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实在来的太快。”预言者战栗不已。
“唯有战斗一途。”支配者挺身奋起。
“一切已经太迟。”学者们了然放弃。
“但是,总该还有一丝希望吧?”鲜活者集结于此,战至生命的终章。
那一刻,诸神与人类达成了和解,英雄不再执着于私欲。
数不尽的畸变体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恶意,从海面浮出,数以万计的船帆,如云汇集。
诸神作为先导,人类发起冲锋。
神的宝血化作美酒,为英雄们践行;人的尸骨为阶梯,为微渺的希望铺路。
如血的残阳,在俄刻阿诺斯之海上洒落猩红的余晖,随着海水的翻涌,妖异的赤潮,仿佛有无尽的尸骸堆叠,密密麻麻的灵魂,捡起头颅,发出不甘的怒吼。
终于,那艘船,突破了这片绝海,抵达白色恐怖的尽头,击坠灭世的神明,让这些渺小的存在,继续延续他们可悲的文明。
暮色渐浓,风,吹的更急了。
白发少女紧了紧怀中的金色羊羔,朱红的眼眸,逐渐敛去辰光,记忆逐渐飘远。
黑暗,死寂,世界变得如此狭小和荒凉。
十年,百年,千年……
自己似乎身处于一片混沌的石室之内,成为永劫孤独中的虏囚。
直到,一束光,照进暗无天日的地穴。
“感谢长生天的指引,我总算找到您了,神谕中昭示匈人族复兴的王啊……”
肌肤干裂,头上扎着发辫的中年萨满,激动地跪倒在天然形成的石室神殿之内,向那位从永劫孤独中醒来的少女叩拜。
然而,少女失去了所有记忆,自己的名字和来历也忘得一干二净。
萨满们为少女取名为“阿提拉”,并接纳她进入匈人部落一族。
不过,少女很讨厌那名字念起来的音感,总是会抱怨,想要念起来更可爱的名字,比如“阿蒂拉”。
每次部族的由中年变为老年的萨满,听到她的抗议,总是会笑着说“又来了吗?”,对此不置可否,那日渐浑浊的眼眸中,总是流露出一种少女无法理解的光。
温暖,宠溺,关心,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阿提拉被供奉为天生的战士,以不可思议的成长速度,很快就击败一众挑战者,成为了领导战士们的部族之长,而在名字上的小小音节更换,再也没人来阻止他了。
因为,为她取名字的那个人,早已不在了。
接替他的,是那批进入石室,将少女带回部落的年轻萨满。
只不过,那时,他却不再年轻……
人类的生命,何其短暂,何其孱弱。
部族里的孩子长成少年,少年长成青年,青年成为壮年,壮年步入老年,老人最终被抛弃于荒野上,任由苍鹰啄食,野狼撕咬,来年滋润身下的土地。
草原上的青草,绿了一茬,黄了一茬,牲畜的群落有时扩大,有时萎缩,部族内的同胞有人出生,有人死亡,什么都在改变,唯有这位神赐少女的面容,不曾更改,只是话语却越来越少。
而每每入睡,少女总会做着和星空、大海相关的梦境。
虽然很模糊,但总有冥冥存在的东西,在呼唤她的追寻。
于是,少女在草原上自在地奔驰,和众多伙伴往西方迈进,朝那片幻梦中的海洋踏上旅途,并以西方人为对手战斗着。
同时,作为族长,她需要为了同族的繁荣而不断破坏。
或许,以人类的观点来看,这会被归类为“丑陋”的行为——为了己方的利益而侵略他人,这确实是人类所谓的邪恶——带着害人的心思,将对方赶尽杀绝;带着利己的心思,使己方丰饶富足。
只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以蹂躏生命,践踏文明这种方式存在的。
而曾经,“根绝这片宇宙里的文明”就是那白色巨人的存在意义,是名为“赛法卢”的破坏机械运作的理由。
为了破坏而破坏,正是其行动原理。
其行动不含恶意,也没有追求利益。不受感情影响而进行破坏的东西,和自然灾害没有两样。
但自己除了破坏之外,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可这次,至少她拥有了可以互相倾诉的同族,以及为了同族的繁荣而战的意义。
以及,带领他们的祈愿,走入那片星海,踏进天国的使命。
嗡!
猛然间,军神之剑的嗡鸣,聒碎了那漫长的梦境,白发少女豁然启目,指尖紧握剑柄,朱红的眸子,幽幽看向那嶙峋的碎石之后。
“你醒了?”
月色与夜色交错的光影中,萨麦尔微笑地走了出来,坐在阿蒂拉身旁的一侧,右手背负,左手将纸袋递了过去。
“找到这东西挺不容易的,专门为你准备的,趁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蒂拉鼻翼翕动,下意识一愣,指掌缓缓从剑柄之上松开,接过纸袋,将肉串送入口齿间咀嚼。
嗯,很劲道,是双足飞龙的肉……
第一百八十六章 欲望之血
“看来,自从来到这儿,你恢复了不少。”
萨麦尔瞥了一眼身旁那摆脱幼儿退化状态,重现恢复少女身形的匈人大王,淡淡轻笑,若有所思。
“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梦……”
阿蒂拉喃喃回应间,眸中一片茫然。
“那是美梦,还是噩梦呢?”
萨麦尔单手支起下巴,幽幽看向阿蒂拉,饶有兴趣地问询。
美梦…噩梦……
阿蒂拉喃喃间,想到了燃烧的地表,想到了崩解的生命,想到了照进石室的第一缕阳光,想到混合着青草气息的微风,低头看向身旁的军神之剑。声音渐低。
“大概…都有吧……”
沉默片刻,正对俄刻阿诺斯之海眺望的白发少女,转头看向萨麦尔。
“我们以前,认识?”
“算是吧,的确很久…很久了……”
萨麦尔愣了愣,随即看着归于平静的海面,心绪感慨万千,而后洒然一笑,拔开木塞,将猩红的葡萄酒灌入喉中,随即把酒囊扔给旁边的阿蒂拉,邀请这位匈人大王共饮。
阿蒂拉痛饮一口,随手拭去挂在嘴角的酒液,一缕淡淡的血腥味,从舌尖上绽放,她愣了片刻,继续畅饮,瞥了萨麦尔掌心的一丝红痕,莫名的倾诉欲,脱口而出。
“你痛恨赛法卢吗?”
“痛恨?貌似不至于吧……”
萨麦尔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随口回答。
“为什么?明明,她差点毁了你的世界……”
阿蒂拉有些不解,侧着脑袋静静看向萨麦尔。
“唔,在我看来,曾经的赛法卢,只是为破坏而破坏的兵器,其行动不含恶意,也没有追求利益,不受感情影响而进行破坏,它的存在,和自然灾害没有两样。
或者说,一把剑杀了人,我们往往会将仇恨归咎于它的主人,而不会执着于将一把剑定罪。”
古蛇拿起旁边斑斓光芒闪烁的军神之剑,随手扔到一旁,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轻微摇头。
“不过,也挺可悲的不是吗?”
“可悲?”
“为了破坏而破坏,也就意味着:它除了破坏,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留下。
没有独立的人格,也无法被视为有权利承担责任的单独个体,到头来,连被人仇视,被人记忆,被人怨恨的资格,都不曾拥有。它的生命,除了苍白,毫无色彩,更毫无意义。”
萨麦尔抬头看向浩瀚孤独的星空,幽幽沉吟间,深邃的眸子浮现出一抹洞彻的睿智。
“生命,应该有意义吗?”
阿蒂拉看向掌心,喃喃低语,每一粒星屑,都蕴含着无数灵魂的哭嚎,每一处掌纹,都是无数血肉的堆砌,一个个文明,数不清的个体,曾在她的指间,如流沙飞逝。
记忆中的白色巨人,不曾思考,不曾顾虑,不曾动摇。
“生命本来没有意义……”
萨麦尔灌了口猩红的酒液,轻笑回应。
“那为什么……”
“所以活着,就是为了寻找意义!”
古蛇转而神色一肃,目光悠远,在阿蒂拉的错愕中,幽幽沉吟。
“地上生命成群蠕动,诞生和死亡,本就是自然的规律,一切从虚无而来,开始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但同样,生命的最初没有意义,也就意味它的未来可以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一个人可以成为英雄,那么书写史诗,建立功勋,就是他生命的意义……
一个人可以成为魔术师,那么穷极术理,探求根源,就是你生命的意义……
一个人可以痴迷于旅行,那么看尽世界风光,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就是生命的意义……
一个人可以钟情于美食,那么品尝各国大餐,或亲手下厨做出绝艳的料理,就是生命的意义……
就算你喜欢睡觉睡到自然醒,那么从不同角度,以不同方式的入梦,沉浸在光怪陆离的幻想中,也可以是你这一生追求的意义……”
生命最初没有意义,所以需要寻找意义。
而在生与死的巡礼之中,生命与生命的交织,将会构画出无限的可能性,就如这浩瀚的宇宙,漫天的群星。
阿蒂拉仰望夜幕之下的星空,若有所思,却又似懂非懂。
海面翻腾的巨浪,拍打在岩壁之上,一具具海兽的尸骨,被推到沙滩之上,留下生命凋零的凄惨森白。
随着葡萄酒一口口灌入腹腔,些许浅淡的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丰富的情绪,酝酿升腾,阿蒂拉眸中一阵恍惚,喃喃问询。
“那赛法卢呢?她的意义难道不是杀戮吗?”
“那只是她被写入的指令,而并非她的意志……”
萨麦尔沉吟片刻,认真给出解答。
“哪怕真的要展开杀戮,那么也应该由她自己去体悟这里的文明,由她去接触这里的生命,让她自决定这个世界该不该被毁灭,能否被拯救,那样的她,才算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而不是一件执行命令的兵器。”
阿蒂拉身躯一颤,眸中剧烈晃动,心绪纷杂奔涌。
萨麦尔单手托起下巴,幽幽看向阿蒂拉,语调沉缓。
“所以,匈人的大王,以一个生命的姿态告诉我,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让部族繁荣,不辜负他们的期望,带领他们走进永恒的国度……”
阿蒂拉下意识回答,腔调沉抑。
“我问的是你,而不是你的部族!假如下一刻便是世界末日,你难道就甘心一切就此终结吗?”
萨麦尔声音拔高,起身居高临下俯视,面色浮现出一丝严厉。
“不,我讨厌一切就此终结!我不希望自己除了剑以外一无所知地走向结束!”
阿蒂拉迷茫的朱红眸子,破开混沌的迷雾,绽放出坚定的光,幽幽和萨麦尔对视。
古蛇单手搭在阿蒂拉的肩头,鼓励地看向这位“自我”和“欲望”进一步萌芽的匈奴大王,认真追问。
“所以,回答我,作为一个立于地上的生命而言,你渴望什么,你想要追寻什么!大胆的说出来!”
“我想要…我想要骑马驱驰,想要化为一阵风在草原上驰骋……”
脑海中浮现出荫绿的草原,已经混合着泥土芬芳的微风,一个答案从阿蒂拉开合的唇齿间脱口而出。
“还有呢?”
“一只,两只,不,一群!我想要养一群羊!白天驱赶着它们追逐草场,晚上抱着它们睡觉……”
阿蒂拉紧了紧怀中的绵羊布偶,暖洋洋的温度,软绵绵的触感,让人深陷其中,那咩咩的叫唤,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还有!”
“我想吃你做的东西,也想有一天,自己能制作出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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