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弥夜
真田朝阳将阳乃抱得紧了一点,那只抱着的手轻轻的梳理她垂下的阳乃,抚摸着额头安抚着。
阳乃也稍稍换了个姿势,依旧将自己缩在真田朝阳的怀抱里,发出悠长而虚弱的呼吸。
他略有点愧疚的看着捂着受伤手臂的樱岛麻衣,致歉道;“阳乃她不是故意的,我替她像你道歉。”
三人包括受伤者的樱岛麻衣,眼神微妙。
不,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护食的本能吧……
“我没事,但是真田君,你要不先把手电筒熄灭了吧,不然要是再来一头那怪物……”
真田朝阳无所谓的摆摆手;“那鬼东西是独居,刚才的光源足够它吃饱了。再多的光反而会让它死于非命。”
他看着三人说道;“我们的运气不错,那家伙在月见山隐世的地位处于中游位置,一般有那东西在的话,通常不会有其他诡异族类,我们的安全还算有点保障。”
听到真田朝阳这么说,三人无不松了一口气,一边打开各自的手表手电筒,樱岛麻衣还多了一道翻自己的背包找伤药包扎,同时不忘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五十四章;弥合,离心(八千字大章)
“等阳乃和双叶她们两人其中一人醒来,只依靠我们的话,在隐世里只怕是寸步难行。”
梓川咲太看着昏迷中脸色青白的双叶理央,担忧的问道;“她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真田朝阳的回答差点让三人组一口血喷出来。
“我不知道。”
“不知道?!”
真田朝阳的双手轻轻抚摸着昏迷中的阳乃和双叶理央,浑浊的双眼里流出旁人也能轻易读懂的心痛;“毕竟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进行人类之间的超凡战,也是第一次受到人类超凡能力带来的创伤,即便有着非人的自愈能力,躯体自我修复到意识苏醒恢复行动的具体时间也是个未知数。”
“阳乃之前经历的两次战斗,与其说是超凡战,不如说是诡异之间的厮杀。其中一场我还将它的对手的超凡能力消耗完毕。另外一场她是处于极端劣势下的以一敌多,并且还是在物理上被击中了弱点而落败。总的来说,都无法作为参考对象。”
国见佑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涩声道;“朝阳君,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让雪之下部长埋下的炸药,是定时的吧?”
他看向真田朝阳的目光里,忐忑,复杂,还有一丝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希冀与惧怕。
但真田朝阳的答案还是负了他。
“只有毒气是定时,炸药不是。”
听着那平静的语气,看着那始终未变的眼神,国见佑真知道对方没有说假话。
他甚至连说撒上一个慌敷衍一下他们也不愿意。
梓川咲太的瞳孔顿时就睁大了。
他看着倒在真田朝阳怀里的挚友——而且还有另外一名妖娆的少女分担怀抱——心中升起一股抑郁愤懑之气,呼吸粗重,情不自禁的握紧双拳。
樱岛麻衣吃了一惊,伸手挽住了梓川咲太的臂弯,连连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你明明可以让理央和雪之下部长她们一起在废墟寻找,以理央的分身与雪之下部长的感知,会很轻松的在第五课的人上来之前找到定位隐世的石头,再引爆炸药阻止那些人!她们两个也根本就不需要像现在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你还要让她们两个过去和那些人战斗!!!”
“因为情报。”
真田朝阳的声音像是无波幽深的古井,平静,冰冷;“就像是抓捕我们的第五课成员对我们一无所知一样,我们同样对前来抓捕我们的第五课超凡小组一无所知。”
“未知既是最大的恐惧,也是最大的变数,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能力,就不能进行针对性的布置,这会导致我们这场隐世之旅失败身死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毕竟和我们这些野路子不同,第五课的那些人哪怕全员是猪,有官方数百几千年的经验面前,都可以轻松对我们构成碾压一般的优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我们不先在先手相对安全的阶段引诱出对方的一部分手牌,知道最基本的境况,那就是取死致败之道。死后还得感谢对方给我们找了个风水宝地。”
梓川咲太牙关紧咬,他眼红耳赤的样子让同样有所不满的樱岛麻衣挽着他臂弯的手用力向后扯,生怕梓川咲太冲过去给真田朝阳脸上来上一拳。
同样的破颜拳,对于同龄人还没什么所谓,但对于现在的真田朝阳而言,说不定就是致命打击。
他对着真田朝阳愤怒的咆哮道;“那你就可以送她们去面对危险的敌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们死在那些人手上的画面?之前还说她们两个变身后生存无虑也是为了安我们心的谎话吧?你知不知道理央她——”
梓川咲太后半句“她可能喜欢你”压抑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该由他来说。
真田朝阳平静的看着愤怒的梓川咲太和同样面有不虞的国见佑真,说道;“梓川学长,国见学长,我知道你们心疼双叶,也愤怒我将你们的挚友当做是棋子,但恕我反客为主,你们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迎着两人冰冷不解的眼神,他说道;“除了我以外,你们还有阳乃,双叶,五个人里,有哪一个能挑得起整只队伍的战术指定与战略布局?”
三人小组无不气势一滞。
“阳乃是名门雪之下家的大小姐,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最擅长的是在政坛和商场的战场上,穿着高贵的晚礼服端着名贵的红酒,踩着十二厘米长的细高跟与政客巨贾谈笑间捭阖纵横;双叶是日本科学界数十年一出的新星,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我相信她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足以改变这个世界;樱岛学姐是国民女演员,我相信她一定会在文艺领域大放拳脚;国见学长和梓川学长,嗯,你们两个都很善良,是个好人,想来在高中毕业后绝对了自己的道路之后会有着光明的未来。”
“但是,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中有谁具备能够带领一支队伍在几乎全面陌生,危险,诡异肆虐的隐世里存活直达目标,遇到逆境,死境,绝境中利用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资源,不惜一切手段,不抛弃,不放弃,带领队伍从中杀出一条生路全员生还?”
“请回答我。”
真田朝阳的声音不大,语气和很平静,但在三人眼里却如雷贯耳。
“倘若我的身体能有六十岁,我不会让她们两人去冒这个险,我一个人就可以用毒气和炸药,在月见山里将第五课的废物从凡人到踏入序列的超凡者一个不剩的全部杀光。”
“倘若我的身体状况能有七十岁,我也不会让阳乃和双叶去冒险,我会和她们一起行动,毫发无伤的将第五课所有超凡成员的能力,底细,王牌事无巨细的全都一一逼出来,从容而退。”
“但是我的身体已经衰老到一百零九岁,距离人体理论上的寿限一百二十年也不过十一年,更何况根据雪之下家的顶级医疗团队计算,我根本活不了那么久,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只有十天,不,现在应该是九天。度日如年如今成为了最适合我的成语,若不是有着外骨骼的帮助,我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心电仪计算着余生的倒计时。”
他举起右手,虚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能依靠的只有这个了。即便如此也是有限度的,维持年轻时候的思维速率也就只有几分钟而已。而且每一次使用,都会对我现在的身体产生巨大的负担,缩减本就不多的寿命,用得多了,说不定还没找到隐世里的神灵就衰老而死。”
“我用老爹的名义发过誓,要带你们所有人一个不落的安全回家,因此我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增加我们团队生存的因素,哪怕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让阳乃和双叶冒一次生命危险,换回第五课超凡小队的人员配置和相关能力的情报,一次离间他们团队的机会,以及至少十个小时以上二十个小时以下的缓冲时间,我觉得我没做错。”
“倘若你们中有谁能在我的位置上做的更好,我退位让贤,如果没有,请安静休息恢复体力,等阳乃和双叶恢复醒来。”
三人均无言以对,不管是梓川咲太还是国见佑真,他们都发现当真田朝阳将问题抛回给他们之后,没有一个人能回答的出来。
尤其是率先质问的梓川咲太,当他在心里反复问了好几次“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但越是质问自己,梓川咲太就越是茫然的发现自己的无力,不仅连像样一点的方案都拿不出来,甚至连最基础的准备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也是正常的,虽然经历了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事,他们三个也依然是普通的高中生,和真田朝阳这样从血与火中挣扎出来,手上人命保守过万的杀胚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眼见三人组安静了下来,真田朝阳淡淡的说了一句“这里很安全,安静休息回复体力,若有生理需求需要解决也不要超出太远。”后,抱紧了怀里的阳乃和双叶,在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事实上,就算梓川咲太他们不问,他也找时间让他们意识到这场布局里的异状,将矛盾主动激发出来。
掀地板战术固然很爽很装逼,但也是一把双刃剑,离间了第五课的队长和一部分成员的时候,也肯定会让回过味来的梓川咲太他们心生不满,继而产生裂痕——毕竟没有人喜欢在被隐瞒的情况下被当棋子丢到危险的地方,而且涉身其中之人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万一第五课的成员中有人擅长人心之间的算计,敏锐的察觉到了他们三人与自己等人产生了裂痕,被离间的跳反了怎么办?
梓川咲太三人是双叶理央的挚友,不可能像是当初在枫红山水中月的登山部那样,当做废纸一样物尽其用完再抛弃掉。
所以真田朝阳必须要将这一可能扼杀在摇篮里,在矛盾还没有尖锐到不可调和的程度之前,将矛盾激化,解决。
况且要搞定一群还在上学的高中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只需要搬出一家公司领导对下属pua的那一套话术就成;
先是讲述自身的难处,再将心比心拿换位思考那一套,让下属不知不觉的忘记自己的位置和打工人的阶级成分,将自己代入资本家or资本家的走狗的角度思考,一旦无法挣脱出来,那代表着至少好几个月领导可以过上肆无忌惮压榨下属劳动力的巴适生活了。
而他也不需要压榨好几个月,只需要在接下来的几天让他们思维转不过弯,能够在这场隐世之旅服从命令听指挥就OK了。
事实上再恩爱的夫妻都有吵架的时候,再和谐友爱的交情也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别的不说,真田朝阳和阳乃是青梅竹马,又是生死之交,交情够稳固了吧?还不是会有被她压在墙上吵架?双叶理央在知道他心生死志的时候,不也是自作主张打开了钓鱼网站不惜拿自身做饵?
最强大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这句连小学生都耳熟能详的话,真田朝阳在决定成为这次隐世之旅的团队领袖后就更是奉为圭臬,深以为然。
他肯定是有事先与阳乃,双叶她们沟通过,告诉了她们面对一些突发状况时的他的处事风格。
她们两个对自己涉险的事压根无所谓,除了早就自认为已经经历过人生之中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光外,也是因为在两女眼里,这次隐世之旅最害怕的是时间来不及,还没找到神灵真田朝阳就已经老死了。
至于在隐世中遇到的危险,第五课的追捕什么的……
咳咳,在魔童的运筹帷幄下,这都是些什么垃圾?
弥合了团队内部可能出现的分裂问题,再加上劳心劳力了这么久,真田朝阳也感到了些许的疲惫,再加上怀里的两个‘抱枕’又大又软又舒服,眼皮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正当真田朝阳快要合上眼睛小憩一会儿的时候,突然感受到手边碰到了一个温润坚硬的物体,还有粗糙的长条物体在轻轻的抚摸他的手背。
这一下惊得他猛得睁开眼睛,看向手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真田朝阳悬起来的心放了下来。
出现在他手边的,正是之前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而且还抗拒的分外厉害的石头。
真田朝阳捡那块石头。
说起来奇怪,之前一直在国见佑真手中不停挣扎,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的石头,在真田朝阳手上老实了起来,颇有一种在学校里调皮捣蛋的孩子在学校闯祸后见到了被老师请来的爹妈时的错觉,突出的形象就是一个乖巧.jpg
若不是那有别于其他石头的温润触感,还有注连绳像是小狗舌头那样讨好的拍他手背,真田朝阳还真就把这他们当做了一块普通的绑上了注连绳的石头。
被真田朝阳握在掌心里的石头微微颤动,幅度并不剧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讨好,让真田朝阳的心中也浮现了一抹古怪的错觉。
舔狗
而且他自己是被舔的那个。
这抹错觉还没有消失,真田朝阳就感觉到身前有人坐下,发觉居然是樱岛麻衣。
樱岛麻衣看向真田朝阳的眼神中带有些许的躲闪,可能是因为之前同样对他不满而感到愧疚。
她对着真田朝阳笑了笑,看向躺在对方怀里的双叶理央说道;“真田君,理央她就交给我来照顾好了,你也能稍微休息一下。”
真田朝阳对此没有意见,但是在樱岛麻衣伸手想要抱过昏迷的双叶理央的时候,双叶理央的手啪的一下打在她的手臂,留下一道不比阳乃下手轻多少的淤青。
真田朝阳;“……”
樱岛麻衣;“……”
龇牙咧嘴的看着手臂上的淤青,樱岛麻衣有点欲哭无泪。
我不是来抢食的好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真田朝阳愧疚而怜悯的看着樱岛麻衣,苦笑着说道;“看起来她们两个都不愿意,还是由我来照顾她们吧。”
樱岛麻衣带着点小委屈的点了点头,她看着在真田朝阳怀里表情祥和放松的阳乃和双叶理央,犹豫了一下,小声的问道;“真田君,你是更喜欢雪之下部长吗?”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一直称呼雪之下部长为阳乃,对理央她只是称呼双叶……这里面的亲疏关系,已经很明显了吧?”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让樱岛麻衣从登山包里翻出一件毯子给两女盖上,才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当初双叶她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时,我最先交流的人,就是代表着理性一面的双叶。”
“所以你就这么称呼她?”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也是因为我个人的发音习惯使得Futaba(双叶)的发音比Rio(理央)会简单一点。”
真田朝阳说这句话并非是骗人,因为按照他老家的方言发音习惯,说含有R音节的字经常会翻车,容易舌头打结。
樱岛麻衣看真田朝阳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心里替双叶理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但转念一想她们之间的关系还没熟络到那地步,也就收住了话头,转而聊起了其他话题。
“真田君真的很厉害,我们都想不到会在地下埋炸药人为制造山崩。说起来在废墟的时候,我们的脚下也有雪之下同学埋好的炸药吗?”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说道;“这到没有,炸毁那几个基点已然足够引起山崩,况且若是在我们废墟下埋炸药的话,在初次引爆,山体不稳的时候,废墟自身就会被引动爆炸将我们炸上天了。”
樱岛麻衣呆了一下,带着点后怕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些人冲上来,抓住我们要求一起进入隐世呢?毕竟这也是当时最快最好的避险方法了。”
真田朝阳再次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
“他们的队长想到了你所说的方法,但是我给了他一个暗示,若是想要上来抓我们进入隐世避开山崩,我就会引爆身下的炸药同归于尽——不是爆破专家是不会发觉我的谎言的。那家伙虽然曾经参过军,但是特长应该是突击一类而不是爆破。我已经提前用毒气将他们带来的战术小队中可能存在着的爆破人员杀死,当时又身处险境,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们思考,第五课成员选择下山逃跑的可能性超过九成。”
“可万一他们……”
“在已经亲眼目睹我将身下的地面给掀了以后,你觉得他们中的领头人有这个魄力去赌一把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吗?”
真田朝阳的眼中流出一抹讥刺;“那个超凡小队的队长看似沉稳老城,有铁血大将之姿,但实质上却瞻前顾后,举棋不定,看似一言九鼎用人不疑实则威信不足,压不住场子,指不定还是个软耳朵会被下克上。”
樱岛麻衣好奇的问道;“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樱岛麻衣,说道;“倘若他要真有决断,就应该立刻下山或者对我们展开突袭,而不是听我废话浪费了逃生的半分钟。”
“前者可以理解为军人必须不顾一切完成任务的天职使命,后者可以看做领导对属下生命安全的负责。但在延迟了那宝贵的几十秒之后,他们队伍的分裂种子,必定种下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芽。”
……
像是山神发怒一样的轰鸣声已然停歇,但在森林山路上奔行的人影仍然不敢停下,不时有人回头,粗重的呼吸中都带有恐惧和惊慌。
除了偶尔伸手挡开拦在面前的细长枝条,跨过做绊脚绳索的树根,没有一道奔驰的影子敢于停下,即便摔倒了也会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不顾一切的朝着延伸的下山路跑去。
极速飞奔之下,视线被挤压拉得很窄,只能看到月光透过树叶与枝干的缝隙错落的投在地面和落叶上的光影,还有黑暗中像是被异化成怪物的树木,以及不时惊起的飞鸟扑棱翅膀一晃而过的身影。
直到地面平缓,身体撞破黑暗,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在看到那恍若流淌着月色的河面之后,那一道道人影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下山的事实。
有的人双腿失去了力气,跪在地上大口喘息,也有的人脚步散乱,速度大跌的走上湿漉的河滩,踏入冰冷的河水,才像是松下了一切束缚在身的重担,倒在冰冷的河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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