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林间穿梭前行,一路洒落的拌嘴之声,为旅途增添了几分活泼和趣味。
临近无名之森的边界,萨麦尔止步停歇,进行方向辨别的同时,明明被训了一顿,却丝毫不记仇的小丫头,又凑了上来,板起小脸,语调之中罕见地多了几分认真。
“老师,我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想要问你。”
“说!”
萨麦尔瞥了一眼身后的小丫头,言简意赅地回应。
阿尔托莉雅望了望手中的魔杖,有看向萨麦尔指掌间华美的连鞘长剑,不由嘟着嘴巴,满脸郁闷。
“为什么我拿的是杖子,你拿的是剑?老师,老实说,你是不是藏私了?”
“想学?”
萨麦尔举起手中的圣剑,在小丫头面前晃了一圈,剑柄垂落在少女的眼前。
“嗯嗯!”
阿尔托莉雅满心欢喜地点头,当即伸出小手抓握。
“啪!”
然而,男人嘴角噙出一抹冷笑,剑鞘一扬,柄端结结实实敲在了阿尔托莉雅的脑门上。
“魔术学的一塌糊涂,欧甘树文和卢恩符文到现在都没记全,念咒都能咬到舌头,还好意思要我压箱底的宝贝?先把我教你的学会再说吧!”
“可是,这么多字,学着好累啊,还不如用剑上去砍舒服。”
阿尔托莉雅抱着微红的脑门,委屈嘀咕。
萨麦尔闻言,抽了抽嘴角。
果然,每个法师,都有一颗近战的心。
尤其是这丫头以前还受过梅林那个半吊子魔术师的祸害,恐怕对于近战的执着,已经铭刻到了基因里。
不过,当年用魔杖的老师,教她用剑近战;现在拿剑的老师,教她用杖远程输出。
他和梅林,貌似都算是不务正业的典范。
这种事想想,也真是充满着诙谐感。
命运啊,有时候的确是个怪圈。
但也没办法,只有搬出这把选定之杖,才能抵挡住那东西的贯穿。
萨麦尔摇了摇头,望向失落地蹲在地上用魔杖画圈的小丫头,无奈地翻起白眼。
“行了,等你正式出师的那天,指不定我心情好,就把这把剑送你了。”
“真的?”
天生乐天派的纯净少女,当即喜滋滋地扬起小脑袋,目光兴奋闪烁。
“等你出师再说吧。”
萨麦尔模棱两可地回答,确定方向之后,起步前行。
似乎丝毫没有听出那承诺中所含猫腻的天真少女,顿时精神振奋地抱起魔杖跟上,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林间雾气愈发淡薄,两人也越来越靠近无名之森的边界。
但路上随之而来的,则是老幼相携,逐渐增多的逃难者。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人类,一个个面露菜色,形容枯槁,眸中早已失去了光亮。
远远望去,那挂在身上没有几两皮肉的影子摇摇晃晃从雾中走来,如同一具具朝着一个目的地机械进发的骷髅。
“砰!”
一个力竭的逃难者,扑通倒在了地上,被磕得头破血流。
然而,附近的人不仅没将他扶起,反而一哄而上,争抢着他仅存的一些财物。
“住手!你们快住手!”
阿尔托莉雅焦急呵斥,慌忙小跑上前,将垂死者扶起,施展治愈魔术,并掰碎手上留存的半块麦饼,将其混入水中,意图灌进病人体内。
食物!有吃的!
一瞬间,围在四周的逃难者那灰暗的眼眸中,冒起绿光,意图一拥而上,哄抢那在水中泡软的半块麦饼。
嗤!
刹那,金蓝色的幽光在金发少女身前,如匹练展开,在众人脚下犁出深深的沟壑。
如此临近的死亡,让骚乱的几人,当即止住脚步,冷汗直冒。
同时,那俯视而来的蛇类竖瞳,散发着冻彻血髓的寒意。
这来自灵魂的恐惧,让围上来的众人不禁颤栗发抖,在那幽冷的注视下,连连后退,心底强烈的声音,让他们不敢做丝毫的停留,当即绕开这持剑站在金发少女身后的煞星,狼狈钻入密林。
此刻,幽蓝的光晕从阿尔托莉雅手中的魔杖间洒下,却如泥牛入海,没有换来丝毫的回应。
因为,这枯槁身躯中的生命烛火,早已燃尽。
萨麦尔静静站在阿尔托莉雅身后,看着这孩子不惜耗费魔力,一次次施展咒术,妄图救活怀中的伤者,直至那副躯壳变冷变硬,彻底失去温度和活性。
最终,满目悲戚的少女,接受了现实,小脸上满是自责和痛苦。
“老师,他死了……”
“嗯,我们一起把他葬了吧。”
萨麦尔抬手轻轻揉着小丫头低垂的脑袋,语调轻柔,抬手持剑在附近的土层中轰出坑洞。
阿尔托莉雅轻咬樱唇,默默起身将无名的死难者放入坑中,为他认真填埋坟土。
临末,阿尔托莉雅将一束从附近采来的鲜花,放到坟墓前,为其认真祷告。
坟前,做完这一切的少女,将螓首埋进师长的怀中,瓮声瓮气地喃语。
“我救不了他……”
“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
萨麦尔轻拍少女的背脊,语调柔缓,找到依靠和宣泄口的少女,紧紧抱住男人的腰身,小脸在那温暖的胸口轻蹭,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静。
一阵来自师长的安抚,以及自我的心理调整后,阿尔托莉雅总算打起精神,重新踏上旅途。
而路上,少女望着沿途一批又一批携家带口的人,朝向那弥漫着雾气的森林汇聚,忍不住扬起小脑袋,说出了压在心底的疑问。
“老师,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向无名之森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诞生于潮声的廷塔杰尔,自从醒来,脑内就几乎一片空白,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
而凭借冥冥中的感应,她拔出这柄选定之杖后,便被随之出现的老师萨麦尔,一路带到了无名之森修行。
因此,阿尔托莉雅对外界的情况,不甚了解。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她至少清楚,无名之森是妖精的领地,如此多的人类涌入,实在反常。
萨麦尔驻足于高坡之上,回头幽幽看了眼那怀抱魔杖的纯净少女,目光意味深长。
“你还是,自己看吧……”
阿尔托莉雅没来由地一阵莫名忐忑,随即贝齿轻咬樱唇,借着这份轻微的刺痛,稍稍平复杂乱的心绪,快步跟上。
如今,已是无名之森的边界,笼罩林间的稀薄雾霭,已然褪尽。
少女立于高处,一对祖母绿的眸子远远眺望,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色彩,瞬间在俏脸上的凝固。
放眼望去,映入瞳孔的,是干涸的河床,荒芜的大地,以及漫天的黄沙。
田野之上,土壤大片龟裂,早已没有了一丝的绿意;昔日满盈的水泽,只留下淤积污泥的深坑,失去凭依的游鱼,腐烂成了一堆白骨;道路两旁,草木枯萎凋零,散发着腐臭的沟壑中,隐约可见倒毙牲畜的尸体,甚至是人类的骸骨!
天空笼罩的铅灰色乌云,经久不散,雷暴在其中穿梭闪烁,宛若一条条乱窜的蛇蟒,不断向下劈击。
生命近乎绝迹的荒野,涌动不息的以太乱流,形成贯通天地的螺旋风柱,肆虐吹刮着地表,将枯枝沙石卷裹进其中,气流与杂物的摩擦,产生尖利呜咽,如同幽灵的恸哭。
更加可怕的是,原本开阔的平原,不知为何变成了坑坑洼洼的“麻子脸”。
一个又一个直径几公里,深达数百米的锥形坑洞,错杂分布,将目之所及的地表,变为如同陨石撞击后的惨烈现场。
此时,如同蚂蚁的人形黑点,排成长龙,摇摇晃晃地通过那恍如月球表面的荒原,稍有不慎,就是坠入百米深坑的结局。
在这呼啸的风沙中,逃难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同行尸走肉般在那片荒野上机械性迁移,眼睛里的生气和光亮,正在被一点一滴地消磨。
“呜呜……”
而逃难者们的附近,一只只双眼泛红,显得瘦骨嶙峋的狼犬,低呜着徘徊在迁移大队的四周。
这些畜生并不着急袭击人类,反而保持着一定距离,静静跟在后面,将倒毙在路旁的垂死者,拖进附近的沟壑,填充饥饿的胃袋。
迁移者们没有力量去驱逐这些狼犬,狼犬们也没有精力去狩猎人类。
双方居然保持着一种奇妙的生态关系,在荒野上走走停停。
而在阿尔托莉雅眼中,她看到的却是满满的枯灭和绝望。
如此残酷的场面,接连映入阿尔托莉雅眼底,带来强烈的冲击与震撼。
有些不忍直视的少女,下意识地扭过头颅,抬手紧紧抓握住萨麦尔的手臂,颤声问询。
“老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萨麦尔拍了拍阿尔托莉雅的手背,幽幽叹息。
“如你所见,这个世界,正在死去……”
植物枯萎,水源干涸,动物没有了栖息之所;庄稼不再结出粮食,以太肆虐难收,人类同样无法在这片土地上存续下去。
他们能做的,只有迁移,迁移到还具备生机的地带,冒着和妖精,乃至魔兽争斗的风险,暂时苟活下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路上会有这么多人涌进无名之森。
这个世界,要死了?
残酷的答案,让阿尔托莉雅有些难以置信地喃语。
“为什么会这样?”
“你应该见过种地吧?
萨麦尔沉默片刻,淡淡反问。
“嗯……”
阿尔托莉雅下意识点了点头,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康沃尔郡,有过务农的经历。
“无论多么肥沃的土地,为了维持其最佳的活性,都需要尽力遵守春种、秋收、夏耘、冬藏的自然法则,并且还要考虑轮作和休耕,来缓解土地的压力。
否则的话,土地肥力流失,再好的田,也会退化,严重的甚至会减产和绝收。”
萨麦尔举出的例证,很有现实的意义,有过这方面模糊记忆的阿尔托莉雅,对此并不难理解。
“同理,任何东西的承载力,都有其极限。不列颠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就是因为供养了严重超出符合的东西,导致灵子的枯竭和世界的崩坏,现在恐怕除了无名之森和少数几个地方,还能勉强维持自然生态,余下的土地,估计早已失去了孕育生命的能力。”
随即,萨麦尔将目光转向那灰蒙蒙的天空,语调沉抑。
“但长此以往,整个不列颠早晚会步入完全性的毁灭……”
“所以,这就是我被赋予的使命!老师,我,不,我们会阻止这一切的,对吧?”
阿尔托莉雅樱唇紧抿,目光灼热而坚定,满怀殷切地看向萨麦尔。
“嗯,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萨麦尔微微一笑,摊手揉了揉少女的小脑袋上,掌心里传递的洋洋暖意,冲淡了阿尔托莉雅胸中的忐忑与不安。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阿尔托莉雅扬起的俏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当即斗志昂扬地发问。
“那老师,我们首先要怎么做?”
“首先嘛……”
萨麦尔摩挲着下巴,正欲回答,却猛地眉心一跳,豁然抬头看向远方天际。
嗡!
与此同时,铅灰色的阴云渲染出一层璀璨的暗金色,其中酝酿的风暴与雷霆交错纠缠,形成贯通天地的螺旋光柱,势若万钧的锋芒,如划破天际的陨星,在两人的视野中,急剧扩大,瞬间占满眼眶。
萨麦尔脸色骤变,瞳孔急剧收缩。
糟了,被发现了!
上一篇:人在型月,未婚妻两仪式
下一篇:原来,她们才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