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年轻的王转身行向石台，指掌缓缓探入光柱之内。
那片光明看似耀眼，却没有几分温度，但意外地踏实，里面的东西，也相当合手。
身体内此前一直不曾涌动的东西注入其中，身体变得轻盈，下一步只要拔出来，重新接纳它。
“在拔出那东西前，还是先仔细想想比较好，我不会害你的，所以别那么做。
阿尔托莉雅，你早已看到了盲目选择的结果，一旦再次接受这份命运，直到最后你都将不再是人类。
不只是这样。一旦拿起它你会被所有的人类憎恨，迎接悲惨的死亡！”
背后响起了那旅途中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声音。
那是从未有过的焦躁，从未有过的认真。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曾几何时，梅林那家伙也是这般劝诫着她。
……在那时，做出尝试拔出**之剑，接受命运的选择，其实她还是害怕的。
并不是对自己的末路感到害怕。而是对这决定究竟是否正确而害怕。
从岩石中拔出剑之人———有比自己更适合成为约定之王的人，若是那个人的话不应该能建筑更和平的国家吗，这样的恐惧。
然而并没有那样的人。至少，再过十年也不会出现。在那期间必须要有某个人承担这个义务才行。
现在看来，自己似乎仍旧需要承担起这份职责。
一切，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命运的原点。
一如既往。
“这是杀死自己的仪式。”
“我知道。”
“你将不再是你……”
“没关系，我会尽量多撑一些时间，这样就可以为我的国家和人民多做一些事。”
一次次的劝告，换来的是一次次温柔的回绝。
阿尔托莉雅回转螓首，在璀璨的光带下，露出明媚而纯净的笑容。
“老师，替我向凯哥，梅林，还有王姐说一声，感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
然而，那对祖母绿的眸子，却绽放着难以撼动的决意。
“但相比于拯救我而言，这个国家，更需要被拯救。”
不列颠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王，需要一个延续自己文明的神话。
这并非神的高傲宣告，而是人的坦荡陈词。
放眼未来，这个身形纤弱，肩膀稚嫩的少女，做到了。
她终究，还是成了凝聚凯尔特文明的符号。
萨麦尔叹了口气，再度抬头，郑重看向自己的那位弟子，为挽留做着最后的努力。
“那么，再问一次，你真的要背负这注定无存之国度吗？你真的要再举孤身救世之旗帜吗？”
“是！”
“你真的决意要以一己之空想，对抗人理之收束。”
“是！”
“哪怕，与我为敌？”
此刻，幽深的竖瞳裂开漆黑的十字光纹，语调冷滞肃杀。
阿尔托莉雅心头一颤，沉默片刻，缓缓抬头，眸中洗去动摇，尽显理想的纯粹，一字一顿地交出答卷。
“没错！”
两股气息，交相对撞，天地风云变幻，色彩和生机被尽皆撕碎。
命运的起始，理想的尽头。
圣枪伦戈米尼亚德的光带，在阿尔托莉雅指掌间交织映染，凝聚出锐利的锋芒。
屠龙者，终将变成恶龙。
而意图推翻高塔的预言之子，终究变成了自己曾经厌弃的模样，即将重新把自己囚禁在那份孤独与冷酷之中。
正当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即将对冲的刹那，来自黑暗的重影，烟消云散。
如同被长针戳破的气泡，碎裂无声。
光明的对面，栖身于那黑暗的男人微微一笑，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嗯，很有漂亮的回答。我倒是有点想看看你所谓的千年王国，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了。”
“老师……”
“已经不用再这么称呼我了，恭喜你，出师了。“
阿尔托莉雅愕然抬头，望着男人周围那逐渐溃散的阴影，猛然惊觉，下意识地凝望那随着自己醒来，静静斜放在原处的星之圣剑。
顿时，金发少女心头一颤，强烈的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圣剑……阿瓦隆……
难道说？
仿佛是这可怕的猜测一般，男人笑了笑，看向自己这位弟子的目光，满是柔和与怜爱。
“还记得那个承诺吗？这把剑，以后送你了。圣剑的力量，并不输于伦戈米尼亚德，也不会侵蚀心智，好好使用吧，你可以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
临末，萨麦尔看向逐渐淡化的指掌，颇为遗憾。
“抱歉，看来下一段路，我没办法陪你继续走下去了。”
“老师，对不起……”
刹那，阿尔托莉雅再也维持那份追逐理想的强硬，泪水混合着悲鸣，从眼眶之中狂涌而出。
那尽头之塔的绝灭一击，他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而生机，伴随着圣剑，移交给了自己这个没用的弟子。
刚强的骑士王，心脏如同被剜去一块，空空荡荡，刺痛不止。
她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似乎又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
“阿尔托莉雅，其实，你不用那么懂事，本可以任性一点的……”
那感叹的喃语，饱含着无限的关爱，无限的宠溺。
“最后，作为临别的赠礼，告诉你个秘密，单纯以圣枪作为支柱，是不够的，不列颠的神秘正在萎缩，要想真正维系千年的王国，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填补……”
古蛇抬头幽幽看向如镜面般碎裂的心象世界，目光深邃幽远。
随着耳畔的叮嘱几近于无，眼前的身影，逐渐化为星星点点光尘消散。
“圣杯，能达成一切奇迹之物，去吧，找到它，一切就将完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得圣杯者，得天下（4.1k）
昏暗的寝宫暗室中，床上熟睡的身影，渐渐淡化，点点星屑般的光尘，剥落逸散，直至在空气中化为虚无。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魔女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踉踉跄跄地扑向床榻，展开的两臂，意图抱紧那道身影。
然而，白皙的双手却毫无阻碍地从那透明到几近于无的光状人形轮廓上穿过，再也难以触及任何的温度。
任凭那双手如何紧锁挽留，却依旧无法阻值灵子的流逝和身躯的虚化。
最终，眼前的一切，沦为破碎的泡影，不复存在。
魔女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贝齿下切咬破樱唇，渗入口齿的铁锈味，强迫着自己保持冷静。
同时，她执着地一遍遍伸出双臂，意图揽起那逸散的光点，将其紧抱在胸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瘦削的香肩在不断的颤栗，仿佛感到无尽的寒冷来袭。
两侧的梅林和凯，几次想要开口，却终是欲言又止，黯淡着神色，留下复杂的叹息。
而伴随着甲片冰冷的摩擦音，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接近，驻足在后方，向摩根的身上，投下片片影翳。
魔女愤然回头，目眦欲裂。
“你杀了他！”
苏醒后的女神，沉默片刻，淡淡点头。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是事实，无可辩驳。
摩根如刀的目光，剜向眼前的女神，发出阴沉的诘问。
“为什么？”
女神垂下头颅，没有回答。
“你夺走了我的国家，夺走了我的王位，夺走我的父亲，得到了全部的瞩目和爱，为什么还不满足？”
魔女望着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没有一丝的波动，没有分毫温度，依旧冷峻严酷的容颜，难以言喻的厌恶，骤然在胸中激愤爆发。
“为什么？为什么连我最后在乎的东西，都要一并夺走！”
歇斯底里的控诉，如同泣血的杜鹃，宛如雷霆的光矛，在摩根身前生凝，蓄势待发。
砰！
然而，攻击尚未及体，女神指掌间的星造圣剑，便嗡鸣震颤，华美的剑鞘铭文浮动，激荡出金蓝色的光幕，无匹的神威宣泄开来，魔力编织的长枪骤然崩散。
连带着发狂的魔女，也在权能和魔力的对冲之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踉跄后退。
他的剑，居然在保护这个女人。
自始至终，他都想拯救你，拯救我，到头来却倒在你的枪下。
命运啊，真是不公！真是荒谬！真是可笑！
摩根一把拭去唇角的血迹，咬牙切齿的愤恨悲鸣，散发着浓重的怨毒和血腥。
“阿尔托莉雅，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一片昏暗之中，魔女自知不敌，愤然拄着法杖，咬牙转身，踉踉跄跄地行向屋外。
守在门口的凯和梅林，顿感森冷和肃杀之感扑面而来，那压抑的癫狂，让他们如临大敌，下意识上前补救说合。
“让她走，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然而，黑暗中的阿尔托莉雅却缓缓抬手，浩瀚的神威，直接压制住凯和梅林，放任摩根远去。
见事情已成定局，两人也只好深深叹了口气，垂下头颅，听从这位女神的决断。
“遵命，吾王……”
只不过，那口齿之中吐出的称呼，多了几分苦涩和生疏。
女神视若无睹，淡淡启目，抬头遥望远方天际。
“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边境的状况怎么样了？”
“启禀吾王，北境的萨克逊人的主力，基本已经被肃清，只有少部分躲进深山密林中的蛮族，还在顽抗，南境兽灾和虫灾残余的影响，也已经大致消退。”
凯作为卡美洛久负盛名的政务官和财政总管，自然对全国的局势，时有关注，当即垂首回应。
“不过……”
但说到临末，凯不禁微微皱眉，转头看了梅林一眼，欲言又止。
“还是我来说吧。”
大贤者叹了口气，将盛世之下的危机点破。
“今年北方的气温，比往年冷了数个层次，刚入秋就开始出现了霜雪天气，目前驻守北境的肃正骑士团已经有十分之一的成员，出现不同程度的冻伤，这还是体质异于常人的存在，牲畜死亡和民众受灾，问题就更加严重了。”
凯随即补充，忧心忡忡地道出了眼下严峻的问题。
“南境也一样，根据各郡传来的消息，土地退化相当严重，粮食预计会有大面积的减产，甚至是绝收，而且已经不少地方，开始无法生长庄稼了。”
不列颠建立于奇迹之上，卡美洛更是经由王的神力，一夜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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