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嗯…”
无法面对那种炙热和纯净的目光，艾蕾别过螓首，埋头流露出微不可闻的鼻音。
啪！
随即，得到回应的萨麦尔，如释重负地点头，轻柔地抓握艾蕾的皓腕，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知道，你一定会愿意守护苏美尔的文化！守护苏美尔的人民！”
“我也一样！”
“半年来，我走遍了美索不达米亚，已经爱上了这片土地，喜欢上了这里的人民！”
“我帮他们抵御过魔兽，保卫过乌鲁克，甚至说服了羽蛇神库库尔坎加入人类一方！”
这慷慨激昂的陈词，短短几句，便是一首首包含了太多惊险与努力的英雄史诗。
“吉尔伽美什王几次想要嘉奖我，我都拒绝了。”
转而，古蛇回望一眼梅林、安娜、吉尔伽美什王、伊什塔尔这些随行的身影。
对于这无需辩驳的事实，英雄王很爽快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萨麦尔则回头凝视眼前的饲主，情绪沉抑，语气郑重。
“因为这份荣耀，不应该只属于我！”
“没人比我更清楚，艾蕾为了保护那些生者的灵魂做出了怎样的牺牲！”
“为了让他们的理智不失，忍受孤独，辛苦制造枪笼…”
“为了杜绝魔兽对库撒的侵袭，只好背负恶名，利用死之权能，将自己的守护城市化为绝地…”
“为了延续苏美尔文化，甘愿承受世人的误解和诅咒，加入三女神联盟，希望抢先占据乌鲁克，将美索不达米亚纳入自己的保护…”
“虽然身在黑暗，但你比我这种行走在阳光下人，为他们做的更多！”
它全都知道？！
被不断揭穿心思和伪装的女神，将螓首深埋，满脸通红，显得手足无措。
“请抬起头！挺起胸！”
“这不是需要被隐藏的劣行，不是被值得愧疚的耻辱，而是本应被颂扬的荣光！”
萨麦尔重重拍在饲主的香肩上，托着她的下巴，郑重与其对视，声音不容置疑。
女神下意识绷紧背脊，目光却仍旧有些躲闪和茫然。
“千万年来，你承受孤独，认真履行了女神的职责，维系生死的运行！”
“千万年来，你没有属于自己的快乐、悲伤、喜悦，甚至是朋友，却依然愿意为冥界创造光，为灵魂挽留理性！”
“千万年来，任由人类将一切疫病和死亡的不幸，归咎于自己，让他们放下负担，更好的前行！”
“你所做的一切，难道不值得一句肯定？不值得一份赞扬？！”
“你比我更有资格站在王宫神塔前！”
“你比我更应该享受阳光！享受欢呼！享受赞扬！”
立于原地的众人，不由在这振聋发聩地诘问中，陷入思索。
哪怕最为狂傲，讽刺起人来毫不留情的吉尔伽美什王，也不由沉默良久。
原来，这痛苦的职责，并不仅仅是折磨，有人为此幸福。
原来，这对世界的善意，真的有人理解，并予以认同。
艾蕾已不知何时，失去了心中的怯懦和自卑。
那莫名鼓起的勇气，让她可以用冥府女主人的身份，坦然打量着每一个来者，并从那份沉默中，感知到了某种深重的敬意。
此刻，两道咸湿的痕迹，滑入唇齿。
她下意识抬起指掌，轻拭腮边，眼眸望着那手背上的晶莹液体，不由出神。
自己居然，在哭…
明明，应该很高兴才对…
艾蕾酱今天也要努力.jpg
第九十六章 圣杯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两更）
“艾蕾，我希望能站在人类这边，和我一起享受胜利后的欢呼，让冥界开满花！”
萨麦尔郑重向自己曾经的饲主伸出指掌，诚挚地做邀请状。
不过，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这位资深傲娇，外加悲观主义者，却有自己的坚持。
女神犹疑间目光闪烁，上扬的俏脸，涌现出一抹不安。
“人类是无法违抗天命的，我担心…”
向来果断的吉尔伽美什，心中不悦，本想开口讽刺。
不过，在这位王看到梅林的竖在嘴边的食指，唇角轻轻翘起。
哦，你这家伙做得不赖，居然把本王的班底都折服了。
而当他的目光注意到，那被安娜用锁链困住，以保护之名，塞入袖口藏好的伊什塔尔，眉宇间的笑意更加畅快。
牧者祭祀？哈哈，某个女人还真是作茧自缚，交给你处理也好。
闲来欣赏一出闹剧，算是不错的消遣。
嗯，还需要加一把火，才会更加有趣。
英雄王眼角上挑，右手深入巴比伦之门中一阵摸索，同时玩味沉吟。
“小子，你多次为乌鲁克建立功勋，今天又亲自进入冥府，营救本王，刚好把奖赏一起发放。”
“本王给的东西，你一定需要。”
随即，一只外壁刻着玄奥花纹，通体金黄的大杯，从吉尔伽美什手中，扔给了正在和女神交涉的萨麦尔。
古蛇眼球一突，顿感来自身后饲主的目光，如芒刺背，手里的玩意发烫。
现在，吉尔伽美什凉了，乌鲁克的地底，马上就要被艾蕾挖空，而且圣杯，也近在眼前。
可以说，只需仅仅再迈出一步，这位冥府之神，就会成为三女神同盟之中的真正赢家，贯彻自己的想法。
费劲千辛万苦，终于酝酿好气氛的萨麦尔，眼见要风向不对，没准要翻船，不由暗自怒骂。
我丢！你个愉悦犯还真是看热闹不嫌殡大！
就这，还不算完，那位英雄王继续火上浇油。
“好了，圣杯是你的了，怎么处理，本王懒得过问。”
“而且，目前你已代理乌鲁克的政务…”
“生者的事情，死者不容插嘴，接下来要做什么，随便你。”
这么看得起我？我TM谢谢你啊！
萨麦尔目光幽怨，牙齿咯吱吱作响。
要不是艾蕾这边需要安抚，他恨不得拽着这位愉悦犯的衣领，直接扔给西杜丽，让祭祀长和吉尔伽美什“谈谈”人生理想。
艾蕾的身体不安分地扭动，目光定格在圣杯之上，语气满含期盼。
“如果你同意将乌鲁克的圣杯转交给我，集体进入冥界躲一躲，撑过一段时间，说不定灾厄就会过去。”
“只要新的时代开启，人类或许就又可以在地上生存。”
萨麦尔攥紧圣杯，坚定摇头。
“艾蕾，你很清楚，冥府本就是生者的禁地，没有术式的保护，能进来的只有幽灵！”
“抛弃了家园，熄灭了文明的传承，只能在地底等待理智消散！”
“那样的活着，还算是活着吗？”
“那样的人类，还配叫人类吗？！”
在这一次比一次高昂的问询中，艾蕾无言以对，但她仍有自己的倔强和惶恐。
“这不是人类的未来！更不是我为你寻找的答案！”
“文明的花，可以将根系扎入黑暗和腐败的泥壤，但最终要骄傲地开在地上，沐浴在阳光下！”
“这样的苏美尔文明，才值得被神所青睐！”
“这样的苏美尔人，才值得你去守护！”
随即古蛇紧握艾蕾的皓腕，字句铿锵，不断瓦解那份坚持。
“何况，如果连地上的花，我都守不住。”
“那又有什么资格违背天定的秩序，让冥界开花！让你自由地行走在地上，沐浴在阳光下！”
女神不由愣住，随即垂下螓首，喃喃低语。
“我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你们…”
“艾蕾！”
萨麦尔声音拔高，扬起头颅，犀利的目光，居高临下凝视着这位曾经的饲主。
“库撒变成了死域，人民的灵魂被拘禁，但心却在跳动！热血在流淌！”
“尼普尔和巴比伦都沦陷，问问枪笼里那些战死的人，他们可曾后悔！”
“埃里都和乌尔被密林占据，我们赶到，那些士兵依旧在忙着训练，他们没有放弃抵抗！”
“就算那些地方已经被彻底吞没，我所在的乌鲁克仍旧长存于此！”
望着那慷慨激昂的身影，艾蕾居然有种不敢直视的自惭形秽，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垂下螓首。
萨麦尔右拳锤向胸口，话语掷地有声，犹如金铁交鸣。
“艾蕾，你还不明白吗？”
“无论密林、魔兽、还是死亡，三女神可曾真的征服了我们！”
“只要苏美尔的文明之火不曾熄灭，人类，便将荣光永存！”
随即，清脆的叮当声响起，艾蕾微微抬头，赫然看到那盛满花种的圣杯，被推到了她的面前。
“那么女神大人，我已经做了选择，轮到你了！”
“你是继续执着于神的傲慢，以保护之名，将整个乌鲁克屠尽！”
“还是愿意向自己所爱的人类低头，和他们沐浴在阳光下，战至最后一刻！”
面对步步紧逼的追问，艾蕾心神大乱，咬着樱唇，沉默良久，才缓缓伸出指掌，探向圣杯。
众人无奈叹息，缓缓闭目，萨麦尔的心脏，也不由沉入谷底。
然而片刻，圣杯内部传来的清脆交击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一粒粒斑斓的花种，从艾蕾的指缝里落下，而圣杯则立于原处。
“你说，冥界以后盛开的花，是不是比地上的更加美丽…”
“会的，我保证！”
萨麦尔望向那惆怅中弥漫着一丝俏皮的眸子，嘴角漾起微笑。
放弃了圣杯，选择了花，就意味着，自家饲主为这个世界的美丽，去拼一把！
废尽千辛万苦，甚至把自己都压在了天平的一端，总算说服了艾蕾，萨麦尔如释重负地瘫在地上，有些心力交瘁、
自从绝对魔兽战线一役之后，他简直跟上了发条一样，时刻没有清闲过。
即便是拥有不死之躯，也抗不住这样折腾。
因此，眼见大局已定，古蛇有气无力地挥手招来身后看戏的队友，将剩下和艾蕾订约，协商对策的事情，交给他们。
温柔的女神，怀揣着古怪的心思，红着脸准备扶起萨麦尔。
无论蛇，还是人，她渴望的只是一个认同自己的灵魂。
剩下的，目前来说，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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