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悠悠无言
上川明宇回答得很快，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忘记的。
“不，应该更准确一点。”二乃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听不出情绪，“是烟花大会那天，我和你正式相遇的地方。”
“……那天见面的地点，应该不是这里吧？”
上川明宇朝远方望去，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那天大家集合见面的地方应该在别处才对。
“是啊，我和你见面的地方的确不是这里……但和上川星晴见面的地方，是在这里没错。”二乃转过头，眼底蕴存的情感宛若星火，像要将眸中的身影彻底包覆，“我那时候差点摔倒，还好他及时出现，这才让我幸免于难。”
“我这么说，你应该能记起来了吧？”
声音犹如实质，落到了河岸边的地面，一字一句都清晰有力。
不容他逃避似的。
“能。”
上川明宇也没有挪开目光，只是脑海中不由浮现了那晚的点点滴滴，令他不由恍惚一瞬。
忽地，树叶摩娑作响。
九月初的风仍带暑意，扑着河面上的冰凉水气，朝岸边的两人袭来。
犹如飞舞的樱花，少女的粉发在半沉的午时天际，逶迤出了云丝般的艳丽轨迹。
上川明宇回过神，眸底只剩下了少女静静注视着他的美景。
二乃轻笑着问：“那么，我应该是叫你上川明宇呢？还是叫你上川星晴呢？”
“上川明宇。这才是我的真正的名字。”
一如既往，他的语气没有半点波动，像是风停止后的河面。
“不否认吗？”
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挽至耳后，二乃依旧神情温柔地笑着，像是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
“嗯，不否认。”
他之前就有过想要坦白的想法，事已至此，早已不需要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二乃向前一步，略显期盼地问：“可以摘下眼镜吗？我想看一下你不戴眼镜的样子。”
“可以。”
上川明宇干脆地摘下眼镜，毫不退避地与她四目相接。
“果然是你啊，上川星晴……不对，是上川明宇。”
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二乃笑得更加灿烂，更加开心。
“没错，是我。”
上川明宇加重了语气。
“真是神奇，只是戴上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眼镜，样貌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变化。”她自嘲似地轻声感慨，“明明你就在我的身边，我却一直都没有认出你来。”
“是啊……”
上川明宇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眼镜的隐藏相貌的效果好到出奇。
双方忽然陷入了一段沉默，好似就连河流冲刷岸边的声音都变得刺耳。
片刻后，上川明宇主动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上川星晴的？”
二乃十分干脆地回答：“烟花大会的那天晚上，就在这里发现的。”
她精致秀美的脸蛋微微仰起，似乎要与天空连接起那日的回忆，轻声诉说起来：
“当你戴着面具出现在我眼前，和我对上眼神的那一刻，我就认出来你是上川星晴了。”
“你的眼睛太特别了，不会有第二个人有那样好看的眼睛。”
“那个时候，我也仅仅知道面具下的人是上川星晴，实在没办法将上川明宇和上川星晴联系到一起。”
“不过……在我看到你衣服的那瞬间，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其实是同一个人了。”
“在同一天，同一个场地，两个人穿的衣服竟然一模一样，而且都是我认识的人……哈，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当然，要强行解释也可以，天底下到处都是偶然嘛。”
“真正让我百分百确定你就是上川星晴的，是我们一起去屋顶之后的事情。”
“在我和你一起出现大家面前、和大家一起看烟花、当着大家的面向你表白、乃至最后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们那些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问上川明宇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来之类的问题。”
“平时那么在意你出不出现、期待你帮大家补习的她们，却在那时谁都没有在意你的行踪，你觉得这可能吗？”
“……没错，是有的。”
她微微一顿，深深吸了口气，失笑似地让嘴角上扬，语气却像逞强一样干涩。
“只要你在屋顶上，就不会有人问你在哪。”
“而那天的屋顶，只有上川星晴一个男生存在。”
“这么多证据都摆在我面前了，就算再怎么不愿相信【上川明宇就是上川星晴】这个事实，我也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了呢。”
二乃轻抚着自己的长发，叹气道：“竟然通过这种事情才把你认出来，还真是有够讽刺的呢。”
“对不起。”
上川明宇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在她话音告一段落的时候，送上一句道歉。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二乃歪头，反问道，“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地方需要你专门道歉。”
他如实回答：“我不该瞒着你，我是上川星晴这件事。”
“你说这个啊……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倒不如说我很感谢你呢。”
二乃哈地笑出了声，又拿他没办法似地摇了摇头。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上川明宇不由呆呆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不说自己是上川星晴的话，我怎么可能跟上川星晴相处那么久呢？”
她笑得轻松爽朗，看上去确实很无所谓的模样。
然而上川明宇，却无法像过去一样，理所当然地相信这个答案。
“真的没关系吗？”
话音才刚落下。
二乃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当然有关系啊！！！”
犹如河面被巨石打破了平静，伴随一道划破安稳空气的喊声，两道透明的泪痕顺着她的眼角无声落下。
“上川星晴可是我喜欢的人啊！怎么可能会没关系……我喜欢了他那么久，一直在期待着和他的未来，做他的头号粉丝……”
即便强行抑制着情绪，越发激动的悲鸣依然从喉中不断挤压而出。
“我在很早之前就想对上川星晴告白了，但我害怕他会拒绝我，他会因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和他的联系方式就只有LINE和邮箱地址这两样，虽然看上去联系还算密切，但实际上，却脆弱到根本不堪一击啊！”
二乃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咬住颤抖的嘴唇，像是逞强着不愿认输的孩子一样，任由泪水沿着脸颊的轨迹落下。
淡妆被狼狈地冲花，只剩下破碎的假面，在支撑着她岌岌可危的坚强。
“只要他把我的联系方式删除，那我这辈子都有可能找不到他了……东京那么大，在没有其他情报的情况下想要找到特定的某个人，不就跟大海捞针一样困难吗？”
“做不到的，我是绝对不做到的。”
“所以，我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感情，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上川星晴对我的心意。”
涌上的潮水渐渐退去，她越说越小声，呼吸中夹杂着些许哽咽的余音。
随后，二乃用袖子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迹，不甘示弱地再次抬头瞪向他。
眼角和鼻头红得像画错的妆，却没人能在此刻笑出声来。
“直到那天晚上，我知道了你就是上川星晴。”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这件事，但比起惊讶与生气，我感到更多的是惊喜和高兴。”
“我为你一直在我身边而惊喜，为我们之间的联系其实没有那么脆弱而高兴。”
“所以，当我看到你为我准备的烟花之后，我就再也抑制不住对你的感情，在大家的面前向你告白了。”
天边的斜阳被云层掩盖，吹来的风便有种冷进骨子里的寒意。
她却不再颤抖，只是平静地望着上川明宇。
“如果在那时，你接受了我的告白。”
“那么，不管是你对我隐瞒身份，还是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就算你不主动解释，我都可以找理由把自己敷衍过去。”
“在我面前隐瞒身份，可以解释为是在故意欺负我，看我不知情的样子觉得很有趣，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是在等我告白，你只是不想说出自己的感情……是啊，这些都可以解释，只要我们在一起，再多的理由我都能想出来。”
“因为，我们是恋人啊。”
“交往之前的种种都是我们的趣事，可以拿出来在平时说着玩的，乎相打闹调侃、谁都不会介意，依然感情很好地谈着我们的恋爱。”
“……可是，你没有接受。”
“哪怕是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你的回答也是没有。”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
云层缓缓飘开，斜阳带着金光，轻吻少女平静的半边面颊。
像是要彻底舍弃最后那一丝犹豫和冀望，她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眼，看着他依旧深邃默然的双眸，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我一厢情愿对你的喜欢。”
“你没道理喜欢我的，我在你认识的那些女生中，既不是和你认识最长的那一个，也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说到这里，二乃不禁释怀地笑了起来，手掌轻轻抚弄风中挥舞翅膀的蝴蝶发饰。
“后来啊，我仔细想了想，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又怎样？反正我有让你渐渐喜欢上我的信心！”
“一次告白失败就放弃，可不是我中野二乃的性格。”
“……但是，我喜欢的人是上川星晴，而不是上川明宇啊。”
“在我心中，你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我不知道，我想去找出这个答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这段时间里，我就一直在思考着我对你的感情。哪怕约好了一起去水上乐园，我也选择逃避不去。”
二乃背过身子，凝视着好似藏着金屑的清澈河面，手指越过栏杆遥遥伸出，什么都没有握住，冰冷的指尖却被阳光晒得发暖。
她静静笑了起来，回头看向他的眼睛。
他那仿佛能够蕴藏浩瀚星空的深邃眼眸，却连自己的倒影都无法看见。
“还好开学之后，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我开始约你见面，想确定你到底是不是上川星晴，是不是我喜欢的上川星晴……”
二乃微微抬起头，平淡地注视着面前的上川明宇，眼底的火苗已然熄灭。
灰烬底下，似乎又有嫩芽在孕育着新生。
“答案很明显。”
她无比确定地说：“你不是上川星晴，只是上川明宇。”
上川明宇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就这样任由她将那过于强烈且炽热的感情吐进风中，扔进河里，顺流去往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上川星晴对我说过，他喜欢吃甜品，但你却不喜欢吃。”
“上川星晴在和我去水族馆的时候，是戴着手表的，而你却不喜欢戴饰品，更别说戴手表了。”
“在很多方面，你都是和上川星晴呈现出相反的喜好，或者是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这么多不一样的地方，我真的可以将你认定为上川星晴吗？”
二乃摇了摇头，自嘲似地勾起嘴角。
“我之前有对你说过一句话：‘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而那时候我想做的就是，将对上川星晴的喜欢转移到你的身上。”
“反正你们都是同一个人，转移感情很简单的吧？”
“……但我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二乃没有看他，只是自言自语似地说着：“上川明宇就是上川明宇，而上川星晴就是上川星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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