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疯狂才是秩序！”
“神圣当融于黑暗！”
哗啦翻动书页的男人，仿佛从一个扭曲怪异的文字中，看懂了世间的至理，当即手舞足蹈地眨动着凸出的眼球，激动喃语。
“贞德，我的圣女啊，您也聆听到那美妙的天声了吗？和我一起高举这救世的旗帜，一同迎接这隐匿于星空之下的真实，让世界回归这疯狂的本质！”
明显已经精神错乱的吉尔·德·雷，双手向天高举，口吐激昂的宣告。
同时，他手上的古籍，无风自动，光纹闪烁，
泛黄的封面之上，浮起一条条蚯蚓状的纹路，并逐渐勾连出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那张大的嘴巴，仿佛传来灵魂无尽的哀嚎，那尖锐的共鸣，几乎要将任何人自以为坚韧的理智击溃。
顿时，忽高忽低，时远时近的喃语，不断在贞德的耳畔回荡，恍若一条条无形的肉须，刺入她的肌肤，钻破她的血肉，搅进她的脑子里，将名为理智的思绪，染上疯狂的色彩。
贞德神色一凛，贝齿猛地咬破樱唇，秉持心中的清明，同时抬手紧握胸口的十字架，口中吟咏着大卫的诗篇，不断荡涤自己的灵魂，避免精神被那无孔不入的可怕力量腐蚀寄生。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
我必不致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
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他使我的灵魂复苏
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
也不怕遭害
因为你与我同在！」
乳白色的圣光，在声声虔诚的呼唤之下，形成有如实质的光焰，附着在贞德的身躯和圣剑之上。
嗤嗤嗤嗤！
稳定心神的奥尔良圣女，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边继续默语唱诗，一边震足前冲，手中的圣凯瑟琳之剑，接连劈空前斩，数十道溢满圣光的剑芒，如同炽白的新月，破空袭向那癫狂的身影。
然而， 剑芒尚未及体，贞德脚下的地面便剧烈震荡，数以百计的粗大肉须，从吉尔·德·雷身后的阴影中，蜂拥蹿出。
如花瓣般裂开的口器，竟硬生生地将剑芒撕扯吞食。
此刻，在贞德朝向前方突进的过程中，窸窸窣窣的声响，自一侧的暗渊传来。
叽叽…叽叽……
贞德放眼望去，只见数以百计的海魔，发出鼠类的尖叫，从黑暗的渊层中攀援向上，扑面前路，令人头发。
与此同时，被密密麻麻肉须包裹的吉尔·德·雷，狂热的看向那耀燎圣洁的光辉，痴迷而癫狂，泪水不受控制地狂涌。
至高的主宰啊，感谢您将这份光，带到我的面前，我要亵渎，我要礼赞，那伟大的存在！
「望向天空 高高在上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昔时已逝 末日正临
封印已经毁坏 旧日支配者醒来
祂们将回来 人类惊觉
祂们带来恐惧
祂们以其名召信
祂们回来之时 希望回归黑暗
无知与愚蠢 成为新主宰！
恐怖恐怖恐怖恐怖至极！」
在癫狂的填词之下，这原本用来赞颂上帝的圣歌曲调，瞬间变得诡异而阴森，让人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心悸感。
随着赞歌临近尾声，绵密触须中的身影，泪流满面地吟咏出终末的呼唤。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刹那，地动山摇，浑黄的海浪从一侧的暗渊之中喷涌而出，一个恐怖蠕动的虚影，正从黑暗中升起。
第十九章 吾主在此！
溶洞之内，海潮的激荡声，愈发浩大沉闷，如万雷鸣壑，那凛冽掀起的魔力潮汐，带来尖锐的呼啸，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好强！
尚未窥及这怪物的全貌，但那外泄的气息，就让首当其冲的贞德，四肢冰凉僵硬，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缩狂跳，险些喘不过气。
“坚信祖国，却遭背弃！
坚信正义，却被光明污蔑，冠以罪业！
坚信神明，被赋予救世的天启，祈祷却不被回应！
贞德，我美丽的圣女啊，如初圣洁，又如此愚蠢。
既然虔诚的礼赞，换不来上主的垂怜，就让我引领你走向真正的救赎！”
在海魔簇拥之下的吉尔·德·雷，遥遥看向眼前的奥尔良圣女，高举双臂，以癫狂之姿，代替这纯净的身影，向天命，向神灵发起控诉。
“噢哦哦哦哦！神啊，鄙人吉尔·德·雷，将在此举起救世的旗帜，为您举办死亡与颓废的盛宴，被抛弃者尽可来此一聚，由我带领，由我统率，被抛弃的我们所发出的怨恨之声，定会传达至神的耳中。
在天上的主啊，我要以斥责的话语，来赞你的名！”
与此同时，那癫狂的身姿在层层触须的包裹之下，沉入蠕动的肉块之中，向着极致的混乱与疯狂朝圣。
刹那，渊层中的恐怖阴影，如同突破了某种界限一般，撞碎层岩，涌向地表，意图对世人展示这份恐怖与扭曲之美。
同时，数以百计的紫红色肉须从一侧的渊层中延展而出，癫狂地抽打向四周，仿佛聒噪无序的鼓点，在向世间谱奏着亵渎的礼赞。
糟了！
贞德瞳孔急剧收缩，那强大的压迫感，让她的身体产生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僵硬。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怪物出去！
奥尔良的圣女当即银牙紧咬，贝齿磨破樱唇，利用疼痛驱散恐惧带来的僵硬，唤回身体的控制权，当即震足前冲，意图阻止这不可名状的存在，从黑暗上浮。
噗噗噗噗！
阵阵沉闷的撕裂声中，贞德一边挥动手中的圣凯瑟琳之剑，斩断拦路的触须，一边在落石和触须砸落的缝隙间突进。
但那些触须，有着无与伦比的再生能力，无论贞德将它们斩断过多少次，拦在自己身前的肉触，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聚越多，不断压缩贞德活动空间。
左前方！那里！
蔚蓝的眸子在黑暗中浮现出一抹璀璨的亮金色，紧紧锁定怪物主体部分，那如花苞般律动的囊泡。
人眼时有蒙昧，但上天的启示，却传递着最本质的答案。
在这诸神已经隐去的时代，如此不可思议的怪物能够上浮于此世，必然需要特殊的支撑。
而作为召唤者的吉尔·德·雷，就是从黑暗中拉升这座水下冰山的锚点！
耶和华是我的高台，是我的磐石，是我的依靠，我无所畏惧，因为神与我同在！
奥尔良的圣女剑锋横劈，将前方的三条延展出利齿的腕足轰碎，同时以虔诚之意，暗自吟咏赞美诗，身上的圣光形成熊熊燃起的炽白烈焰，将上方跳下的两只海魔，焚为灰烬。
此刻随着前路一空，贞德目光锁定那隐隐传来波动的肉囊，顿时神色一肃，右腿滑步向后绷紧，身躯微微下压，双手紧握剑柄，将活跃至沸腾的魔力，尽数灌入圣凯瑟琳之剑上。
审判之时已至，看那，主必快来，要照个人所行的报应他——神明裁决！
伴随着心中无声的肃穆吟咏，圣凯瑟琳之剑爆射出数丈十字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击向前。
轰！
沿途蠕动的触须，尖叫着蜷缩汇聚，炽白的剑光在层层阻滞之下，如同夜幕中陨落的彗星，耀燎却短暂。
光明，转眼便消逝在层层肉壁的蠕动吞吸之下。
那被簇拥的肉囊，依旧如心脏般节奏性起搏。
这招，无用！
贞德神色凝滞，心脏不由坠落谷底。
但没等贞德多做思考，形势便急转直下。
“叽叽！”
此刻，伴随着阵阵鼠类的尖叫，一条条毒蟒般的肉须从四面八方朝向贞德蜿蜒而来，上面乱转的眼球，释放着阴森的恶意。
显然，刚才这全力的一击，不仅未能奏效，还彻底激起了这怪物对她的杀意。
那是连吉尔仅存的意志，都无法抑制的疯狂和暴虐。
嗤嗤嗤嗤！
与此同时，疯狂眨动的邪异眼瞳中，接连射出粗红的魔力束，交错的死亡之光，密集犁过地面。
魔力所剩无几的贞德，避无可避。
等等！那是……
千钧一发之际，贞德望向前方监牢的阴暗角落，蔚蓝的眸子爆发出一抹绝强的光彩。
轰！
顿时，少女手中的圣凯瑟琳之剑转而轰击向侧前方的石壁，而后就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过一道道划过的魔力束，纵身跃入凿通的监牢。
但转瞬，身后堵住洞口的触须，却如跗骨之蛆，蜂拥向成为笼中之鸟的猎物。
眼见那阴暗角落里的纤细人影，即将被这铺天盖地的污秽和扭曲吞没，一面白底鸢尾花的旗帜，骤然在黑暗中展开，猎猎作响。
“我的旗帜啊，请守护我的同胞吧——吾主在此！”
奥尔良的圣女身躯挺直，双手握紧那柄旗帜，高亢呐喊。
瞬间，被信念与希望所浇筑的闪耀光辉，形成如封似闭的屏障，将一众钻入监狱的触须拒之于外。
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场合，与自己的旗帜重逢。
得到片刻喘息的贞德，望向飘扬在自己身前的旗帜，心绪复杂。
而当她的目光，触及附近满地的细弱枯骨，以及地面斑驳的血迹，孩童们的哭泣与哀鸣，仿佛如闻在耳，顿时脸色苍白如纸。
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贞德心中荡然无存，这面旗帜的光芒，也瞬间黯淡了许多。
没错，吉尔·德·雷为了宣泄自己的愤怒，和对世界的控诉，竟然将他们曾经为之奋斗，视为信仰的圣旗，扔在了这片渎神的尸骨之中，任由血液浸染，任由哀嚎玷污。
这，就是他对命运的回击。
砰砰砰砰！
四周密密麻麻的紫红色触须，疯狂拍击着愈发黯淡的光幕，如蛇蟒般卷裹着这薄弱的蛋壳，令人作呕的紫红色肉壁，不断蠕动，意图将内部仅剩的一丝微光，拉入疯狂的深渊。
咔嚓……
蛛网状的裂痕，迅速在屏障之上蔓延，那湿滑的呢喃透过缝隙，钻入贞德的脑海，这太古邪神的低语，正带来无尽的扭曲。
隐约中，贞德仿佛看到周围的枯骨正在滋生血肉，一个个皮肉翻卷的孩子，正冲她咧嘴狞笑。
这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这是尘世无法抗衡的意志。
贞德咬破樱唇，强压下眸中的血色，拄着圣旗，屈膝半跪，两手倒握圣凯瑟琳之剑，古朴的十字架从胸前垂落。
所以，只有神灵，才能对抗神灵！
剑刃刺入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向地面，浸染在一具具扭曲的之上。
无垢的圣女，望向遮蔽的高天，肃穆吟咏。
“诸天乃主之荣耀，穹苍乃主之伟业。
白昼传达语言，夜晚传递知识。
既不会交谈也不会说话，连声音也无法听到。
温暖之光传遍大地，直到世界的另一头。
从天之一侧往上登，直到天的那一侧。
我的终点就在此地，我的命数就在此处，我的生命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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