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望着一如既往的圣女,古蛇气极反笑。
虽然,身为诡计之神,他有很多的方法,可以钻规则的漏洞,让自己轻松赢下这局。
比如,自己是在圣杯易主之后才动的手,不算违规……
比如,自己只说了违规的方式,又没说违规的惩罚……
比如……
但一种难言的倦意和失望,在萨麦尔的心中弥漫。
道不同,终将难相与谋。
“你赢了……”
最初的堕落者没有言辞的诡辩,也没有恶意地毁约。
恶魔会信守承诺。
但,这或许也是他对眼前之人最后一次的纵容。
萨麦尔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一步步登上阶梯,重新坐回王座,单手支起一侧脸颊,冷眼看向台下保持着祈祷姿势虔诚跪拜的圣女,眸中渐渐失去了温度。
“所以,你想要什么?财富、名望、和平?”
古蛇摇头嗤笑,漆黑的瞳孔深处泛起一丝嘲弄。
“还是说……你想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站在阳光下——审判我?”
“不是这些……”
贞德出乎意料地认真摇头反驳,拄着战旗起身,纯净的紫眸郑重看向王座,缓缓抬起右手,轻柔开口。
“我只是希望你,跟我回到光明中来……”
什么?
这就是她的祈求?
灵魂互不妥协的撕裂,600年的沉沦,现在牺牲一切的豪赌,仅仅是为了这个?
拒绝承认他的黑暗的底色,一心希望将他引向光明的王座?
萨麦尔望着台下为他鸣不平的贞德,不由一阵恍惚。
不容被玷污的信仰吗?
值得尊重的坚持,只是……
沉默片刻,古蛇望着眼前执拗的少女,脸上绷紧的表情松动,不禁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做出了一贯的回答。
“主不在乎……”
“但我
在乎!”
然而,一声振聋发聩的呐喊,却如雷鸣般回荡在萨麦尔的耳畔。
“不义的,叫他仍旧不义。污秽的,叫他仍旧污秽。”
“为义的,叫他仍旧为义。圣洁的,叫他仍旧圣洁。”
“这,才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台阶下的贞德引用《启示录》的内容,宣泄出压抑在心中已久的声音,随即深吸了口气,眸中仿佛有两团炽烈的火焰在燃烧,昂头灼灼看向王座上的身影,郑重开口。
“我要我的主站在阳光下,享受万民的崇拜,得到应有的赞美与荣光!而不是沉沦于黑暗,背负堕落之名,承受无端的唾弃与谩骂!”
激昂的宣言回荡在整个神殿中,湮没了一切的喧嚣,仿佛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静肃之中,回荡着这来自圣徒的心声。
“斯巴达克斯视你为带来不公的压迫,你却给了他平等和自由;
弗拉德三世视你为黑白不分的泥偶,你却给了他圣名和清白:
阿维斯布隆视你为需要挑战的权威,你却给了他认可和赞同……”
贞德握着战旗的手,不知不觉中攥紧,贝齿紧咬着樱唇。
原来,还有她都知道……
原来,还有她都记得……
萨麦尔望着眼前比自己似乎都不平,都冤屈的少女,心中传来前所未有的悸动。
“人们总是习惯于将一切的恶,归结于撒旦的诱惑,将所有的不幸,抛给魔鬼的作弄,仿佛自己才是无罪的羔羊,但你明明为他们、为这个世界做了那么多。
为世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
为自由开路者,困顿于荆棘。
为生民立命者,殒殁于无声。”
贞德深吸了口气,满脸执拗。
“这不公平!我绝不允许!因为你比任何人、任何神,都更有资格,站在高台前,站在阳光下!”
站在台阶前的圣女,抬头仰望着王座之上的神灵,昔日平静的眸子荡开层层涟漪,仿佛跨越时空,看到了栋雷米小镇山坡上对坐的大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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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是怎么样的人?”
树荫下的小女孩捧起胸前的十字架,看向身旁一头紫发的大姐姐。
“祂啊,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身为门徒的紫发少女轻轻拨开耳畔微风吹起的发丝,缅怀着以往的记忆,微笑回答。
“拥有着伟岸的力量,却不以强凌弱,祂所对抗的邪恶,一次比一次令人绝望……
拥有着非凡的智慧,却不自持孤高,祂所治理的国家,民众安居乐业……
拥有着将万有归于一的机会,却主动放弃了登临至上神座的机会,祂选择荡涤一切的罪恶与污秽,将光明的未来留给新的世界和人……”
玛尔达右手托起脸颊认真想了想,半是猜测,半是肯定。
“嗯,或许那副神的身躯里,长着一颗人的心……”
金发的女孩沉浸在那波澜起伏的史诗中,听的十分入神,并渐渐在此过程中握紧了拳头,瞪大亮晶晶的眸子,看向眼前的圣徒。
“那祂会帮我拯救法兰西吗?”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小让娜……”
玛尔达抬手轻轻刮过女孩的鼻梁,笑容灿烂。
“你相信祂为你带来的福音,为你指引的命运吗?”
“我相信!”
女孩不假思索地重重点头,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自己该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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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怀疑过主的存在,也从未放弃过对主的信仰。
无论是在法兰西的战场、还是鲁昂的监狱,亦或是在蒂福日城堡的绝境和刚才神殿前的自毁……
她的主,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刻伸出拯救的手。
一如既往。
所以,越是如此,她越是无法接受自己的主,被污蔑,被谩骂,被黑暗所包裹!
台阶下的贞德思绪回复,一脸坚定地看向王座上的身影。
四目相对,恶魔不由嗤笑。
“你确定?我可是最初的堕落者……”
“堕落?从我们被创造之初,人类的堕落就没停过。”
贞德平静开口,全无敬畏可言,甚至以军人的身份,询问行动方略。
“所以先整顿教廷,还是应该先重编典籍?”
“那可是《圣经》啊!你疯了?”
“圣经?得了吧,那玩意擦屁股都嫌费劲。”
贞德挑了挑眉,紫色的眸子倒映着眼前从王座上走下来的身影,摇头间抿唇淡笑。
“那些所谓追寻光明的暴徒,把真货封藏了千年,你知道在漫长的岁月中,有多少人为了私欲,删减甚至篡改其中的内容吗?”
“那些人是圣徒啊……”
萨麦尔有些不信,似乎在努力为圣堂教会的先辈们挽尊。
“里面或许有一部分是真相,但你能保证全部吗?”
贞德淡淡开口,全无尊敬之意。
“既然他们可以改,为什么我们不能?”
“喂喂,你一个圣徒,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大逆不道了?”
看到圣女殿下如此出格的一面,萨麦尔神色揶揄。
然而,贞德瞥了面前的身影一眼,面色如常,淡淡补充。
“以上都是你说的,我只是照搬。”
“……”
萨麦尔脸色一滞,不由回想起这貌似是自己在鲁昂大审判后,忽悠贞德的原话(详见第5卷第12章)。
不过,这活灵活现的几句,多少带了点这位圣女殿下的私人恩怨。
当然,不是对他,而是对教会。
毕竟,这位圣女殿下可是差点被教会以女巫之名给做成烧烤了的。
而且,在鲁昂大审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家人可都背负着骂名。
栖居于黑暗中的旧神,望着眼前的朝圣的信徒,眨了眨眼,婉言谢绝这位信徒的好意。。
“我有在维系这个世界的运行,所以抛头露面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开玩笑,他为什么从黑暗议会跑路?
还不是因为议会的工作量耽误他摸鱼享受生活了。
一个幕后老板都要这么劳心劳力,何况要管理世界三分二人口的亚伯拉罕诸教首脑?
而且,看贞德这架势,大有诸教合并,恢复旧主之荣光,直接攻上天堂,扶他上位的感觉。
到时候,自己还不得为全人类谋福祉,被彻底榨干,直接工作到死。
“你答应过的……”
贞德认真重申,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的神灵。
在这郑重其事的祈祷下,旧神收起了调侃的心思,揉了揉眉心,
“非要让我回归吗?人类既然已经踏出摇篮,又何必重新为自己套上枷锁呢?”
“再坏的秩序,也比没秩序要好。”
对于这个问题,圣女却持有截然不同的观点。
崇高的神可以不在乎信仰,但脆弱的人需要寄托。
台阶下的贞德一如既往的坚定,思绪涌动间,眸中泛起丝丝的嗤笑。
“自古以来,世人总在向主祈祷,希望满足自己的欲望,希望得到您的宽恕,希望得到您的拯救……”
短暂的停顿之下,立于神殿中央、立于阳光下的圣女抬头灼灼看向王座上的身影,内心压抑已久的情感喷薄而出。
“但这次,应该轮到我拯救您了!”
鸢尾花旗帜迎风展开,猎猎作响,仿佛在吹响颠覆世界的号角。
人,来拯救神?
台阶前的塞弥拉弥斯望着眼前大言不惭的女人,心中一阵恍惚,想要张口讥讽,不知为何,却又陷入了沉默,最终满眼复杂地看向庭院中的贞德。
“请容许我带您走出那片黑暗,来到阳光下,洗刷身上的污名,得到应有的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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