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想琉璃
“曾经的你的天命应该就是作为祭品，献祭给三岛家的家传剑傀，由此将其修复，重振三岛家的荣光。你应该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对吧？”
三岛纪夫没有否认，只是微微颔首。
“那么，你觉得这样的天命是合理的吗？”赵夜袂看着三岛纪夫，询问道，“生来就是活祭品，如此不公的天命，如何能够坦然接受？”
“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或许就是姐姐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够接受？”三岛纪夫轻笑了一声，显露出一种超脱的淡然来，“回过头来看，曾经困扰我的一切，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但若是您要询问我，我当时是否对命运感到愤怒......那自然是有的。”
“但更多的则是为注定的命运所产生的绝望与凄凉。若是我能够有一个抗争的机会，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如同蜘蛛丝般飘摇的丝线，那么，就算最后失败了，我也无怨无悔。”
“您给了我这个机会，所以，现在我才能够坦然面对过去，因此，我由衷地感谢您。”
注定的命运和抗争的机会么？
赵夜袂轻呼了口气，起身说道：“我明白了。多谢了，纪夫。”
“要走了吗？那让我送您二位一程吧。”三岛纪夫随后说道。
不必花时间在星海之间跃迁，赵夜袂自然乐得清闲，便将最后一个世界的坐标给了三岛纪夫。
三岛纪夫抬起手，轻轻一划，眼前的空间便如同白纸被裁开，迷离，变幻莫测，而在三岛纪夫再划了一笔后，便稳固了下来。
“一路顺风。”三岛纪夫微笑着说道，“希望您的旅途尽头，是能够配得上您这一路的颠沛流离的结局。”
.....
最后一个世界。
如达雅所说，赵夜袂想要告别的人，想要相见的人，其实已经都见了，现在则是来履行一个约定的。
当赵夜袂一步踏出，便穿过了漫长的距离，抵达了这一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熟悉，是因为赵夜袂刚刚一进入这个世界，便感知到了一个熟悉的存在，自天穹洒落触角，将整个世界笼罩。
正是黑日局域网。
陌生，则是因为赵夜袂敏锐地感知到，这个世界与上次他来的时候，已经大相径庭了。
赵夜袂之前所去的世界，虽然因为时间流速不同的缘故，所呈现出的都是被赵夜袂所改变的样子，但是时间相差的都不会很多，至多也就十来年的样子。
然而，这个世界与赵夜袂上一次前来时相比，已经过去了上千年。
沧海桑田。
“为什么会差这么多？”
赵夜袂微微皱眉，时间差异如此之大，按理来说是不正常的。
除非......
这时，赵夜袂心中忽然有灵感触发，他心血来潮地抬起头，看向了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牌。
此刻，所有的霓虹灯牌都在播报着同一条新闻。
“星海平安公司首席执行总监游星即将逝世，公司将对其启动审判程序”
至此，赵夜袂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间点的世界。
于是，赵夜袂遵循着冥冥之中的指引，向着某个方向前进。
一路上，赵夜袂见到了许多游行的队伍，口号各异，成员各异，唯一的共同诉求便是要求停止审判游星。
直至赵夜袂来到星海平安公司总部大楼前时，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距离他离开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上千年。
在这上千年中，游星遵循着他离开前定下的“诅咒”，令新生的星海平安公司平稳地度过最危险的时期，同时在与深渊的战争中，游星担任远征队的首席，一次又一次击退了深渊，同时从深渊中获取了文明发展所必需的材料，为新生的文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今天，则是他即将寿终正寝的一天。
即使是君王，也是会老死的。
游星作为改造战士，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做是恶魔混血，但君王的寿命终有其尽头。
作为在前联合体建立之前就活着的老人，在赵夜袂认识他的时候，他的年龄就已经很大了，现在会如此，也不意外。
而这时，星海平安公司启动了对游星的审判程序，清算游星在第四次深渊战争后到星海平安公司建立前这段时间所犯下的罪行。
在这上千年中，游星已经在民间积累了极大的声望，因此此时才会爆发席卷整个世界的游行。
赵夜袂微微摇了摇头，看向了星海平安公司总部的某个位置，打了个响指，便出现在了走廊之中。
“谁？！”
赵夜袂的忽然出现令原本在此戒备的警卫们措手不及，他们下意识地向着赵夜袂抬起了枪口。
“等等！”
还没等赵夜袂开口，便有一道身影匆匆走出了人群，看向了身前的赵夜袂，微微鞠了一躬。
“欢迎回来，黑日冕下。”
...................
p.s.这一卷应该就剩两三章了，写完了也要过年了（x
第九百三十五章 圣命无舛
黑日冕下?
在听到这个称呼后，警卫们不由得惊呼出声。
黑日这个名字，如今在这个世界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先不说无处不在的黑日局域网，以及以黑日局域网为基石所构建出来的文明，光是历史之上有关黑日的记载，就是如今每个新世代孩子的必修课。
在这个世界，黑日的地位跟天启教中的那个糟老头子相似，甚至还要更高。
更重要的是，做出如此举动的并不是星海平安公司中的无名小卒，而是星海平安公司如今的最高领袖，星海平安公司的总裁。
“哦？”
赵夜袂也看清了身前之人的面容，以及她身前那标注着“总裁”的胸牌，微微一笑，说道：“没想到小风间现在都当上了总裁呀，辛苦了。”
小风间......
在听到赵夜袂的称呼后，在场的警卫们都不由得露出了怪异的神情来。
而如今的星海平安公司总裁，风间信子，在听到赵夜袂这么称呼自己后，则无奈地说道：“还不是大家都不想当，才把这个大锅丢到我偷上来的......”
“还有您，这么久了才回来一趟，也真是的。”
“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啊。”赵夜袂看着身前的风间信子，逐渐将这个威严婉约的她与印象中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女联系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对于岁月又有了全新的理解。
听了赵夜袂的这句话，风间信子也意识到赵夜袂来是做什么的了，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游星总监就在这间房间内。”
风间信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也不添油加醋，“我们启动了对他的审判程序，但是，这并非我们打算在他死前对他清算，事实上，当初星海平安公司刚刚建立的时候，本就该对游星总监采取措施了......”
“所以，我们只是重启了一直冻结推迟到现在的审判程序，这是记载在黑日局域网之中的事项，如果不执行的话，那么黑日局域网的公正都将随之荡然无存。”
“恩，我知道。”赵夜袂嗯了一声后说道，“那么，你们打算具体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如您所见，游星总监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所以，我想这次审判并不具有实质性的惩罚，更多只是对他有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风间信子认真地说道，“游星总监在这上千年中的确为星海平安公司付出了汗马功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曾经伤害的那些人们，那些人们的朋友们，亲人们就不存在了。”
“他是前联合体的游星将军，也是巨企时期的‘魔灾’游星，更是星海平安公司的游星总监，每一个时期的他都是游星。我想，历史会对他有一个公正的评价。”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赵夜袂轻叹了口气后，说道：“我去见他一面吧，之前我便和他约好了，这一次审判，由我来执行。”
“由您来吗？”风间信子闻言，有些错愕，但同时又有些释然，“确实，也只有您有资格做这件事情了......”
以游星如今的资历和声望，即使有黑日局域网的辅助，风间信子也不能够保证自己能够做出毫不偏差的判断来。
既然如此，交给赵夜袂，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
赵夜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推开了房门，走进了房间之中。
合上门，房间内寂静无声，时光仿佛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凝固了。
房间内除了一张木床外便再无其他，到了游星这个地步，一切的维生技术和延寿手段都失去了意义，因此，游星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位再寻常不过的老人那般，褪去了锋芒，衰老而又腐败，身上散发着无法抑制的死气，只是一眼就能够看出他已经命不久矣。
游星在听到开门的声音时，便向房门投来了一瞥，原本只是懒散而又嘲讽的一眼，但在看到来者是赵夜袂后，他浑浊的双眼一下子变得锐利了起来。
“黑日，你终于来了啊。”
游星不愿在赵夜袂面前显露出衰颓的一面，勉力支起了身子，只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便让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但他依旧直起了身子，看向了赵夜袂。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只剩下了万事皆尽的释然。
“恩，我来了，来履行我对你施下的那个‘诅咒’。”
赵夜袂随手从物品栏中拿了把椅子，坐到了游星的床边，若有所指地说道，“听到了吗？这山呼海啸般的呼唤声？”
此刻，赵夜袂身处星海平安公司的总部，而这里正是游行的中心。
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人们自发前往这里，要求停止对游星的审判，即使身处隔音良好的房间内，也能够听到外面传来的呼喊声。
“......当然，我又不是聋了。”
游星的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低声说道，“真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以为这么做就能够影响黑日局域网的判决么？”
“那么，你觉得他们是为何会聚集到这里，为你而呼唤，‘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呢？”
赵夜袂平静地说道，“因为你的权力？还是因为你的身份？又或者......是因为你在过去这上千年中所付出的一切？”
“我来的时候看了一下，其中似乎绝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的人类，即使是上千年后的现在，改造战士的数量也并不占上风，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为了身为改造战士的你来到这里，与星海平安公司对抗？”
“......”
游星沉默了下来，许久后才不快地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不是要审判我吗？那就来吧，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从你给我施加了‘诅咒’开始，我就一直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来，杀了我吧，又或者将我填入黑日局域网，那玩意虽然在巨企的那些畜生们烧完后就修好了，但再烧一个我还是绰绰有余。”
“‘诅咒’？”赵夜袂轻笑了一声后说道，“那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啊。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等到新时代真正降临的那一天，对你的审判便就此开始，同时也就此而终。”
“你难道没有听到审判的钟声吗？这个由你开创的新时代，由你发起的审判......你不是正身处其中吗？”
游星明白了赵夜袂的意思，眼瞳剧烈收缩，想要表示自己的情绪，但最终，只化作沉默。
他明白了赵夜袂所谓的“审判”是什么了。
这一场由人们自发发起的游行，拒绝星海平安公司审判他的壮举，便是对他的审判。
这是由他开创的新时代，同时，也是由他发起的审判。
正是因为他在过去的上千年中所做的一切，才有了如今的这场“审判”。
“黑日，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居然，居然给我设下了如此陷阱......”最后，游星只能够愤愤说道。
“我说过，若是你没有意识到你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哪里错了，即使审判了你，也毫无意义。”赵夜袂平静地说道，“那么，对这场审判，你作何看法？”
沉默，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游星才声音沙哑地开口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黑日，我承认，我当初做的那些事情，不仅玷污了改造战士的荣光，同时也令无辜的平民们因我而受到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更没办法团结起大多数想要反抗巨企的人们......”
“当时的我依旧抱持着改造战士至上的想法，同时，我粗暴地认为，当时的平民都是因为我们才能够活下来的，他们身上背负着原罪，理应得到报复......”
“黑日，事到如今，我没必要再掩饰什么，我明白我当初做错了，但是，我如今依旧无法释然。”
游星原以为自己会受到赵夜袂的斥责，结果，赵夜袂只是淡淡地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既然财富与权力能够通过血脉传承，那么，为什么仇恨和矛盾不能够通过血脉延续？’你的想法只是人们最朴素的想法，这之中存在着关键的因素。”
“一位父亲为了即将饿死的孩子实施了盗窃行为，往往没有人会要求他的孩子一同承担他的罪行。但若是一位官僚通过手中的权力攫取了大量的资源，惠及家人，那么，人们往往会希望他的家人们能够一同承担后果。”
“这之中真的只是程度的问题么？你觉得呢？”
“......情感。”游星思考了许久后，缓缓说道，“出于情感，人们不会苛责那位父亲，同样出于情感，人们会希望那位官僚及其家人要承担连带的责任。”
“是的，情感。”赵夜袂微微颔首，说道，“情感，正是智慧生灵区别于其他存在的关键因素，同时也是法律之所以存在的因素之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是人们最朴素的道德情感。但是，正是由于情感的影响，令这一最原始的法则往往会发展为直至一方彻底死尽的死战。”
“一方杀死了另一方的父亲，按照等价原则，应该杀掉他的父亲来偿还，但，对于被害者的家属来说，他们真的会认可这样的结果么？凭什么你杀死了我的父亲，却只需要以一命抵一命？在情感的影响下，私力复仇永无止境，直至一方彻底灭亡。”
“正如你采取了最极端的复仇手段，开始屠杀同样处于巨企压迫秩序之下的无辜平民，便是因为你的战友们受到了巨企不公的对待，在这种情感的影响下，促使你犯下了如此罪行。”
“为了终结这种永无止境的‘战争’，人们将复仇的权力交给了律法，交给了秩序，令律法来替代自己进行复仇。”
“但显然，法律作为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并不能够每一次都做出公正的判决，不公的判决令人们取回了自己寄存的权力，开始重新以自身为主体开始复仇。”
说到这里时，赵夜袂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就像你所遭遇的一切一般。在巨企主宰世界的不公秩序下，你无法通过法律得到公正的判决，因为巨企是不可能自己审判自己，自己革自己的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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