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寸心
“一句话而已。”
魈一愣，没有过多犹豫，挥舞手中长枪，便将一块巨石削成一座石碑的模样。
林晓鸽忍不住摇头一笑，“这石碑用来写上想要留下的那句话，倒是绰绰有余了。”
“郎中想写什么？我可以代劳。”
“不用了，既然是我想要留下的话，那就让我亲自来吧。”
林晓鸽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来。
他的手中，冰元素凝聚为一柄锋利的刀刃。
然后，他微微用力，在石碑上刻下了五个大字。
“让你担心了。”
“这句话，是留给钟离先生的吗？”魈不禁问道。
林晓鸽一愣，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答道，“不止是留给钟离先生的，还有……很多其他人，也包括魈你。”
他以凡人之躯行走这片大地，背负苍生苦楚，虽无灵魂上的危险，但是这种一步一步衰老从而步入死亡的感觉，的确是一种更为可怕的折磨。
林晓鸽知晓，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是会让周围关心他的人为他而担心的。
所以，他才留下了这句话。
不仅仅是让钟离当心了，也让甘霖、魈、留云他们担心了。
还有……空、荧、温迪、迭卡拉庇安他们，也让他们担心了。
魈望着那石碑上的五个字，沉默无言，心中稍稍有些满足。
因为，这五个字之中，也有一部分是留给自己的。
而林晓鸽在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后，则是散去了手中的冰晶利刃，张开双臂，认真道。
“现在，就让我们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下一刻，白发青年手上的绷带缓缓解开，在风中飘扬。
他的鲜血，也在此刻，缓缓滴入这片大地。
【第二阶段目标2进度+10%，现进度：100%。】
【传说副本——《岩神之立》第二阶段目标全部完成，进入最终阶段！】
第五十章 拯救他人者，终被拯救。
一股强大的生机，正在绝云间绽放。
那股绝强的生机，正摧枯拉朽一般吞噬着绝云间的污秽，为绝云间再度带来生机。
以龙这一姿态飞翔于空中的钟离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切，他没有一丝犹豫，便朝着那最高的山脉飞去。
他穿过云层与山脉，终于，在这片生机的起始位置，在这山脉的最高处，在这生机最为浓郁的地方，见到了那位气息已然踏入迟暮之年的白发青年。
而对方，也在此刻与他对视，在微微的错愕之后，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让得钟离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的心酸。
因为他可以确确实实地感觉得到，对方那发自骨子里的迟暮气息。
郎中，老了。
钟离忍耐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化为人的形态，来到林晓鸽的面前，露出稍稍有些勉强的笑容。
“郎中，好久不见了。”
林晓鸽望着眼前身上白袍没有一丝血迹的钟离，不禁轻轻一笑，“并不久，你这三年虽然大都在外战斗，但不还是会经常回来？”
“是了，毕竟郎中的厨艺一直都很棒，我总是忍不住想起郎中的手艺。”
林晓鸽哭笑不得，“这么贪吃的话，那我以后再给你做。”
“可是，真的还有以后吗？郎中。”
“呃……”钟离忽然的发问，让得氛围，在一瞬间便彻底沉默了下来。
可很快的，钟离又强装出笑容，转移话题道，“对了，郎中，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去了，阿盐肯定也醒来了，甘霖她说她到时候也会回来的，我们可以重新回到以前那个村子，跟以前一样，怎么样？郎中，我们回去好吗？”
钟离依旧记得曾经在那村子里的日子，那些日子，是他身为魔神从未有经历过的一切，是他为之沉迷的一切，是他离去之后又因为不舍所以回来的一切。
那药庐中的一切，是他此生最珍贵的时光，是值得他流连忘返的时光。
可面对着钟离的问题，林晓鸽却是沉默了很久，方才无奈而又充满歉意地摇了摇头。
“抱歉，钟离先生，我可能……已经回不去了。”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钟离没有一丝犹豫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林晓鸽的手。
但是，当他的手触碰到林晓鸽的手指时，林晓鸽的右手，却在触及的瞬间，仿佛被燃烧殆尽的纸张一样，化为灰烬，飘向天空。
这一刻，钟离的动作顿住了。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不敢去触碰林晓鸽了，他感觉此刻的林晓鸽，仿佛已经将那具身躯内的血液彻底燃烧殆尽了一样。
现在的他，只需要轻轻触碰一下，就有可能如灰烬般散去了一样。
“郎中……”
钟离望着林晓鸽那化作灰烬消失的右手，咬紧了下唇。
而林晓鸽则是熟视无睹的，用自己的左手挠了挠头，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真头疼啊，没想到老了的感觉，是这样的啊，让人真的有些害怕啊，身体脆弱得就像是一张已经被烧完了的纸。”
一步一步感受身体的逐渐衰老，这种事情，真的很可怕啊。
“那为什么郎中你还要这么做？！”钟离忍不住吼了出来。
林晓鸽一愣，轻轻一笑，抬头望向这片天空，轻声道，“因为我想让阿盐醒来，也因为……我与钟离先生的契约，不是吗？你负责前线的战斗，而我负责后勤。”
“契约什么的，真的就无法违背吗？”
钟离咬紧牙关，如此问道。
林晓鸽微微低下眼帘，语气无奈道，“当然，违背契约的人，可是要受食岩之罚的，钟离先生。”
“嗯……”
钟离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是最为明了的。
“但是……郎中就不能为了我，违反契约吗？”
钟离抬起头，如此望着林晓鸽，问道。
后者一愣，无奈一笑的同时，摇了摇头。
“抱歉，钟离先生。”
违背契约的话，对方可就无法明白这苍生的苦楚了啊。
钟离望着对方那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也那般温柔的笑容，他终于……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大声吼道。
“我不想听什么抱歉啊！郎中！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燃烧了数千年的神力来到这里，为的就是拯救你，而不是听你跟我一个劲地说道歉的啊！”
“我甚至于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是我却依旧义无反顾地献上了自己的一切，为的就是从数千年以后回到这里，改变一切！”
“你知道吗？！在未改变的那个时空之中，为了结束这场战争，你连心脏都没了！你丢掉了自己的一切！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你知道当战争结束的时候，当你倒下的时候，我到底有多么后悔那一切吗？！”
“为了改变那一切，我抛弃了我积累了数千年的神力来到这里。”
“可如今……你却要再度在我的面前离开，你……你为什么这么绝情啊？”
“我燃烧数千年的神力还有生命所为的，到底是什么啊？”
钟离无力地望着眼前的林晓鸽，他早已……与另一个自己，成为了同一个人。
他既是未来无法阻止一切的钟离，也是曾经与林晓鸽经历那么多的摩拉克斯。
所以，他感到痛苦和不甘心。
燃烧数千年的神力抵达这里，他为的，不就是将眼前这个男人从悲惨的命运之中救回来吗？
可如今，他却又要再度注视着自己的挚友，从他的面前消逝。
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就像是个小丑？！
燃烧数千年的神力，来到这里，却依旧没能改变一切的命运！
钟离咬着牙，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那无力的感觉，如有实质一般，将他压得跪下。
生命的老去，是即便成为岩王帝君的他也无法阻止的事情。
生老病死，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凡人无法避免的命运。
亏他还想着要去改变郎中的命运，结果到头来，他能改变郎中受伤而死去的命运，却改变不了郎中因为生老病死而离去的命运。
在来之前，他还想着，自己连这场魔神战争都终结了，这天下再也没有比他更强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么他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郎中的命运，就由他来改写！
可最后，他却无法阻止郎中的离去，无法改变郎中的命运。
可笑，这就是所谓的武神吗？
武神，也不过是小丑罢了。
钟离，自嘲地笑了出来。
“对不起……郎中，你让我成为了岩王帝君，为这片大地带来了无限的生机，可到头来，我却救不了你。”
他低下头失落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拼尽全力去拼搏的少年，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的努力，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晓鸽望着这样的钟离，眼神中的愕然，逐渐化为了然。
原来，地中之盐那一次的感觉，并非是他的错觉啊。
原来，有人为了拯救他，付出一切穿越了时空啊。
原来，他才是被拯救的那个人啊。
一直想着牺牲自己去拯救他人的他。原来……也被他人牺牲自己，所拯救了啊。
如若对方没有从数千年之后回来，恐怕……他又要付出牺牲灵魂那般的沉重代价，来结束这场战争了吧。那些魔神，可不是仅凭肉体可以战胜的东西啊。
毕竟，他已经习惯于去牺牲什么的了，像个傻子一样。
要知道，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修复自己虚弱的灵魂啊。
可现在，他只是因契约之由以凡人之躯在这片大地上行走，地脉能量依旧在保护并修复着他的灵魂。
以凡人之躯去理解苍生的苦楚，这是他所要替钟离去理解苍生苦楚付出的代价。
而如今，这副凡人之躯即将老去。
这份契约，也到了履行的终点。
想到这里，林晓鸽不由地轻轻一笑，望着眼前低着头的钟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脑袋，安抚道。
“其实，钟离先生你已经成功了。你已经，把我拯救了啊。”
“诶？”
钟离，错愕地抬起了头，眼神愕然地望着眼前的林晓鸽。
他不知道林晓鸽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眼前的林晓鸽，脆弱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离去了一般。
这样的话，他算什么成功地救到了郎中啊？
可林晓鸽却是轻松一笑，转而问道，“钟离先生知晓一首叫做《送别》的歌曲吗？”
“啊？”
“不知道吧，那我来唱给你听吧，我以前……可是这尘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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