前惨遭丈夫家暴的女人。
“很奇怪对吧？”
女人毫无预兆地忽然开口说道。
奇诺知道她在指什么，轻轻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沫漓，不着痕迹地压下沫漓似乎想要举起记事本的双手，而后淡定地回答道：“是的，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之前看到一对情侣直接在马路上公然打架，警官还叫我不要过去劝架，倒是有些明白这个国家的风俗了。”
“原来如此啊……”
女人听闻之后有些无奈的惨笑一下。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汉密斯似乎是不甘寂寞了，忽然插嘴问道：“你们这个国家的夫妻难道都是这样相处的？”
“没错，根据我们国家的风俗以及法律，两个相爱的人在相处之时不需要任何的顾忌，所以除了杀人之外，对配偶做出任何行为都算不上犯罪，而且过来劝架的外人反而还会被认为多管闲事，甚至觉得这是在不怀好意地去妨碍人家情侣的正常交往。”
好一个相爱的两人在相处之时不需要任何顾忌！
好一个除杀人之外都算不上犯罪！
别说沫漓了，就连奇诺都只觉得无言以对，真不知道这个国家为何会有这种风俗，现场也因此陷入一片沉迷之中。
——也就是说无论怎么家暴都算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喽？
——真是可怕啊。
女人当然知道旅行者肯定十分奇怪为何会有这种风俗，不过对于她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从她诞生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在这个国家的出生的人也都是这样的。之后听到汉密斯直接毫不客气地问她为什么要和这种人渣结婚的时候，女人不禁惨淡一笑，笑容之中有着一丝自嘲：“是呀……我为什么会和他结婚呢？其实结婚之前他不是这样的，第一次在相亲席上看到他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诚实而又迷人的男性，所以一下子就把我迷住了。”
“相亲？”
奇诺对于这个从未接触过的词汇一点都不熟悉，不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脸上也隐约露出一丝奇怪之色。
不过沫漓却是知道什么时相亲，所以直接代替女人举起记事本解答——
「就是适婚男女通过第三方介绍并且相互见面」
“是的，这是我国的传统习俗。”女人似乎有些奇怪一个人偶为何会知道这个国家的传统习俗，不由地多看一眼沫漓，不过嘴中还在解释，“他们会试着将双方的家庭环境跟经济状况等方面相似的两个人进行情侣配合，之后再撮合他们结婚。”
呵呵——
如果沫漓知道女人在想些什么的话，一定会不屑一顾地直接嗤之以鼻，毕竟穿越之前的大天朝几乎人人都逃不过相亲！
所以对于相亲二字她当然是再熟悉不过的。
虽然尚未成年也没有亲戚的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相亲就是了。
不过网上流传的相亲故事有那么多，沫漓没有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然后奇诺这边也一下抓住女人描述之中的重点所在，不由地说道：“也就是说……有可能会和并不喜欢的人结婚？”
“也不是，不过从某种意义上倒是可以这么说……在这个国家，没有结婚的人不会被当做成人，男性必须建立家庭并且保护家庭，而女性必须要在在家里相夫教子并且做好家务，大家对于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十分习以为常……”女人说到这里不禁苦笑一声，笑声之中充满了苦涩，“所以大家一旦超过二十五岁都会不自觉地开始着急，深怕自己这一辈子是不是都不能结婚了、是不是一辈子无法被被人当做成人看待，而这个时候周边的长辈也会一起劝你去相亲。”
果然。
无论哪个世界只要有相亲就逃不过被逼着相亲啊。
沫漓深以为然地默默一阵点头，对于眼前这个女人的同情心也就更加浓郁了，毕竟她这是从垃圾场相到了一个人渣不是么？
“这么说来，所谓的相亲就是为了结婚而去选择一个对象？”汉密斯有些困惑不解，“等一等，结婚不应该是相爱的两个人想要和对方共度余生才做的选择吗？你不觉得程序跟目的好像完全颠倒过来了吗？”
啧啧。
没想到区区一辆摩托车竟然还知道结婚是什么。
看来这个汉密斯肯定没少在心里偷偷想过找一个可爱的摩托车小姐结婚。
女人下意识微微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一辆摩托车竟然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不过总归还是回神过来，颇为无奈地继续说道：“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的，不过只要最后婚姻生活美满，结论就是一样的不是么？也有一些人是自由恋爱然后结婚的，可是他们的婚后生活却并不一定幸福，而有靠着相亲结婚的一些人最后依旧能够获得幸福……这些例子数不胜数，而我的父母也是靠着相亲认识而结婚的，所以在这种环境之下长大的我自然也会一我的父母作为人生模板，梦想着自己将来会和他们一样……”
“想必旅行者你也是如此吧？”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将话题转移到奇诺身上，毕竟比起摩托车，身为人类的奇诺一定更加理解她的这种心态。
“……”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奇诺的一阵沉默不语。
惹得沫漓颇为无奈，心里直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毕竟奇诺的原生家庭可不正常，更何况她所出生的国家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典例，奇诺好不容易才摆脱掉父母，想不到对面的这个女人竟然理所当然地认为孩子就应该向父母学习才对。
——别别别。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孩子的优秀榜样好吧？
于是沫漓连忙举起记事本转移话题。
「不过你的丈夫却是这样」
“是呀。”
女人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顺着沫漓的话语不受控制地直接苦笑起来，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带着一丝追思又带着一丝惆怅，轻声地讲述道：“其实婚前还有婚后没有多久的时候，他对我真的十分尊重，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在一起久了，他对我变得越来越不客气，我也渐渐觉得这场婚姻已经走到尽头……不，或许早就注定了会是这种结果吧？有一次他看到地上残留一些小小的灰尘，竟然就直接挥拳揍我，当时把我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像木偶一样一直被他揍着……”
女人的声音有些凉薄。
似乎故事之中受到家暴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眼眸晦暗。
“从此之后就算是一点点的小事，他也会对我施暴，而且喝了酒之后就会变本加厉，下手更加厉害，不是把我推下楼梯就是拿起烟头烫我，还有曾经在下着雪的严冬直接把我关在屋外一整晚。”
有了可以倾诉的人，女人自然而然地开始说起自己的家暴史。
比如受伤严重不能再打下去的时候，她的丈夫就会开始使用其他手段，使用冷暴力，甚至在她的朋友面前直言不讳地表示她得精神有问题，不放过任何意思可以打压她的机会，就算没有施暴也会动不动就会臭骂她一顿——当初嫁过来所带东西早就已经被她的丈夫毁得差不多了，还有去年养得一只猫竟是直接被她的丈夫摔下楼，最后不得已的她只能让可怜的小猫送去安乐死。后来她的丈夫因为虐待动物被处以罚金了，可是回来之后就开始责骂她不应该饲养那种东西而开始对她一阵拳打脚踢。
反正打人的理由千千万万。
而女人的眼神也在追忆这些事情之时早已失去光彩。
像是在泥潭挣扎却再怎么挣扎也出不来。
之后她想要读一些书，然而她的丈夫却直接将她的书全部烧掉，一边骂她一边唠唠叨叨的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家庭主妇根本没有必要去学习这些没用的知识！所以她也只能买一些食谱和一些关于如何做家事的书了，只可惜她的丈夫还是没有放过她，说她很笨，买来这些书也没什么用，只是在浪费钱而已，接着又把她买来的书全部丢掉了……结婚这么久她甚至不知道家里的经济怎么样，就连身上的保险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丈夫解约掉了，零花钱几乎没有，因为她的丈夫说她只是一个奴隶，只要闭上嘴巴乖乖地跟着他就行，根本不用什么零花钱。
沫漓越听越觉得这个国家真是不得了……
完全可以想象法律规定不能插手情侣吵架的这个国家里，这个女人的家暴经历肯定不会是唯一一个。
甚至可能是随处可见。
汉密斯似乎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忽然插嘴问她难道就不能离婚吗？
却不料女人惨然一笑，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个国家将离婚视为十分丢人并且完全不允许的事情，所以政府不会受理任何一桩关于离婚的申请，除非其中一方去世了，要不然婚姻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而这一番话当然吓得汉密斯更加惊讶了。
什么鬼国家！
允许夫妻发生家暴就算了，竟然连离婚都不行吗？
“没办法，这是社会共同的认知，大家深以为然。本来以前似乎可以离婚的，不过那些离婚的人都会被别人唾弃，觉得这种离婚的人不适合在社会生存，所以政府为了消灭这种状况就全面禁止离婚了。”
“这样啊……”
奇诺有些一言难尽地哀叹一声，然后看一眼沫漓，即便沫漓一脸的面无表情，却也能料到沫漓心中一定十分动容。
可是奇诺依然还在压着她的双手不让她轻易举起记事本。
“我想求你一件……”
女人忽然抬起鼻青脸肿的面容，望着淡然的奇诺。
而奇诺也仅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而已，礼貌地询问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这事也只有你才可以办得到，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而且我也会尽可能地答谢你对我的帮助，即使事后你要拿走这个家所有的贵重物品，我也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只可惜奇诺依然还是一脸的平静，并没有因为女人的激动发言而有所动然，安安静静地等着女人说出接下来的话语，“我的请求和我的丈夫有关……拜托你了！请你用说服者把他杀了吧！现在他正在楼上睡觉，寝室的钥匙我也有，你只要扣动说服者的扳机就好！”
等等——
她奇诺帮她杀了自己的丈夫？
沫漓有些猝不及防，可是回过神来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又不能离婚，如此一来好像也只能杀死丈夫了。
可是这样真的好嘛？
沫漓有些犹豫。
另一边的汉密斯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料到女人会拜托奇诺杀死丈夫，一点惊讶都没有，反而还顺着女人的恳请之言开始不嫌事大地瞎起哄：“知道了！我们接受！奇诺一定会帮你干净利落地杀掉他的！”
不等女人露出惊喜的表情，却不料奇诺直接踹了汉密斯一脚。
就像沫漓踹它一样。
踹得汉密斯直接开始各种嘤嘤嘤，哭哭唧唧地抱怨奇诺和沫漓学坏了！
而奇诺当然不会理会汉密斯像智障一样的搞怪，而是看着眼前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展而显得反应不过来的女人，十分认真地更正道：“对不起，请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胡言乱语，请恕我不能帮忙。”
“真的不能帮忙吗？”
大概是奇诺踹的力度一点都不够，汉密斯还在哼哼唧唧地说着，语气听着十分轻浮。
“当然不行，这可是杀人。”
听到了奇诺这么说，汉密斯不禁一阵嗤之以鼻：“还真敢说！明明你都杀了那么多人！这一句话完全没有说服力好吧！”
第四卷 奇诺之旅 : 第三十七国、两人之国（四）
女人终于回过神来了。
意识到奇诺不愿帮忙一定是顾虑着自己若是在这个国家杀人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所以女人着急了，在奇诺和汉密斯即将开始新一轮的拌嘴之时连忙打断，毕恭毕敬地说道：“关于这点，敬请放心！你们在这里杀人是不会构成犯罪的！”发现奇诺闻言之后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一些诧异，女人又继续解释下去，“其实这个国家规定如果外国人在这里犯下罪行的话，只要在哦一天之内出境，就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你们这个国家奇奇怪怪的规定怎么这么多！”
汉密斯也真是服了。
沫漓更是听得一阵无力吐槽，不仅纵容情侣之间发生如此恶劣的家暴，而且还允许外国人在国内杀人……
这算哪门子的治安很好？
之前那些夸这里治安很好的人是压根没有见过治安真的很好的国家吧？
而女人听到汉密斯这么抱怨也有些不好意思：默默解释道：“其实警察以前也是会拼命追捕犯人的，不过最后犯人都会因为逃到国外而无法逮捕，所以警察那一边为了躲避市民批判自己无能，迫不得已才会这条法律。”
说完又倏地抬起眼眸看向了奇诺，眼眸之中显然带着一丝哀求。
“因此——旅行者你们就算在这个国家杀了几个人也没有关系，明天早上一样可以顺顺利利地出境！”
只可惜奇诺没有如女人所愿一样在第一时间答应。
在沉默一会儿之后，忽然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女人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便连忙应许。
“如果你因为受不了丈夫对你的施暴而将他杀死，你将会受到什么处刑？”
“死刑！任何杀死配偶的人都会被国家视为一级杀人犯！”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十分慎重地开始强调，“就算夫妻之间的暴力十分正常、再怎么殴打也没有问题，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成为杀死配偶的理由！”
绝了……
沫对于这个国家已经彻底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给离婚，不制裁家暴，反杀配偶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难道被家暴的一方就要一直忍受家暴到自然死亡亦或者被活活打死？
怪不得这个女人现在会抓住奇诺拜托她杀死自己的丈夫。
……
只可惜直到最后奇诺依然没有答应女人的请求，女人因为奇诺拒绝自己而直接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连忙站起来抓住奇诺的衣袖，仿佛此次失去奇诺的帮助就会永远逃不出这个家暴地狱一样，苦苦哀求道：“为什么！求求你了！我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拜托！你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了！你是我一直等着的唯一希望！请你答应我好嘛？”恳求得如此真挚而又虔诚，好像是将眼前的奇诺看成了救世主一般。
“抱歉。”
奇诺冷静地拨开女人拼命抓住她的衣袖。
“谢谢你的饼干，可是我并不想当上帝。”
说完之后直接踢起汉密斯的脚架，并没有看向女人瞬间惨白的脸色，颇为无情地推着汉密斯朝着玄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