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弥夜
或许邪教的几个高层可能还具有一些当年组织留下的老底,有一些特殊的诡异能力,也能在一些高官显贵面前露个脸当个路人甲,但其身份职位必然是不被重视的文职人员。
不然的话,在邪教重要的岗位上安插的人员,必定是日本皇室信任的心腹,至少也得是经过相关训练吧?那些人总不至于连这么一点风险意识也没有,将录像白白的放在那边没有销毁,平白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留给可能存在的敌人。
连第七主教的左右手这样可以说得上是管理层的重要成员,也没有半点相关的风险意识,那就说明这位阿波野恵利香小姐本人在进入净琉璃邪教之前,就是个普通百姓,进入教团之后也没有经受相关训练,至始至终只是个精神被扭曲的普通人罢了。
那么从反向推出,猎杀双叶理央这件事,并非出自上层——准确的说是日本皇室授意下发的命令,而是这帮邪教的高层自作主张。
其用意一个是靠着这大型的猎杀参与活动提高教团的向心力,另一个可能也是因为想要通过将双叶理央作为稀有祭品献上,招呼出什么有价值的诡异,以此重新进入皇室的视线。
尤其是在日本的战略能源重地的水中月被真田朝阳与阳乃炸了个底朝天,从清姬到蛇怪全家骨灰都给扬掉了之后,倘若献祭双叶理央召唤来的诡异能够完美填补清姬带来的能源空缺,不说大富大贵荣登紫朱,至少加官进爵是少不了了。
这也是他选择再次掺和进这件事的原因之一。
——正面硬刚国家机器的精锐机构甚至直面机器本身,真田朝阳是得怂;但若是在敌明我暗的与马上就要被裁撤的政府机构对抗,他有信心游刃有余。
出租车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阿波野恵利香现在租住的公寓所在的城区街道。
这里比真田朝阳所想象的还要远离歌舞伎町,甚至远离一个非东京人对大城市的美好憧憬。
房屋破败,木质结构的和屋与用廉价的塑料布,木板,铁皮搭建的棚户组成了这里的建筑群。
脚下的水泥路面已经出现了大幅度的断裂,碎裂的地砖里还有黑臭的污水潜伏,稍有不慎踩上一脚,就是将鞋子裤脚浸湿的下场。
现在已经临近饭点,或许是居民还在下班的路上,这片城区意外的冷清,街头上看不到几个人影,有轨电车从头上呼啸而过,咣当咣当的声音与间歇的鸟鸣,更显了无生气。
风卷起地上的空塑料袋,飞到真田朝阳的脚边,贴在他的鞋上。
真田朝阳抬脚跨过那个不请自来的塑料袋,跨步走了进去。
和屋体表的廊柱的油漆已经褪色掉漆,有着风吹日晒雨淋虫蛀的岁月斑驳;铁质的邮筒遍生斑驳锈迹,报纸广告单宣传页塞得满满当当,看起来这里的主人很久没有取过了;每一根老旧的木质电线杆的附近,都自动汇聚了周边居民的生活垃圾,这些散发着腐臭召来蚊虫苍蝇的黑色玩意,压垮了身下的垃圾桶,从中溢出,甚至占据了小半个路面也无人清理。
棚户漏出星星点点的破口显得破败,偶尔也会有突然发出的拍动棚户窝棚简陋的铁皮墙壁的声音出现,惊起一只麻雀飞上木质的电线杆叽叽喳喳。
真田朝阳顺着那道声音,走向传出声音的棚户,掉漆的蓝色铁皮墙的孔洞里,什么都看不见。
他低下头,凑近,凝视着孔洞,发现外面的光能透进去了,
真田朝阳明白刚才为什么不透光了。
那是孩子的眼睛在与他对视。
但是看到真田朝阳这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走近,他离开了铁皮墙,装作自己不存在。
真田朝阳起身,不再靠近,挨家挨户,艰难的搜索着阿波野恵利香的出租屋。
这里的房屋大多是违章建筑,有的已经废弃在杂草中,倘若是想要循着门牌号寻找,怕是很快就陷入混乱。
直到近乎天黑,他才找到那间公寓。
阿波野恵利香现在租住的公寓,是一套围绕一间和屋不断扩建违章棚户撑起来的三层建筑,除了位于一楼中间的和屋,同时也是房东的住所显得有条理,其他建筑都因建材的质地不同,显得怪异而扭曲。
他敲开了房东的房门,一张苍老又让人感到不适的脸出现在真田朝阳面前。
房东是一个要被生活压得佝偻的老头子,头发已经掉光,脸上有着明显的老人斑,皱纹密布,一只眼睛的玻璃体浑浊不堪,看起来像是有白内障,上身的短袖衬衣上有着斑斑污痕,身下却只穿了一条内裤,一股汗臭与腐烂气息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真田朝阳微微眯起眼睛,不至于被辣到流泪。
透过房门的空隙,真田朝阳看到他身后房间里堆满了廉价的便利便当的盒饭饭盒,洗手池里杯盘狼藉,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是收音机还是电视,播放着哀婉绵延的三味线与尺八合奏的和乐,传来让人窒息的孤寂。
真田朝阳问道;“你好,老人家,你是这里的房东吗?”
房东那只苍老浑浊,有着白内障的眼睛凝视着真田朝阳,在夜幕下有着一层难言的阴冷;“你要来租房?”
“我是来找人的,阿波野恵利香,她应该是您的房客。”
听到真田朝阳不是来租房,房东僵硬的脸立马收了一步,本来只开了一半的房门立马合拢。
真田朝阳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千日元的钞票,趁着门还没关上的缝隙里递了过去。
他诚恳的说道;“老人家,帮帮忙。”
房东的手颤颤巍巍的接过这一千日元,收到衬衣胸口的口袋里,麻木僵硬的脸上多了一点柔和的变化。
“阿波野小姐?”
房东的两根手指搓揉着那一千日元,僵硬的脸上咧出笑容,露出黄澄澄的黄板牙,干哑阴冷的问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真田朝阳毫不犹豫的说道;“我是她的同事。阿波野小姐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来上班了,手机也打不通,所以我就在下班之后过来看看。”
房东疑惑的看着真田朝阳,似乎不相信同事之间的关系能做到这一步。
看在那一千日元的面子上,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翻箱倒柜的声音。
当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串钥匙。
房东从钥匙串里拨出一把钥匙,对着真田朝阳说道:“302”
真田朝阳接过钥匙,房东嘭的一声关上门,只能听到孤寂的和乐穿过房门,流转在耳边。
踩在已经腐朽的地板上到三楼,真田朝阳来到了302室,敲门。
三长一短,
两短一长,
一长一短。
哒哒哒的敲门声在夜色渐渐降临的公寓中传出很远,淹没在电车呼啸而来的声音里。
真田朝阳敲门的手停了下来。
他嗅到腐臭和血的气味。
伸手按在把上,寸劲发力,锁舌应声而断。
电车从公寓背面的天桥呼啸而过,车厢透出的灯光穿过单薄的窗帘,如闪耀的惊雷刺目,短暂的照亮了房间。
脏器,血肉,排泄物倾泻在地面上成为臭味的来源,瘦弱的人影倒吊在椅子上,被推开房门的夜风吹拂,摇曳。
第四十五章;打不过就加入?
真田朝阳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光,白炽灯闪烁了几下,很快啪的一下稳定下来。
只穿着内衣而被剖腹的悬吊尸首在涌入的新鲜空气里摇晃,蛆虫已经在空掉的腹腔里蠕动,苍蝇展开翅膀嗡嗡嗡的飞的让人烦躁。
光线明了,看清脚下的环境后,恶臭显得愈发浓郁。
鲜血从开门后的一步后逐渐延伸到了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中间散落着无数的杂物,纸页翻折的杂志,沾有黑色污渍的被褥衣物,装有发臭面汤的方便面桶,散乱一地的化妆品……她生前的生活状态与死状一样糟糕。
尽管时间已过去许久,真田朝阳依旧能看出阿波野恵利香的死因。
微微磕上眼睛,他的脑海里闪现了一副画面。
两面宿傩在歌舞伎町大开杀戒后,知晓原因的阿波野恵利香受到了惊吓,也可能是接到了指令,没有再去上班,而是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就在那之后的某一天里,她听到敲门声响起,或许还伴有熟悉的声音。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阿波野恵利香毫不避讳的穿着睡衣开门,显然前来拜访的是她的熟人。
在开门的瞬间,嘴巴被一只戴着手套的粗大手掌捂住,他还没有从眼前的事实中回过神,一把致命的刀锋就捅入了柔软的小腹,接着一刀划开。
骤然被这凶恶致命的一刀剖腹,只是一名弱女子的阿波野恵利香连惨叫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双眼的光泽就消散了。
待生命离开了这具年轻的躯体后,杀人凶手带走了阿波野恵利香隐藏的秘密,布置好了现场,在无人察觉起疑的时刻离开。
先剖腹,再上吊,最后伪装现场离开。
行事干脆利落不留后患,老辣的如同打了一辈子猎物的猎人。
真田朝阳凝视着阿波野恵利香的尸体,没有进去,关上了门,无声无息的消失离开。
没有必要进入房间寻找线索。
因为没有意义。
他还是小觑了这个邪教,果然是烂船也有三磅钉。
阿波野恵利香至少死了好几天了,她就是一个普通网吧的女网管,没钱没家世身材平庸脸长的一般,看起来也没什么亲朋好友,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杀她?
杀她的人,必然也是邪教徒,而且是杀人的高手。
联想到消失的时间点,阿波野恵利香应该是在歌舞伎町发生的事情之后,被邪教的高层担心杀死两面宿傩的那个神秘人会从她这条线索找出教会的秘密,因此抢先一步派了少有,甚至仅有的精锐杀手将其灭口。
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也只有死人才能尽可能的少留痕迹,继而避免被人分析追查出来。
所有有价值的线索不是被那个杀手捣毁就是被带走,真田朝阳要是踏入的话,只会替他们背上黑锅——别忘了,这个教会在警察中也打入了教徒,那名泉山警官警官即便位置不高,但若是诱导霜月美佳往这个方向上去搜查,也会给他带来莫大的麻烦。
真田朝阳不敢保证净琉璃邪教只在警方中打入了这么一个卧底,一旦这些力量整合发难的话,真田朝阳也会感到棘手。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谨慎。
以杀人凶手的实力完全可以用更省事省力省心的割喉穿心之类的手段,一招致命,为什么还要脱裤子放屁,选择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方法杀死阿波野恵利香?
联想到被自己一套连招打的只剩半口气的勇人都能变成带来腥风血雨的两面宿傩,说不定在阿波野恵利香的尸体说不定也有着类似的机关。
倘若真是沿着这条线索追踪而来,他一定不会甘心线索就此断掉,定会踏入房间寻找可能还残留的线索,并且一定会将目光投放到尸体上……
已经下到最后一级台阶的真田朝阳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向身后阿波野恵利香的房间,若有所思。
一个小时后,警车呼啸而至,包围了这一间违章搭建的公寓,直至深夜再呼啸而去,仅留下几张封条与站在门口值夜的普通巡警。
寂静的深夜,一扇老朽却依旧顽固的门栓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让凶案现场的两名巡警不断低头的瞌睡被惊醒。
其中一名巡警迷糊着眼睛,循着声音双手扶着生锈的栏杆,伸头看到下方,一个佝偻的腰背的老头子,转身将门锁好,背着双手走了出去
他失去了兴趣,打了个哈欠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为了驱散重新涌上心头的困意,巡警点了个烟,暗红的光点在夜色中若萤火虫一闪一闪。
没有人关注这个老头为什么要半夜出门,可能是人老了睡眠不好,半夜醒来想要散散步;可能是烟瘾犯了想要去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买烟;也可能是半夜口渴了,想要去找好心的女人要点水喝……
只是一个糟老头子而已,没必要那么着紧。
老人佝偻着背,依旧是当天穿的深褐色沾有物资的衬衫,只是身下套了一层洗得褪色的黑色七分裤,脚下踩着木屐。
嘎达
嘎达
嘎达
老人背着手徘徊在寂静的街道。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浑浊的眼睛里凝视着前方十字路口下,倚靠着电线杆站立的身影。
那个人背对着电灯投射的光圈,似是被光拥簇,看不真切。
电线杆下的人说道;“果然是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被街区的寂静放大,清晰的传入老人的耳中。
老人眯起眼睛,继续往前走,出现在真田朝阳眼前的,赫然是收了一千日元丢了把钥匙并指路给他的房东,那个看起来七老八十,垂垂老朽的老头子!
房东看着真田朝阳,浑浊的眼睛低垂到路面上的污水,毫不顾忌的一脚踩了上去,污水四溅。
真田朝阳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钥匙圈,他晃荡着那一圈钥匙,发出铃铃铃的钥匙碰击声。
手腕一抖,钥匙落入掌心,他反手将钥匙丢给了朝自己走来的房东。
房东看也没看一眼,任由那串钥匙掉进了脚下的污水里,走到距离真田朝阳三米远的时候才停下,声音沙哑的问道;“干扰神圣祭祀,阻扰三月大人降临的人,就是你吗?”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那平淡的反应已经将答案告诉给了房东。
房东浑浊的眼神变得扭曲而阴毒,他凝视着真田朝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毒蛇的毒液,怨毒的让人为之发寒发冷;
“是,你,杀,死,了,勇,人?”
真田朝阳淡漠的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孙子,是我的儿子和儿媳妇留给我的唯一的孙子。”
“哦。”
真田朝阳淡然的回答道;“那正好,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听到面前这个冷漠少年的声音,就算已经历经即将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房东也情不自禁的握紧双拳,呼吸粗重的如同受伤的野兽。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攻击真田朝阳,反倒是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悲伤与怒火压下。
这让真田朝阳有些惊异。
他还以为房东会立马杀过来。
房东凝视着真田朝阳,问道;“你是怎么识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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