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把店关了去看看吧，反正也没啥客人。”
“走走走，同去同去！”
店铺老板们结成伴，偷偷摸摸走向东街的武器店。
柏德文登基称帝已有数月，但埃洛瓦的普通百姓还是习惯称他为摄政王，这种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同样的讨论声和结伴行动，发生在中城区各处，有些人入了伙，有些人还在观望，但大致局势如同克洛斯所料，正在逐渐走向混乱。
与此同时，夜鸢家的庄园里却传出一个消息。
夜鸢家族的大小姐、守寡数年的格兰莎决定再婚，诚邀适龄的贵族青年们上门相亲。
相比起平民们的恐慌，贵族们其实不太担心城外的战局，就算帝国输了，他们这些贵族也没输，依靠家财和实力，他们照样能在西陆谋一条好出路。
格兰莎的“征婚令”掀起了不小的波涛，一是因为夜鸢家族自身势力非凡，财务大臣可是柏德文陛下器重的左右手，要是能娶到格兰莎，少奋斗几十年可不是白说的。
第二点则是格兰莎本人非常漂亮，虽说是嫁过人了，但这年头贵族间的寡妇嫁娶并不少见，格兰莎这样的尤物反而会让某些“曹贼”更加欢喜。
征婚令发出的当天下午，就有几位贵族青年上门，但因为同时拜访的人数太多，反而谈不出结果。
最终在某位机敏贵族的提议下，夜鸢的家主那托斯决定举办一场相亲晚宴，有自信赢得格兰莎芳心的贵族青年们都可以来参加宴会。
除此之外，那托斯还“顺势”把这场晚宴办成了老朋友的聚会，一并邀请了好几位高级官员和大贵族。
征婚计划的提出者并非克洛斯，而是格兰莎本人，她混迹于帝都贵族圈，深谙贵族间的游戏规则，如此简单的一个小招式，便让数位帝国高官自投罗网。
晚宴觥筹交错，气氛和谐，贵族们浑然不知已落入超凡者构成的包围圈。
梅亚和艾琳也是潜伏起来的“刀斧手”，两人的目光扫过与会成员，在瞥见一名身材瘦削的男青年时，两人同时一惊。
这位卷曲发的贵族青年相貌俊美，却没有与人搭讪，而是躲在宴会角落自斟自饮。
梅亚和艾琳的瞳术看穿了他的表面伪装，这人是影魔策士忒莉莎伪装而成的！
梅亚偷偷联系上克洛斯，克洛斯又叫来露西等人，三分钟不到，忒莉莎身边就围满了超凡者。
格兰莎主动上前敬酒，邀请忒莉莎共舞，影魔却摆了摆手，对克洛斯假扮的那托斯招了招手，传音道：“克洛斯先生，你才是这场宴会的主导吧？上次太过匆忙，不如这次好好谈谈？”
克洛斯被识破身份，但他并不慌张，走到忒莉莎面前，举起酒杯晃了晃。
梅亚等人本想直接露面，但却被克洛斯劝住了。
忒莉莎感叹道：“克洛斯先生，你还真是做了个好局，今夜过去，帝国高级官员近半落入你手。”
克洛斯保持微笑，“忒莉莎小姐，开门见山地说，我对你很感兴趣。”
“我对你也很有兴趣。”忒莉莎悄无声息地解除伪装，舔了舔嘴唇，“我没想过，传说中光明磊落的勇者，不光潜行能力出众，还会耍弄这种阴谋手段。”
“你可以将其理解为勇者的智慧。”克洛斯道，“我的目的是打倒魔王，至于过程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忒莉莎道：“可惜计划被我撞破，你只能另寻方法了。”
克洛斯摊手，“你又打算叫那位傲慢的君主来收场？他如果知道眼下的局面是因为祂的疏忽而造成的，恐怕会很生气，届时也会迁怒你办事不力……这值得吗？”
“为了拿下萨隆帝国，我们从几十年前就开始布局了。”忒莉莎道，“何来不值得之说？”
克洛斯道：“何必要装模作样？如果你想，在我们发现你之前，你就已经召集影魔大军前来围剿了，那位君主大人也不会仍在王宫内沉睡。”
忒莉莎陷入短暂的沉默，轻声道：“其实我早就怀疑你没死，以你先前所表现出来的狡猾程度，绝不可能被君主大人如此轻易地击杀。但是庄园里的事情仍然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突破大结界和影魔的双重封锁圈，把这么多高级职业者送进来的？夜鸢家族又是什么时候成为了你的棋子？”
克洛斯没有直接回答，他打了个响指，道：“上次你找到我时，公布了搜寻方法，作为回报，我让你见几位老朋友。”
梅亚和艾琳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微笑，静静注视着忒莉莎。
影魔的身躯陷入僵硬，数秒钟后才恢复过来，她长舒一口气，看向梅亚：“原来是你的手段。”
梅亚已经和克洛斯暗中交流过，知道克洛斯是想策反忒莉莎，虽说想法很疯狂，但梅亚愿意一试。
她笑道：“你似乎也不是很意外。”
忒莉莎道：“我知道了你在邪眼洞窟做的事情，你不会让柏德文如此轻易地成为魔王，所以这件事背后有你的影子也不奇怪。”
梅亚道：“那你应该也知道，你今晚走不出这个庄园。”
忒莉莎一脸平静，用类似的说辞回应道：“如果你们想杀我，刚才就会直接动手，但你们并没有，是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吗？”
“不是利用。”梅亚道，“我是想帮你摆脱那位蛮横的君主。”
忒莉莎摇头，道：“没有用的，我虽然是这次行动的指挥，但在君主大人降临后，数位影魔将军降临随侍，柏德文也即将回归，我已经失去了实际的指挥权。”
克洛斯道：“看来那位君主并不信任你。”
“君主大人不信任任何人。”忒莉莎道，“除了祂自己。”
梅亚轻笑：“但是在管理人类城市这方面，那些家伙并不如你，他们要仰仗你的智慧，不是吗？”
忒莉莎读懂了梅亚的意思，魅魔是想让她对城内近几天来的变化视而不见，甚至是加以遮掩。
她长叹一声，道：“这是背叛，不光是对君主的背叛，还是对族群的背叛。”
“背叛在恶魔间是常态。”梅亚道，“熔岩魔加入冰霜魔的阵营也不少见。”
“我迈不过这一关。”忒莉莎道，“族群和君主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次换梅亚来解读，她也明白忒莉莎的意思。
一项交易无法达成，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筹码不够，换句话说，得加钱。
忒莉莎的最终选择，取决于梅亚能拿出多少筹码。
梅亚道：“你知道特鲁德尔的魅魔学院吧？我觉得换个地方待着，或许能缓解你心中的负面情绪。”
有魅魔学院的庇护，忒莉莎回到深渊后就有了安全的庇护所，就算是影魔君主，也无法影响到特鲁德尔的内部规则，更不可能冲到魅魔学院里抓人。
但只有庇护还不够，所以梅亚短暂停顿后，又跟了一句：“那边最近有了新发现，听说是阿南刻大人的秘宝重新现世，你早点过去，说不定能分到一杯羹。”
魔神秘宝的消息，成了让天平失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守备军的巡逻队从中城区的街道上走过，商业街的店铺虚掩着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见到人影，也是低着头脚步匆匆。
不久之前，中城区有家武器店老板集结了一些游散商户，打算搞个对抗同盟，抵制上城区的富商们战时抬高商品原料价格的做法，结果被守备军以“违反乱纪，扰动市场，动摇民心”的罪名给抓进监狱关了起来，一同进去的还有好些个小型商会的经营人员。
出了这档子事，再加上城外天天放魔法烟花，中城区街道上的店铺关门了大半。
巡逻小队的队长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这群废民，城外的仗还没打完，就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真是丢人！”
“可不是嘛，两大军团坐镇，还有那么多高级将官，西陆人凭什么打赢我们？”旁边的副队长熟练地接过话题，“这群废民就只看到西陆军兵临城外，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纵深战术！”
队长道：“还是弟兄们有眼界，西陆军把战线拉的这么长，后勤补给线肯定不长久，咱们只需要坚守一阵子，等再下几场雪，气温更低一些，他们就不战自败了！”
副队长恭维道：“哈哈哈，还是队长更厉害，以您的才智，去中央军团当一名高级策士肯定没问题！”
队长斜视上城区的高墙，道：“我来守备军任职是家里的意思，混几年资历，迟早会调进中央军团的，说不定还能去帝都骑士团，到时候我会拉你一把，你可要把握住了。”
“多谢队长，多谢队长！”副队长连声道谢，脸上的笑容极尽谄媚。
巡逻小队的队长却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家里不过是有军功的勋爵，三代世袭，到他父亲那一辈就到头了，他只能靠自己混个出人头地。
他能进入帝都守备军，已经是托了家里人的关系，要想去中央军团，只能靠他自己积累功勋。
小队长其实很不喜欢巡逻工作，他希望自己在城外的战场上，那样的话，只需要宰杀几个西陆军的士兵，就能积累守备官执勤数个月的功勋。
巡逻到某个偏僻的巷道时，小队里有个新人士兵感叹道：“队长，这里都没有人，街上好安静啊。”
小队长立刻变了脸，怒视新兵，“巡逻的时候别说这种话——”
他话音未落，两旁的房子里忽然窜出二十多个黑布蒙面的人影，将他们团团包围。
小队长狠狠地瞪了新兵一眼，干哪一行都有忌讳，巡逻队的前辈曾警告过他，不许说“街上没有人，很安静”这种话，说了就容易出事。
如此看来，前辈诚不欺我。
“你们是干什么的？要袭击守备军吗？”队长怒视着人群，一支巡逻小队只有六人，包围他们的人数是二十多人，有四倍之多，但队长并不是很慌，“这里可是帝都，是埃洛瓦，你们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一旦对守备军士兵动手，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他从这些蒙面人穿的衣服，判断出他们只是混迹在中城区的穷人，距离被贬去东城区也不远，这样的穷苦屁民，只需要恐吓几句，就能让他们丧失勇气，变成乖乖听话的狗。
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守备军的制服就是他们最好用的武器。
“你们这些混蛋是吃了我们的税钱养起来的，还想在这里作威作福，充当恶魔的帮凶？”人群里有人喊话，“我们虽然是穷人，但也是人类，不屑与恶魔为伍！”
“你们不敢对抗恶魔，就知道欺负人类，我们也不是没有血性的人，今天就跟你们拼了！”
小队长的话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包围他们的蒙面人乌泱泱地涌了过来。
“我们打不赢恶魔，还对付不了你们这些狗腿子吗？”
“天天在街上抓人，就知道说我们扰乱纪律，去提莫的！老实人还有三分火气！”
小队长有些惊慌地想要后退，但人群并不会让步，他扯着嗓子拔出腰间的制式长剑，叫嚷道：“我警告一次，再不退开我可就要出手了！”
“来啊！有本事砍死我！”
蒙着脸给了这些市民无限大的勇气，他们一拥而上，很快就靠着人数优势，把巡逻小队的人摁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
小队长满脸惊恐，捂着脑袋没法还手。在那些蒙面市民冲上来的时候，他就打算动用斗气，杀几个人见见血，好好震慑一下这些暴民。可是他刚鼓动斗气，就感觉气息阻塞，能量无法涌动，斗气也随之被封印，然后便是腰腹一麻，浑身使不上劲。
小队长既惊又怒，平日里都是他来训斥这些暴民，何时沦落到被暴民骑脸胖揍？但惊怒之余，他心底又涌起几分恐惧。
到了这时候，他哪还不知道这群暴民里藏着一个高手？
可是知道又如何？他的生杀大权掌控在别人手里，他自己无权做主。
一直被揍了十多分钟，直到小队长快要晕过去时，那群暴民才停手。
“大家都看到了吗？守备军的人也不过如此！咱们只要集结起人手，根本就不怕他们！”蒙面市民中有一人高喊道，“我们是人，不是恶魔的口粮，更不要成为帝国战败的殉葬品！”
“守备军的人再来抓咱们出气，咱们就狠狠揍他丫的！让这些兵老爷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另一人立马跟着叫喊，“但是得注意，咱们毕竟不是什么厉害的职业者，要是碰到守备军的高级将领巡视，咱们得酌情避开。”
“要有组织有条理地抗争！拿回属于我们的权利！”
揍了一顿守备军的士兵后，蒙面人的热情越发高涨，但他们并没有下死手，欢呼一阵后，很快就各自散去，消失在巷道的阴影里。
类似的反抗行动，发生在中城区的各个街道，甚至还有人打出了“解救武器店老板杰森”的横幅，逼迫守备军们尽快放人。
这一切的发起者自然是克洛斯，混迹在暴动市民里的高级职业者，就是这次精英部队的成员，他们被克洛斯集中培训过相关话术，一连串“鼓舞人心”的话语抖出来，像是给惊怒状态的埃洛瓦居民们打了一针鸡血，给予了他们无限热情。
克洛斯这一连串操作看起来花哨而高端，让露西都起了兴致，天天跑去现场观察，有时还会混进“鸡血人”里，装模作样地跟着吆喝。
希雅却一眼就看穿了克洛斯的把戏，他借助舆论和战争的压力，让中城区的居民们陷入惊怒状态，然后把西陆联军用来突袭上城区的精英部队当成“枪”发了出去。
埃洛瓦的居民们捡起了这杆枪，并且在克洛斯的引导下向帝国开了火，还取得了不错的战绩。
接下来的流程，“鸡血”人们肯定会遭遇挫折，被守备军抓走一批人，还会有人被杀，但被他们视为精神领袖的武器店老板杰森，却会从监狱里溜出来成为众人真正的领袖。
埃洛瓦居民和守备军之间的矛盾会逐渐升级扩大，最终变成“解放自由的人民冲击帝国高层官僚”，那时候西陆军的精英部队就可以混入其中，成为代表埃洛瓦居民的武力，堂而皇之地冲击上城区。
在这种局势下，埃洛瓦自然不可能维持正常的秩序，城外的两大军团必然也会受到极大影响，正面战场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克洛斯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不光在发动中城区普通居民的力量，还在借助那托斯这个身份，侵蚀帝国的贵族圈，很多关键行动的情报，就是克洛斯偷偷泄露出去的。
而且忒莉莎隐晦地同意了与他们合作，有了她的遮掩，影魔们还没发现这座城市里正在燃起的星火，更没察觉到它们正在被逐渐孤立！
距离西陆军和帝国军团正式开战只过了五天，城外的战场还是一片焦灼，双方交手数次都是不分胜负，但城内星火燎燃的态势却越来越明显，守备军们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局势。
慌乱的情绪甚至感染了一部分上层贵族，这些骑墙派开始通过各种手段，偷偷与西陆军联系，商量着投诚之后的待遇。
这一切克洛斯也都是知情的，毕竟活在众人传闻里的武器店老板杰森，其实就是他找人扮演的，而且扮演者正是伍德尔主教。老主教暂时封印了身上的圣光能量，凭借着精湛的斗气和一身漂亮的肌肉，再加上须发皆白的老爷爷形象，完美扮演了一个仁慈且聪慧的老匠人。
抓住杰森的人则是莱妮雅，负责审问的也是她，所以过程中并不会露馅。增加入狱的经历，还能让杰森在中城区的居民面前变得更有威信。
这天夜里，忙活了一天的众人聚集在庄园主屋用餐。
爱西丝感叹道：“我还以为咱们入城之后，会立刻突袭上城区，完成占领后再胁迫城外的两大军团放弃防守，没想到会是这种玩法。”
露西道：“那样做就会变成一场压力巨大的苦战，也会出现不少伤亡，而且我们能否攻下王宫还是一个未知数。现在这方法虽然不够直接，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但总体成效却非常好。”
“这些已经被唤起斗志的人，不会再允许帝国毫无顾忌地欺辱他们，反抗之火一旦点燃，将一点点壮大，成为燎原野火！”
克洛斯握着杯子，表情相当淡定。虽说他是发起者，但他对这次事件其实没有露西那么乐观。
希雅道：“幸亏这段时间柏德文不在城内，给了我们充足的时间。”
若是有柏德文亲自坐镇，这团火没有这么容易烧起来，毕竟他做了十几年摄政王，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
可惜柏德文不在，还把管控帝都这件事托付给了影魔。
除了忒莉莎之外的影魔，并不懂得人心的变化，它们只知道暴力镇压。
露西道：“克洛斯，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克洛斯道：“中城区那边按照眼下的节奏继续推进就好，我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魔王身上。”
别看眼下星火燎燃，似乎能将整个埃洛瓦点燃引爆，但要是柏德文震撼回归，挫败西陆军的进攻，那一切又会回到柏德文的掌控之中。
在这个世界，民众的觉醒更加需要武力的支持。
要消灭掉魔王，才能让火焰烧得更旺，烧尽帝国数百年来的沉疴。
既然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克洛斯决定更进一步，利用勇者的丰富阅历，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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