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父亲歉意地看了眼萨麦尔，起身告辞，推起轮椅，行向门外。
“大哥哥，一定要来啊！”
临走之际，小女孩还还不忘几次回头，向萨麦尔挥手提醒。
“好，我答应你。”
古蛇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以对。
那位父亲望着互动的一大一小，无奈苦笑，不忍戳破女儿的幻想。
这只是个来自大人的善意谎言，这孩子居然当真了。
算了，骗骗她也好，自从妻子离世后，雾绘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了。
男人抿起嘴唇，没有多言，推着女儿走在商店街上，继续享受着难得的独处。
“鸽子！好多的鸽子！”
父女两人一路来到商店街中央的喷水池旁，巫条雾绘望着广场上收着翅膀三五成群落下，埋头啄食麦粒和面包碎屑的一群鸽子，不由心痒，下意识想要和这些活泼自由的生灵亲近。
“雾绘……”
突然间，背后传来父亲激动到颤抖的声音。
“你站起来了……”
正蹲在喷泉一旁，捧着一只不怕生的鸽子轻蹭的小萝莉，下意识低头，赫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脱离了轮椅，双脚踏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药！一定是药！谢天谢地，他们真的能治好你！”
几乎快被生活压垮的男人，扔下轮椅，兴奋地冲向巫条雾绘，将懵懂中的女儿，高高抱起，辛酸激动的泪水，不知不觉地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而此时，冷饮店中，治愈的“药”，微微一笑，收回那向远处瞭望的目光，随手推开餐盘，结账之后，迎着夕阳，起步走向门外。
第一百零二章 拉皮条的马里奥
下午三四点时分，商店街，Ahnenerbe咖啡店。
提前赴约的萨麦尔步入其中，坐在吧台前，点了一杯意浓咖啡，边喝边同这位黑衣墨镜，一脸凶相的乔治店长，闲聊了起来。
Ahnenerbe，是个德语名词，有着“遗产”的含义，虽然店面是源自德语，但店长乔治擅长的却是意大利菜。
和普通咖啡店不是太一样，即使点不太可能在咖啡店出现的咖喱、麻婆豆腐都可以，总之相对特殊而猎奇。
另外，根据萨麦尔所知，这间看似平淡无奇的咖啡店。
似乎在建造时，有宝石老头泽尔里奇的参与，因此具备空间干涉的特性，理论上，可以出现在不同的地点，链接不同的空间，或者异度世界。
所以，咖啡店只是表象，这里实际上有着收集情报的隐藏功能，某种意义上，也算是魔术协会的分支机构。
苍僕崎橙子多半是知道Ahnenerbe咖啡店的特殊性，所以才会选择这里作为接头场所。
正当萨麦尔沉思间，一股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香甜味，从烤炉中弥漫开来，丝丝缕缕渗入鼻腔。
此时，那位乔治店长，娴熟地打开烤炉，从炉膛中取出几块香甜松软的面包。
金黄酥脆的外壳浸润着橄榄油明艳的色泽，无论从卖相还是气味，都让人食欲大振。
“佛卡夏？”
古蛇眼前一亮，目露缅怀。
顿时，忙碌中的乔治店长闻言，不由转过头来，诧异地看向萨麦尔，墨镜之下的目光，泛起几分柔和。
“你居然认得出来？外面来的，不是说把这东西当扁面包，就是把它叫成披萨。”
随即，感觉对方很是投缘的店长，顺手将一只新鲜出炉的佛卡夏，盛到一只餐盘中，递给眼前的男人，热情地发出邀请。
“来，送你的，尝尝看。”
盛情难却，萨麦尔只好接过盘子，拿起这块松软可口的披萨老祖宗，认真品尝，边咀嚼边中肯地作出评价。
“嗯，肉丁、欧芹碎、还有香草，很地道的老做法。”
“没错，这是我在家传的古书上，翻到的菜谱，还是用古拉丁文写的，的确有些年头了。”
乔治店长连连点头，对于眼前男人的博学，彻底叹服。
“没想到在远东这么小地方，还能遇上如此懂行的食客。”
萨麦尔笑了笑，不以为意，活得久了，自然经历的就多，由时间沉淀的经验，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难得碰上对胃口的人，双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乔治店长发现，眼前的男人不仅对美食颇有研究，对历史也有很高的造诣，不由一时兴起，将指间转动的一枚古币，抛给萨麦尔。
“对了，帮我看看这个，能认出来吗？”
萨麦尔随手接过，先细细打量了下背面，沉吟回答。
“古罗马帝国时期的金币，看上面的蔷薇纹饰，应该是克劳狄乌斯家族执政时期发行的货币，具体是哪一位的话，还是让我看看人头像，再下结论……”
说话间，古蛇翻转金币，目光落在那金币正面中央，头戴桂冠，眉眼秀美的少女，不由嘴角微抽，心中了然。
“尼禄……”
喜欢搞这些噱头的，除了她，没别人了。
随机，古蛇似乎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乔治店长，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不过说起来，这枚金币的做工和设计都是时代的巅峰，理论上这种东西一般不会在市面上流通，因为艺术收藏价值要远超使用价值，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我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快有千年的历史了，据说当年罗马战乱不休，我们的祖先去了不列颠避难，顺便摆摊谋生，碰巧遇上位似乎很有身份的罗马贵族，在他的摊子上吃到了家乡菜，就留下了一袋这样的金币。”
乔治店长趴在柜台前，随口回答，有些漫不经心。
“真的假的我不清楚，不过家族几次过不下去，都是那袋金币解了急，而现在，也只剩下这一枚了，老一辈临死前，把这东西交给了我，禁止我卖出去，说是还要留个念想。”
“鹰旗之下……”
“啊？你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喃语，让店长有些发愣，目露迷茫。
“没什么，这东西应该是真的，好好保存吧。”
萨麦尔淡笑回答，把玩了那枚古币片刻，随手递给了乔治店长，幽深的眸子，泛起一抹感慨。
有些东西，没有改变。
有些人和事，却已经面目全非。
店主顺手接过那枚价值千金的罗马古币，继续夹在指缝中翻动，全当训练手指灵活度的玩具，显然对这东西的金钱价值，也不甚在意。
简单寒暄了几句，由于店中又多了几批客人需要招待，萨麦尔不去打扰这位店主，起身四处观望，目光落在角落里架设的一架钢琴上。
那是一架三角钢琴，纯黑的烤漆外壳、黑白分明的琴键，透着柔和舒适的光泽。
萨麦尔一时手痒，起身来到钢琴前坐了下来，随意按下几个高低音，音色空灵纯质，并不需要调音，显然这是一部难得的高档货。
古蛇满意地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沉下心来，随即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之上翩跹起舞。
顿时，沉郁压抑的声音以很强的力度在琴弦的起伏中奏响，仿佛一股阴暗、冷酷、威严，仿佛居于高天之上的意志，俯瞰尘世。
那是至高的命运，禁锢万象万物的枷锁。
紧接着，相衬和的较弱力度急促地出现在各个声部，似乎是一声巨响后的余音，也似乎是厄运在四处蔓延。
随着力度的渐强，那从天空投下的影翳，愈发浓重，注视尘世的冷酷意志，在轰鸣中又一次出现，并稍加变化向前冲去。
它开始时有些惊慌不安，以后逐渐活跃起来，试图主宰一切。突然，两个强烈的和弦将它阻截住。瞬间的沉寂之后，嘹亮的号角声在圆号声部奏响。
随着乐章继续谱奏，它阴暗地、无休止地在各个调性上反复着，寻找着时机，窥测着空隙以闯入人的生活、主宰人的一切。
但，人类并非软弱的羔羊，当号角性音调响起，另一股意志召唤着人们奋起斗争。
那是突破限制，充满光明与幸福的未来。
渐渐，声调渐高，弦音渐杂，天之声与人之力的抗争，愈演愈烈，一个个音符湮灭，象征着一个个生命陨落，但转瞬又有更多的抗争者奋起，融入这场恢弘的史诗。
谱奏着这场纷争的萨麦尔，闭目静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面容。
深埋瓦砾之下，在黑暗中求生，在病痛中憧憬着童话的爱丽丝；
沉陷灾病和困苦之中，不肯放弃自己，不断奔波求医的巫条父女；
父母双亡，为了拥抱那失去的幻影，固守在洋房中寻找过往的久远寺有珠；
出身低微，遭人利用唾弃，却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的琥珀和翡翠两姐妹……
千年的时光，无数亲眼见证过的悲欢离合，古蛇早已明白。
生活中有苦难、失败和不幸，也有欢乐、成功和希望，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但是，人不能听从命运的安排，应该掌握自己的命运，并且随时与厄运抗争、战胜它，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幸福，才能建立起丰功伟绩，拥有光明而美好的未来。
正如罗曼·罗兰所说，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以后，依旧热爱生活。
所以，知命而不认命，这才是萨麦尔作为神祇，作为造物主所欣赏的生活态度。
终于，在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下，音符陡转，高歌的声浪令金碎玉裂，石破天惊。
那徒有其表的意志溃不成军，苍穹拨云见日，影翳消弭，充满光明和无比欢乐的情绪，描绘出欢呼胜利的热烈场面，这场战争最终以地上卑微的生命胜利告终。
一曲终了，全场鸦雀无声。
正当在场的食客们，沉浸在这出精彩演奏的余韵中时，如唱诗般的幽幽吟咏，从角落里传来。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顺着声源望去，一位金发碧眼，套着身红白休闲服的小正太，停下手中搅拌那杯卡布奇诺的动作，抬头笑眯眯地看向钢琴前的演奏者。
“c小调第五交响曲《命运》，弹得不错。”
过足了手瘾的萨麦尔，垂下指掌，幽幽吐出胸中的浊气，转过身来，含笑点头。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不能使我完全屈服！”这句话正是贝多芬在创作第五交响曲《命运》时所说出的名言。
配上着这场演奏，相当应景。
显然，角落里的小正太，有着不错的音乐造诣。
“可惜，演奏得再好，也只是个‘灵活的指头’。”
然而，没等萨麦尔启唇交谈，角落里的小正太，便话锋陡转，目光戏谑地刻薄点评，一脸欠揍的模样。
灵活的指头？
萨麦尔抽了抽嘴角，不置可否，毕竟这死小鬼虽然毒舌，但严格意义上来讲，说的也不错。
他在音乐上的造诣，只是时间积累下的成果，熟能生巧而已，缺少一种内在的灵魂，所以学得再好，终归只是“灵活的指头”，无法像俄尔普斯、贝多芬、莫扎特之类的天才，成为真正的音乐大师。
只是，实话归实话，大庭广众说出来，就显得有点不懂事了。
“马里奥，如果你想你评价音乐，大可以去维也纳的金色大厅，我的客人是来吃饭，享受我的服务的，不是来让你评头论足的。”
不过，没等萨麦尔开口，店主乔治便对着这个毒舌小正太，冷下脸来。
“啧，乔治，打断别人说话，很失礼知道吗？真是的，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名为马里奥的小男孩，微微皱眉，抄兜而起，冷哼开口。
“虽然只是‘灵活的指头’，但能将技艺练达到如此地步，也算是非比寻常的天赋，起码我自问，是做不到这种水准的。”
虽然小正太的语气依旧不讨喜，但难得多了几分坦诚。
“这小子的意思是说自己不如你，在夸你，他的钢琴水平，多少也受到过维也纳那群老头子们的认可，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在音乐的领域发展，足可以去维也纳创出一片名头。”
店主乔治闻言，面色稍霁，一边擦着玻璃杯，一边翻起白眼为萨麦尔进行翻译。
对于店主释放的善意，古蛇微笑点头。
不过，让他真的去玩音乐，还是算了吧，兴趣如果成为工作，往往会急剧消磨热情。
而此刻，走上前来的小正太马里奥，抬头看向这位演奏者，十足小大人的模样，没好气地抛出橄榄枝。
“喂，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兴趣加入教会的唱诗班？明晚的弥散庆典，教会缺少一位伴奏，我愿意出高价雇佣你。”
萨麦尔笑眯眯地看了眼前的小屁孩，果断拒绝。
“不约，没空！”
“要不再考虑考虑？我愿意出市场价的三倍！”
然而，马里奥微微皱眉，但仍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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