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听到这问询，莫德雷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向摩根嘟囔，那嘶磨的贝齿，咯吱吱作响。
摩根倒是不以为意地轻轻挥手，淡然下令。
“算了，放他们走吧……”
“凭什么！”
心中积压着火气的莫德雷德，当即横眉冷竖，怒气冲冲地叫嚷。
“信奉邪神也好，堕入黑暗也好，杀戮成性也好，是非功过，随他们怎么说吧，没必要在意这些无聊的评价，不然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做？把他们处死，这反倒更坐实了我的心虚。”
摩根回想起在布拉克莫亚村的所见所闻，略微摇了摇头，语调平淡，
“行，反正你说了算，爱怎样怎么样吧。”
庭下的莫德雷德闻言，没好气地耸了耸肩，只得表示同意。
毕竟，归根结底，她也只是气不过，想给这群家伙些教训，如果真的要处死这些人，她和芭万希两个人，当场就能解决。
处理了眼下无关紧要的小事之后，玉座之上的女王看向庭下欲言又止的莫德雷德。
“有事？”
莫德雷德迟疑片刻，略微点头。
“牛津郡出现了持续数月的大旱，不少田苗枯死，那边的领主这些天不断向卡美洛求助……”
“我知道了。”
摩根略微点头，思索片刻，缓缓起身，右臂曲指前伸，指尖在半空中勾画出一道道欧甘树文，而身后的光带，随之共鸣律动。
与此同时，高塔四周狂风大作，浓密的乌云在卡美洛上空卷裹着湿润的水汽，逐渐向着伦蒂尼恩的方向移动。
不久，绵延的闷雷在天空中炸裂翻腾，豆大的雨点，从云层中洒落，滋润着干枯的大地，让万物重新焕发生机。
这突如其来的甘霖，使得几乎已经对收成不抱什么希望的牛津郡人，陷入了莫名的狂喜，相继抱着锅碗瓢盆，从屋内跑出，迎接着这救命的雨水。
只可惜，这场救命的雨水，只持续了短短半个小时。
从下雨量来看，最多不过是暂解了燃眉之急，远远谈不上丰沛。
人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庆幸之余，也不免有些贪心的失望。
然而，沉浸在遗憾中的人们，没有注意到的是，雨后的晴空中，那道贯通天地的光，似乎已经微不可见。
此刻，卡美洛，尽头之塔。
莫德雷德目光触及那几近透明的光带，以及王座前无力垂下手臂，摇摇欲坠的身影，瞳孔急剧收缩，当即箭步上前，扶起倾倒的女王，急切发问。
“你怎么样！”
被搀扶的女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轻轻推开搀扶自己的莫德雷德，重新坐回了王座。
黯淡的火炬，再度被点燃。
莫德雷德抬头望向光明之中，身影似乎都有些模糊的女王，贝齿在樱唇之上磨出一道清晰的牙印。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那样的一群家伙，做到这种地步？”
叛逆的骑士，恼怒问询，眸中满是不解和愤懑。
为什么？
摩根愣了愣，思索片刻，看向窗外，淡笑喃语。
“大概因为这是我拼尽所有，牺牲了一切，才得到的国家吧……”
舍弃名字，舍弃身份，以她者之姿，化身无貌之王，守护这样一个背弃了自己的国家，值得吗？
莫德雷德双唇紧抿，抬起头颅，欲言又止。
“有些事，你不懂……”
摩根略微摇头，语调之中意味莫名，有些恍惚地看向窗外，下意识地启唇喃语。
“今年的萨温节，快到了吧？”
“早着呢，这才九月份，还有一个半月呢。”
莫德雷德略微一愣，挠了挠头，随口回答，眸中不由浮现出一缕困惑。
距离那场叛乱结束，已经五年了。
自那以后，摩根的话越来越少，记性似乎也越来越差。
基本上都会照例问起萨温节的日子，但奇怪的是，今年似乎有点早了。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一个半月吗？居然会…这么长……”
短暂的沉默中，摩根并没有回答，垂下眼睑，目光移向别处，身后的那束光，也随之摇曳黯淡。
渐渐，女王双目轻阖，渐近于无的音腔，流露出着浓浓的倦意。
“莫德雷德，退下吧，我可能…要小睡一会儿……”
然而，王座之上，那宛如神祇的身影，却在无意识的摇晃中，倒向了起伏的台阶。
高塔之上的光明，在一片嘈杂中，随之熄灭。
此刻，卡美洛城外。
某只白毛梦魔，悠闲地坐在枝杈上，托起下巴，饶有兴趣地遥望着逐渐沉暗的天穹，以及坠向地平线的落日，梦幻般的紫瞳笑眯眯地眨动。
不列颠的夜晚，要来了……
意味深长的低吟从丹红的唇齿间流淌，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期待。
随即，那位白发紫瞳的大姐姐从树枝上跳下，亦幻亦真的身影，逐渐消逝在日暮中。
黑夜降临，光明不复，
无数栖身在阴沟里的虫豸，从幽暗之处钻了出来，在这昏黑的无光之夜中，兴奋地发出嗡嗡的鸣叫。
与此同时，阿瓦隆岛上。
正坐在桌前，提笔托腮苦思，对着空白信纸发呆的男人，猛地抬头，出神地望向那沉寂在夜色下的孤塔。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与魔女同行（4/4）
卡美洛，尽头之塔。
昏暗的走廊上，莫德雷德、芭万希两人在紧闭的门前，来回踱步，脸上的焦躁和烦闷，无以复加。
咿呀……
随着房门被从内侧，轻轻推开，两人当即围了上去，将哈贝特洛特和弗莱娅，堵了个正着。
“她怎么样？！”
性急的莫德雷德拽住哈贝特洛特，率先开口。
“已经醒了，可是……”
作为摩根为数不多的友人，眼前的纺织妖精沉默片刻，双唇紧抿，眸中的光芒黯淡，耷拉下脑袋，脸上沮丧地摇了摇头。
顿时，莫德雷德和芭万希身躯一震，读懂了这其中的言外之意，贝齿紧咬樱唇。
随即，两人脸上阴郁弥漫，二话不说，埋头走进卧室。
空旷的大殿中，旧日的女王已经脱去沉重的铠甲，靠坐在床头，双手交叠，轻放在膝前，转头静静眺望窗外。
只可惜，临近入冬，天象愈发恶劣，天空中早已阴云密布，实在算不上多好的风景。
“你们来了？”
“母亲……”
芭万希望着那白皙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樱唇一扁，顾不得平日维持女王之身份的约束，灰色的眸子中蓄满晶莹的水光。
一只略显冰凉的指掌，轻轻扬起，贴在那张皱兮兮的小脸上，曾经登上王位之后，刻意保持的距离感，被一抹无奈与温柔取代。
“芭万希，哎，你为什么是这副样子。至少得改掉爱破坏爱哭喊的毛病……”
被抓个现行的猫女巫，顿时涨红了脸，情急之下，如小时候一般，一头扎进女王的怀中，意图隐藏脸上的窘迫。
摩根愣了愣，抬手轻拍芭万希的粉背，终日紧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哑然的轻笑。
嘁，爱哭鬼！这么大了还要人哄，真丢脸！
莫德雷德抱臂于胸口，瞟向那腻歪在摩根怀中的芭万希，脸上泛起浓郁的鄙夷色彩，但那眼瞳深处，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艳羡。
“莫德雷德，我睡了多久？”
女王的目光转来，轻声问询。
印象中，在自己失去意识的同时，就是这孩子慌忙上前接住了她，将她从王座之上火速抱走。
“已经足足一个月零十天了！”
莫德雷德闻言，回过神来，轻哼回答。
摩根转头看向窗外，喃喃低语。
“还有五天……”
“什么？”
莫德雷德挠了挠头，有些困惑。
“没什么。”
摩根轻轻摇头，笑而不答。
莫德雷德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白眼一翻，嘟嘟囔囔地抱怨。
“我说，无论你想做什么，至少也应该珍惜一下自己吧，不然的话，你倒了，会很麻烦的知不知道？！”
“嗯，我听哈贝特洛特她们说了，我昏睡的这段日子，多亏了有你维持卡美洛和骑士团的运转。”
摩根抬头看向那张让自己羡慕过、厌恶过、又释怀过的脸，眸中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柔和与赞许。
“莫德雷德，你做的不错，辛苦了。”
莫德雷德微微一愣，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晕红。
旋即，少女回过神来，不禁蹙眉轻哼，撇嘴露出一对亮晶晶的虎牙。
“嘁，少在这里糊弄我！别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回答你的问题！”
“莫德雷德，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出色，真高兴能看到你成长到具备为王的资质的这一天。”
为王？我吗？
听到这认可的评价，原本打算摆出恶狠狠的态度，兴师问罪一番的叛逆骑士，又是不经意地一阵眼神恍惚，嘴角不知不觉中翘起，并下意识地放下没规矩的手臂，背脊挺直了起来。
“如果她还在的话，或许……”
摩根喃喃间抬头向南境那片迷雾下的孤岛眺望，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眸，欲言又止。
直性子的叛逆骑士，不由撇了撇嘴，重新恢复懒散的状态，抱臂靠在一旁。
“你是说父王？”
“你…知道了？”
摩根闻言，顿时脸上浮现出一抹错愕。
“我是你和父王血液交融造就的人工生命，这件事，拍档临走前，就已经告诉我了。”
莫德雷德漫不经心地回答，随即斜眼看向床头这位“母妃”。
“那件事，你不要怪他……”
摩根沉默片刻，幽幽开口。
“嘁，我跟圆桌的那群家伙又不熟，至于父王，萨麦尔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莫德雷德对此不以为意，随即转头看了摩根一眼，又淡淡补充道。
“而且，真当我是小孩子，那么好骗？当初我本来想跟他走，四处看看来着，毕竟卡美洛太闷了，你又整天要管我，拍档他说这些，不过就是想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好你。
如果我猜的没错，巴格斯特和美露辛留下，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毕竟，你比他，更需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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