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不死者 第690章

而猩红色的流光，还是落在了玫兰莎的眉心上。

“人，多么骄傲的词汇。”

不知何时，特雷西斯低沉的声音又回荡在了大殿之内。

“为了彰显自己存在的高贵，从个体中诞生的意识，高傲地宣扬了自己的名讳。”

“可他们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翻滚浪潮中苟延残喘的井底之蛙。”

“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明白世界的本质，就以其傲慢的原罪试图登临世界之巅。”

“但处在高天之上的神明，只是在戏谑的目光中，看着人类本身，并赐予其应得的命运。”

黑雾之中，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又一次凝聚。

它对玫兰莎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深渊之下，才是人应处的位置。”

“即便是有了初火的力量，也无法篡改你既定的命运。”

“试图违逆深渊者，会在淹没万物的浪潮中，承受万世轮回，作神明之食粮。”

“孩子，你以为你杀死了我吗？”

特雷西斯的身影嗤笑着，他伸出了手。

“你只是为自己找到了一块上好的棺木罢了。”

特雷西斯是伪王，是在深渊众神的视线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他能韬光养晦，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圈养出一批接受了深渊恩惠的死士，为他赢下双王之战。

也能忍耐维多利亚贵族的嘲笑，在他们异样的目光中弯下腰，去融入这些贵族的游戏规则中，然后给伦蒂尼姆留下痛苦的回忆。

这般人物，又如何会在细枝末节处粗心大意？

他怎么可能会轻视玫兰莎，被玫兰莎翻盘，用耻辱的方式杀死？

这才是特雷西斯在既定的计划中留下的后手。

他为外人所见的肉身，早就成为了于他而言的鸡肋之物。

那具身体，早在他领受深渊加护的时候，就可以随意丢弃。

如今的他，是深渊的子嗣，也是深渊于泰拉的传道者。

成为了深渊的一部分之后，他的生命本质已经彻底从脆弱的肉体中脱离。

只要深渊仍旧将视线投向他，他就可以以无尽的黑暗作为载体永生。

而这具身体，也被他当做一个所有人都不曾告知的陷阱，隐藏至今。

那不是什么用以进攻的手段。所以寻常的英雄对杀意的敏锐感知完全无法察觉到那道红芒的存在。

那只是一个定位用的符文而已。

其真正的作用，则是使得深渊众神的视线能够短暂地绕过世界壁垒的迷雾注视此处。

如今，符文已经既定了坐标。

深渊，盯上你了。

就在原本特雷西斯的尸首处，凭空生出了一道裂痕。

恍若撞开空间本身，犹如油脂一般粘稠深沉的幽邃从裂痕中溢出。

紧接着，沿着那道裂痕，空间恍若实体一般炸开数道碎片。

恐怖的威压，与足以令人在刹那间失去自己意志的混乱气息降临此处。

这才是深渊本身的模样。

无光，无火，无序。

欲望本身被无限放大，而吞食一切，则成为了其权能的一部分。

一只巨大的漆黑手掌，从裂痕之中拥挤地钻了进来。

沿着一整个手掌四周，实质化的黑暗幽邃更是争先恐后地涌入泰拉内部。

那是深渊之海的延伸，足以淹没一切光明与火焰的存在。

即便是初火，也在世代之初的斗争中，因其而失去光辉。

玫兰莎身上的符文，连带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初火气味，让这位借着特雷西斯的帮助降临此处的神明意识到了祂到底找到了什么。

完全无法理解的混乱话语充斥着整个空间，撕扯着所有存在于此地的人清醒的意识。

空间本身都被染成深黑色，即便是空间裂缝中也充斥着来自深渊之海的无数人性中暴走的欲望。

神明之语诉说着自己找到火焰的喜悦，全然不管是否有人会在如此混乱的话语中失去原本的形态。

玫兰莎仅仅是看一眼，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意识。

颂赞者的话语回荡在她的耳边，倾诉着最为纯粹的喜悦。

那是得见食粮的愉悦，也是玫兰莎作为人本身，最后能够听到的声音。

玫兰莎的脑子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犹如大海中的一粒扁舟，转眼间就被汹涌的波涛所淹没。

这一刻，玫兰莎才明白，为何在她的世界，老师会在进入王宫之后消失不见。

他根本就不是被特雷西斯所杀死的。

那是源自于世界之外的威胁，是世代以先的恶意！

不死者大步闯入王宫，正是正中特雷西斯的诡计。

特雷西斯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可以和不死人正面战斗。

他要用自己肉身的死，去赌不死人哪怕一瞬间的松懈和失神。

而当红色的符文刻印在不死人的身上时，他所面临的敌人，就不再是特雷西斯了。

他会被这只大手死死攥住，在逐渐扩大的空间裂隙中远离世界壁垒的保护。

在没有边际的深渊之海上，与占据世界数万年悠久岁月的深渊战斗。

火焰亦会在无尽的深渊中失去属于它的光泽。

看着眼前逐渐伸向自己的大手，玫兰莎原本已经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大脑，竟然骤然略过了一道思绪。

是开心，也是释然。

倘若这样的结局，由她来为自己的老师承受。

那么，玫兰莎是愿意的。

从自己在那个雨夜，眼看着老师被那些感染者所淹没开始，玫兰莎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忘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或许是慕强心理，也可能是与不死人在教学过程中所领受到的来自他的关怀。

玫兰莎渴望着来自不死人的认可的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不死人世界中的一部分。

她觉得自己欠下了不死人太多，算不清，也就不算了。

玫兰莎会成为老师期望的样子，也会成为老师手中的锋刃。

但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要为自己的老师做点什么。就像老师曾保护她与自己的家人一样。

她想要成为老师的保护伞。

哪怕仅有一次。

于是，少女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那只大手靠近自己。

耳边的说客之声不绝，她也失去了对抗的心思。

手中直刀上的火焰渐渐衰微，只留下了零星的火星。

这个出生于维多利亚的女孩儿，经历了她本不会经历的一切，行走到如今。

静默时代数十年的绝望与麻木，她已经承受了太多。

至少这个终点玫兰莎还算满意。

这不也挺好的么。

只是，自己果然还是想...

“玫兰莎姐姐！”

就在玫兰莎还胡思乱想的时候。

一个声音闯入了原本属于神明的领域。

那道声音中所蕴含的意志，竟然令好似大海一般浩瀚的巨手也出现了短暂的迟疑。

一道银白色的影子闪过，抓住玫兰莎的手掌们只剩下了手臂的模样。

再次闪现的时候，玫兰莎的身子已经被赏金猎人抱在了怀里，回到门旁。

“玫兰莎姐姐，你清醒一点！”

焦急的声音在玫兰莎耳边炸开，令试图俘获其思维的说客之声在惊叫声中被吸走。

流转与玫兰莎身上的秽物，转眼之间就被另一个少女所捕获。

一只手放在玫兰莎身上，而其食指上的戒指微微震颤，就有了一条不易察觉的裂痕。

玫兰莎失神的双眸又一次有了光泽，她看向了自己眼前稚嫩的脸庞。

“阿...阿米娅？”

玫兰莎的思维在见到阿米娅的瞬间重新活跃起来。

直刀上火星迸溅，灼燃的烈焰覆盖了刀刃。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深渊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直面神明的全部威压，你还是第一次，确实会容易中招。”

斯卡蒂轻轻放下玫兰莎，让她缓缓站稳。

“但是，可别再大意了。”

而属于斯卡蒂的瞳孔中，竟然也在此刻亮起了猩红的微光。

在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属于大群之主的力量充斥着斯卡蒂的身心。

而这份从深渊中获取的力量，也成为了斯卡蒂能够在神明威压下保持理智的缘由。

同为深渊眷属，但已经被初火洗净的梦境之主鲜血，就是斯卡蒂此刻最大的依仗。

可以说，就算是世界壁垒崩塌，斯卡蒂也能凭借着自己非人的体质，模拟博士那样的深渊之子的本质，勉强在深渊之海中活下去。

而在之前玫兰莎与特雷西斯的对拼之中，斯卡蒂一直守着玫兰莎给她的任务，保护阿米娅。

同时，不断观察战场，等到玫兰莎真正落入下风的时候，再给予她帮助。

“谢谢你，阿米娅。”

“不用谢，玫兰莎姐姐。”

阿米娅努力撑起自己的脊背，强迫自己正面直视神明之手。

玫兰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直刀。

她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从博士手中要走了阿米娅。

玫兰莎的预测是正确的，她的确需要阿米娅的帮助。

阿米娅是深海时代中，觉醒的十二先哲的最后一件对抗深渊的作品。

其本质正是能以自身意志容纳万物，汇聚数种力量的【奇美拉】。

而对于阿米娅来说，来自深渊的力量，也是可以勉强汇聚的一种。

容纳深渊力量的上限，则是由阿米娅本身的体质与意志决定。

可以说，只要阿米娅的意识和身体还能承受，她就绝不会被任何形式的深渊所影响。

而更加重要的是。

特蕾西娅传承给阿米娅的力量，那份原本属于卡兹戴尔王族的魔王之力，其本身也蕴含着初火的权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