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朵丽丝解下露西的外袍，帮她上药之后，两人留在外间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四人下楼时，外面的尸体和血迹已经尽数消失，旅店里也换了一批客人。
老板和服务生都是之前没见过的生面孔，他们给露西办了退房，动作之熟练，语气之自然，就好像他们一直都在这里工作，并非昨夜才来。
刺杀事件的痕迹基本被完全掩盖，也就是那些飘散的毒雾导致附近区域的植物有些萎靡，但是民众们并未当回事。
露西不禁感叹，“弗尔真是好手段，整个亚桑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啊。”
在欺诈师这一行上，露西还是个很纯粹的新人，比起老谋深算的弗尔，她自认不如。
不过露西心中也不慌，以她的天赋，再过个一两年，超越弗尔也不是没有可能。
希雅早上又喝了一碗药汤，身体恢复很多，只是偶尔轻轻咳嗽，体温也慢慢降了回来。
露西不打算在亚桑久留，吃过旅店提供的豪华早餐后，便吩咐朵丽丝去赶马车，今天继续赶路。
当瑞拉掀开帘子，扶着希雅准备进车厢时，她和露西脸色都是一怔。
这辆马车外边还是其貌不扬的中等水平，连多余的装饰物都没有，车厢内部的布置却完全换了一遍，比豪华马车的配置还好，软塌果盘应有尽有，看起来就很舒适。
一个拎着马鞭、车夫打扮的中年男人适时靠了过来，笑眯眯地和几人招呼，“几位小姐，你们就是城主大人所说的贵客吧？”
露西苦笑着摇了摇头，马车的事情应该是弗尔干的，他担心小公主在车厢里待的不舒服，又怕太张扬的外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搞出来这么个奇葩玩意儿。
露西暗暗批评自己，她们还是不够警觉啊，看到车厢外面没变化，就没想那么多。
要是车厢里有其他情况，她们恐怕要吃点小亏。
“就是我们，话不多说，赶路吧。”
露西和车夫打了声招呼，扶着希雅进了车厢。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反正是弗尔花的钱，不享受一下就太浪费了。
暗沉的天空之下，孤零零的飞鸟掠过，留下几声凄清啼鸣，很快就消失不见。
从冰原深处吹下来的风冷意十足，还带着几分锐利，在风中多站一会儿的话，说不定会被割掉耳朵。
荒原上巡逻的士兵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他们本是两人一组，另外那家伙吃坏肚子，正蹲在避风处清理肠胃。
“这种鬼天气，就算是那些冰原之民，也不会跑出来闹事吧？”
士兵握着手里的长枪，铁质枪杆在寒冷环境下格外冻手，但他不敢松开自己的武器。
军规戒律是一回事，士兵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荒原，终究是那些冰原之民的地盘。
“也不知道将军们派人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冷成这个样子，就算打下来了，也没人愿意来这边生活啊。”
同伴还没有回来，士兵继续小声嘀咕。
平常在驻军营地时，他这种身份地位的卒子，连开口闲聊的权利都没有，好不容易到了外边，就算是知道没人听他说话，士兵也想多叨叨两句。
哪有什么真正的钢铁之军，都是那些将军为了讨好摄政王，故意制定出各种严苛军律，逼得他们开不了口，只能令行禁止，装出一副没有感情的铁人模样。
若是违背军律，死的可就不止是自己了。
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士兵心中泛起几分不耐烦，那家伙还没好吗？
他搓了搓手指，转向避风处，准备查看同伴的状态。
士兵顺着视线看过去时，他的同伴已经倒在地上，腹部还有鲜血渗出。
有敌袭——
士兵几乎是下意识拿起胸前的哨子，准备用最大力气吹响。
一杆短矛无声无息地从士兵身后冒出，戳穿了他的脖子。
士兵“呃呃”叫了两声，扑倒在地，断绝了气息。
一只小巧的手掌从士兵身后探出，抓住他脖子上的哨子，扯断丝线，将哨子抢了过来。
身材矮小的女孩把玩着手里的哨子，皱着眉头道：“这是第十六个哨子，咱们干掉了八组人，今天的战绩不错，该回去了。”
身材瘦削的少年抖落身上的草茎，他披着暗灰色的斗篷，内里搭配着动物皮毛做成的短衬上衣和裤子，脚下踩着从士兵们身上扒下来的鞋子，面色冷淡地拔出短矛，在士兵身上擦干血迹，把短矛放回身侧的皮囊。
少年冷声道，“我们这么做有意义吗？还是没有大姐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义，既然老师吩咐，我们就做呗，哪来那么多问题。”小个子女孩撇了撇嘴，“那些蛮子又来了，撤吧。”
距离少年少女不远的地方，几个身材健壮的冰原之民正脚步匆匆地赶来，他们发达的嗅觉闻到了风中的血腥味。
“我们拿哨子，他们割耳朵，一份猎物两份战利品，啧啧。”少女一边退一边吐槽，“还真是有趣。”
“没什么好笑的。”少年道，“要是还没有大姐的消息，我们，都没法回去。”
“安心，以大姐的本事，那群帝国禽兽和冰原蛮子还留不住她，多半是杀红了眼，失去理智，在荒原哪里晃荡呢。”少女道，“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我早就习惯了。”
“这次不一样！”少年道，“这次连老师都感觉不到大姐的气息了！”
“你急什么？我又不是不关心大姐，只是相信大姐的实力而已。”少女皱眉，对少年说话的语气有些不满。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动物皮毛做成的，没能遮盖全身肌肤，下半身的裙子刚过膝盖，白生生的小腿就这么暴露在寒风之中。
少年抿着嘴唇，没有继续开口。
少女略显恼怒，但正要开口说话，脸色忽然一变，喝道：“拉伦，前面有埋伏！”
少女话音刚落，一道能量波动在二人身侧炸开，汹涌火焰随之剧烈喷发，染出一大片赤红。
少年拉伦跳上半空，腋下夹着少女，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旁边的乱石堆里跳去。
“那些先遣斥候都是鱼饵，拿来引我们上钩的，该死！”少女叫道，“这群帝国兵总是这么狡猾！”
“我们连续三天过来猎杀，他们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少年道。
“之前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哪敢教你做事？”
躲避魔法攻击时，少年少女仍有闲心斗嘴，但在被追了两个多小时后，两人都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我们都跑了这么远，他们还跟得上？”少女眉头紧皱，“是动用了那些融合怪吗？”
“有可能。”拉伦的气息略微有些粗重，他把少女背在身后，带着她跑了两个多小时，体力消耗很大。
“这下麻烦了。”少女道，“我们离老师的距离还有点远，在找到老师之前，我们会被截停。”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阿娜，你能自己跑吗？我帮你拖住敌人，你带老师回来救我。”
“你这个蠢货在说什么傻话？你以为你是大姐，能拦住那些融合怪？”少女阿娜怒声道，“把你丢在这里，就是看着你死。”
“这么做，起码你能有一线生机。”拉伦道，“要是大姐回来之后，我们两个都不在，她会伤心的。”
“她伤心个锤子！”阿娜掐了少年的肩膀一下，“你要是死了，大姐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别说废话，赶紧跑！”
拉伦抿着嘴唇，凭借着过人的速度和优秀的反应能力，他总是能及时躲开来自后方的魔法袭击，但在那个融合怪的追逐下，他被迫改动了逃亡路线。
偏转方向之后，离老师的距离越来越远，这么继续跑下去，他和阿娜都会死。
“嘿嘿嘿，小崽子们，还想往哪里逃？”
拉伦分心思考时，身前的方向却再度涌起能量波动，数道冰枪扎在他身前的位置，最近的一根距离他的脚趾头不到二十厘米。
若是拉伦没有及时收住步子，这几根冰枪就会扎在他身上。
“前后合围，这次是真的糟了。”
阿娜看了看身前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 很显然，帝国军的人早就计算好了拉伦和阿娜的逃跑路线，所以才会提前设伏，通过后方的追击者，将他们赶进了埋伏圈。
“没得跑了，放我下来吧。”阿娜无奈地说道。
拉伦屏住呼吸，放下身后的小巧少女，缓缓取下腰间皮囊里的短矛。
阿娜在长筒皮靴里摸了摸，掏出一根半尺多长的短杖。
之前要逃跑，一方面是因为打不过，第二点则是因为距离帝国军的营地太近，就算能打赢也未必能逃走。
可现在这局面，打不打都是死，多少要拼一拼。
“嘿嘿，杀了我们那么多士兵，还想往哪儿逃？”
背后的追兵现身，披着帝国魔法部队的制式长袍，前方放出冰枪的那人也从地底升了起来，同样的制式长袍，还配上了遮挡脸庞的面具。
这是帝国军的特色，一旦加入军队阵营，就要抹去个体化特征，成为统一的符号。
“你们不会觉得自己已经赢定了吧？”阿娜讥讽道，“我们给你们带来的伤痛，这么快就忘掉了吗？”
“只是因为那些冰原蛮子的干扰，让你们有了逃跑机会而已。”魔法师道，“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你们两面受敌，无路可走，迟早会灭亡。”
“能不能走，打过了才知道！”
阿娜娇喝一声，短杖在手里转了个圈，数道风刃从她身后飙射而出，奔着前面那个魔法师而去。
拉伦也在同一时间发动进攻，他拎着短矛，脚下像是缠绕着狂风，卷起层层土灰，奔跑着冲向后方那个法师。
“轰！”
爆发的火焰掀开拉伦的身体，长袍之下的帝国军法师目光平静，身旁悬浮着数个火球，逐一击出，封锁了拉伦所有的躲闪路径。
冰系法师则唤出一面冰壁，挡住飙射而来的风刃，反手一挥，在没有念咒的情况下，召唤出五根冰枪，攒射而来。
只是一个照面，拉伦和阿娜就陷入了劣势，他们还太年轻，尽管在战场边缘磨砺了几年时间，但比起他们的对手来说，无论是自身硬实力还是战斗经验，都差了太多。
不到半分钟，拉伦因为斗气流转的空隙，被火焰魔法砸中手臂，短矛脱手，又被一道近距离爆发的魔力轰击打中腹部，喷出一口鲜血之后扑倒在地。
他这边结束战斗，阿娜背腹受敌，很快也被火法师掐准时机沉默法术，精神受创，无力地倒在了拉伦身上。
“想活捉我们啊？”
阿娜嘴角浮现出讥讽的笑容，“我们才没那么蠢，大姐回来之后，会帮我们报仇，你们肯定死的比我们惨。”
拉伦嘴角溢血，低着头，语气中略带惆怅，他用只有他和阿娜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死之前没能见到大姐，有些遗憾。”
“哼，大姐在的时候，你倒是没这么多话。”阿娜习惯性讽刺了一句，她靠着拉伦的身体，仰头看天，“唉，果然还是好想去冰原外面看一看……”
两个魔法师缓缓走近，其中一人正打算施展束缚类型的法术把两人捆起来，却见少女和少年的胸口都开始泛起红光，身上的斗气和魔法也开始狂乱涌动。
自爆？！
魔法师闷哼一声，脚步点地，快速朝后退去。
“哈哈哈哈……”阿娜笑出了声，她颤抖的手掌反握住拉伦的手腕，闭上的眼睛里渗出几颗水珠。
拉伦勉强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高山，眉眼恢复了平静。
死亡没什么好怕的，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三，二，一——
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到来，本就阴霾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深紫色传送门斜着开启，里面掉出一个清瘦而熟悉的身影。
“赶上了。”
那人影这么说着，手掌之间散发着淡淡的红光，拉伦和阿娜身上暴乱的力量慢慢归于平静。
两个帝国军魔法师如临大敌，并排站立，取出法杖掏出卷轴，死死盯着那个冰色长发的少女。
虽然没有和少女交过手，但他们都知道少女的战绩。
从传送门里掉出来的正是艾琳，她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拉伦和靠在拉伦背后的阿娜，淡淡道：“还有力气吗？自己站起来。”
阿娜撇嘴，咳嗽两声，站起身来，然后扶起受伤的拉伦，走到了艾琳身后。
艾琳平静地注视着两名帝国法师，“看在你们，没有伤害他们，我可以让你们离开。”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背后出手？”火法师握着法杖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声音里却强自镇定。
“你现在的状态，似乎也不怎么好……”冰系法师看着艾琳，忽然阴恻恻地说道。
经同伴提醒，火法师才发现，这位大名鼎鼎的冰原恶魔，身上的气息很飘忽，看来之前那场传送事故还是伤到了她。
“放弃生路，愚蠢。”
少女摇了摇头，对着冰系法师勾了勾手指。
“呃——”
法师伸出双手，不受控制地扼住自己的脖子，一点点箍紧，声音越来越痛苦。
没有法术波动，军队法师配备的防护道具也没有生效，那个冰系法师就这样生生掐死了自己。
冷风拂过，法师的尸体倒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少女不以为然，脸色依旧平静，只是缓缓放下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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