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看着少女美丽的脸庞，阿莫的嘴唇开合几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转过脸，一言不发，扭头走回自己的房间。
银发少女当然是梅亚，她保持着微笑关上房门，对屋子里的艾琳说道：
“我们先前的感觉没错，这个人并非纯净之体，而是他的身体在不断清除魔王之血带来的影响。” 距离登基仪式结束已经过去好几天，梅亚仍然记得那天的状况。
柏德文和卢恩的战斗状况异常惨烈，陷入癫狂的柏德文完全抛弃了点到为止的打法，招招搏命，卢恩被迫迎战。手段尽出。
打到最后，柏德文用更耐揍的身体抗住卢恩的进攻，拖垮了行将就木的老法师，获得了战斗的胜利。
这结果本就在梅亚的预料之中，她到也不觉得奇怪。
意料之外的是，这场战斗破坏了埃洛瓦城的大结界。毁坏城内建筑物不说，还让东面城墙破了个口子。
被困在东城区贫民窟多年的那些人，立刻就抓住机会逃了出来，数万人的出逃造就了帝都附近区域的难民灾，艾琳和梅亚趁乱浑水摸鱼一通后，也跟着难民潮离开了埃洛瓦。
这次乱战，就属她们俩收获最多。
首先是计划完美完成，把魔王的帽子结结实实地扣在了柏德文的脑门上；其次，驱虎吞狼的计划还算顺利，老法师卢恩虽然没能干掉柏德文，但也让柏德文身受重伤，没个几年的休养应该好不利索，大大削弱了之后的讨伐难度；第三点，卢恩本就是一个危险人物，他的死亡对于梅亚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除了这些，两人还从皇宫宝库里带走了帝皇冠冕，这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可惜的是，卢恩倒下后，至高戒玺被柏德文夺走，当时影魔策士在场，梅亚和艾琳没法趁火打劫，错失一件宝物。
她俩打一个受了伤的柏德文是没啥问题，但忒莉莎毕竟是高级恶魔，实打实的交手，两人没有胜算。
稳妥起见，她们摸了鱼就跑，第一时间离开了混乱中心。
按照她俩的行程，今晚本来不打算在野鹿湖镇留宿，但路经此地时，恰好遇到一个会控尸术的法师，打算对这座小镇干坏事。
两人分工合作，梅亚解决实体傀儡，艾琳找出控尸的法师斩杀，正要离开时，又注意到了阿莫身上的异状。
这个看起来憨憨的民兵，身上竟然没有被魔王之血污染的痕迹！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野鹿湖小镇距离帝都也就几天的路程，这里不可能存在纯净之体。
要说清具体事态，得把时间的指针往回拨。
一百多年前，勇者顺利讨伐魔王，哈勒斯皇帝却瞒着勇者的队伍，拿到了魔王尸体的残片。他从尸体中提取到了蕴含魔王之力的魔王之血，使用魔王之血后，哈勒斯获得了极为强大的、甚至不逊色于魔王的力量。
再之后，哈勒斯假借庆功宴的名义，给勇者小队下了毒。
勇者和贤者西逃的过程中，哈勒斯又用特殊的魔法仪式污染了帝国士兵，被污染的帝国士兵都获得了使用魔王之力的能力。
在成功将魔王之血的力量赋予士兵后，哈勒斯让这股暴躁的力量继续扩散，波及了当时帝国治下的绝大部分平民。
被魔王之血污染的人，生下的子嗣里也会带有魔王之血，一百多年过去，经过四五代人的繁衍，帝国境内已经基本不存在没有被魔王之血污染的人类。
雪原地区因为与外界隔绝，倒是还存在没有被魔王之血污染的纯净之体，但近些年来也越来越少。
为了搞清楚阿莫的身体状态是怎么回事，梅亚和艾琳一合计，就顺势要求留宿，并“说服”民兵队长，住进了阿莫家的空房。
刚才和阿莫交谈时，梅亚一直在用洞察之眼观察阿莫的状态，她发现阿莫的身上并非没有魔王之血，而是他的身体一直在抗拒使用魔王之力，以某种梅亚搞不懂的机制，净化了魔王之血的力量。
如果能研究清楚阿莫的身体状况，找出清除魔王之血污染的方法，这片大地或许有机会摆脱魔王之血的影响，重新获得生机。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艾琳蹙着眉头，她接受了魔王的传承，比绝大部分人更明白魔王之力有多可怕。
阿莫的身体素质也就比普通人好一点，十七八岁左右的年龄，勉勉强强迈入一级职业者的门槛，资质应该不怎样。
他的母亲是个普通人，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也很普通，看不出异常。
像这样的普通人，帝国境内不知有多少，为何只有阿莫能抵御魔王之血的侵蚀？
“我们不妨大胆猜测，列出有可能的原因，然后逐一求证吧。”梅亚道。
艾琳点了点头，摸出纸笔开始记录。
“第一，特殊的血脉传承。”梅亚率先道，“阿莫看起来与普通人类无异，但不排除他是特殊种族的可能性。”
艾琳跟着补充道：“其二，有可能是天材地宝改变了他的身体构造，可以详细询问他的母亲和邻居，问问他有没有经历特殊事件。”
“其三，高人点拨，好吧，这个和第二点没什么差别，并在一起算了。”梅亚道。
艾琳想了想，道：“其四，野鹿湖镇附近地脉特殊，孕育了特别的力量。”
梅亚道：“这个应该不大可能吧？咱们来时也观察过周围的环境，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艾琳道：“我们只是粗略看了一遍，并没有详细检查，不能排除地脉异常的可能性。”
梅亚道：“好吧，那天亮之后我们绕着镇子附近走一圈吧，分开行动，你有魔眼，我有瞳术，应该不会漏过异常环境。”
两人结束聊天时，天色已经亮起，房间外传来敲门声。
梅亚打开房门，包着头巾的中年妇人有些拘谨地看着两人，道：“两位大人，你们的早餐准备好了，要吃一点吗？”
“玛丽夫人，不要紧张，我们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普通佣兵而已。”梅亚放缓语气，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中年妇人不安地搓了搓手，道：“帕特队长说，你们昨晚打败了想要侵害镇子的坏人，还救了阿莫，是帝都那边来的贵客……”
“只是举手之劳。”梅亚打断了妇人的话语，朝大堂里瞄了瞄，“谢谢你的早餐，我们先用餐吧！”
“是，是，两位大人这边请！”玛丽行了个酒馆侍者的鞠躬礼，引着两人来到餐桌旁。
妇人为两位贵客准备的是萝卜煎肉，配上米粥和新烤好的面包，桌子上还有刚开瓶的自酿果酒，摆盘也颇有考究。
艾琳道：“玛丽夫人，你在酒馆里工作过吗？”
妇人点头，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是城里酒馆的侍者，还在大户人家里做过几年工，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不要站着，你也坐下来吃吧。”艾琳道，“我们可不是贵族，没有那么多麻烦规矩。”
玛丽没有落座，尽管艾琳说自己不是贵族，但妇人看得出来，艾琳和梅亚都太过漂亮，而且是那种精致的漂亮，这是贵族家的女儿才有的模样，绝不是普通佣兵。
直到梅亚也跟着邀请她落座，妇人才沾着半边凳子坐下，略显不安地开始用餐。
多次拒接贵族小姐的邀约，也是对她们的冒犯，玛丽明白这一点。
梅亚尝了一下萝卜煎肉，白面包蘸上酱汁，口感极佳，让她眼前一亮。
虽说没到达瑞拉那种专业的级别，但凭借这手艺，在城里开个餐馆应该没什么问题。
“很棒的早餐，谢谢你，玛丽夫人。”梅亚道。
“您客气了。”妇人立刻停下用餐，看向梅亚，目光很有分寸地停在梅亚脸庞下方的位置。
梅亚叹了口气，玛丽此前做过工的大户人家讲究一定很多，让这个还算有姿色的中年妇人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
“玛丽夫人，食物还有多的分量，要不要让阿莫也出来吃一点？”艾琳忽然道。
玛丽道：“阿莫那孩子值了夜班，恐怕要睡到下午才会醒，还是不打扰他了。”
艾琳给梅亚递了个眼神，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昨晚除掉的坏人是一个黑魔法师，今早看到阿莫回来时，发现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啊？黑魔法师？”玛丽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是诅咒吗？阿莫是不是被诅咒了？”
梅亚有些惊讶，“玛丽夫人，你知道黑魔法师的诅咒？”
玛丽连忙摆手，道：“梅亚大人，我先前做工的那户人家就是一位魔法师老爷，他和学徒讲学时说过黑魔法师，我记得一些。”
梅亚看向艾琳，后者动了动手指，传音回复道：“应该是真话。”
魔眼大多有测谎功能，冰结眼也不例外，测职业者时可能不太准确，但玛丽只是个普通人，一眼就能望穿。
“玛丽夫人，我们想问问，阿莫的身体状态如何？有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地方？知道这些后，方便我们制作药剂，帮他拔除诅咒。”梅亚道。
听到真有诅咒，玛丽更加焦急，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回想了一下，才回答道：“阿莫的身体应该没啥特别的地方，没有忌口的食物，从小到大也没生过大病，对了，要说特别的地方，这孩子别看身体不壮，力气倒是很大。”
“只有这些吗？”梅亚道，“请你仔细回忆一下，阿莫有没有过特殊经历？这涉及到魔药制作时选用的材料，希望夫人不要有所隐瞒。”
玛丽舔了舔嘴唇，脸色有些为难，“要说特殊经历，倒也不是没有。”
梅亚比了个手势，“请说。”
玛丽道：“大概七八年前，镇子里闹过一次灾，食物短缺，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隔壁家的老安迪为了不连累家里人，自个儿走进树林深处寻死……”
话说到这里时，玛丽脸上出现恐慌的神色，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阿莫这孩子和老安迪关系好，看到老安迪一个人出镇子，他就悄悄跟了出去。”
“我那时还没回镇子，孩子父亲天黑不见他回家，就去山上找，大半夜才在镇子外的树林里找到他。问他去了哪里，他说跟安迪爷爷进了山，后来不知怎么地又自己走回来了。他也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回来之后就发烧，但也不是大病，休息两天烧就退了，就是从那之后，他好像就不太灵光了。”
玛丽说完，试探地看了看梅亚的脸色，问道：“梅亚大人，阿莫是不是那次发烧生病留了后遗症啊？”
梅亚故意摆出思考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样吧，玛丽夫人，下午等阿莫睡醒后，你跟他说一声，让他配合我们做一下身体检查，仔细查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没问题！”玛丽连忙站起身，朝艾琳和梅亚深鞠一躬，“那就麻烦两位大人了！真是非常感谢！”
“不必客气，我们既然遇到了这种事情，就肯定会帮忙的。”梅亚道。
玛丽眼眶里泛起感动的泪光，知道这次是碰上好心的贵族小姐了，又是连声道谢。
便在这时，屋子的大门被敲响。
不待玛丽走过去开门，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就推开屋门，自己走了进来。
少女拨弄着灰棕色的发辫，张口就问：“玛丽阿姨，阿莫哥哥回来了吗？”
话刚说完，她就看到了坐在玛丽对面的梅亚和艾琳，表情顿时一愣，僵在了原地。
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家里突然多了两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女孩子，这是什么展开？
“是安妮啊！”玛丽这才来得及开口，“阿莫睡下了，要到下午才能起来。”
安妮表情还是僵住的状态，她看了看玛丽，又偷偷瞄了瞄梅亚和艾琳，手指绞着裙摆，声音又低又浅，问道：“玛丽阿姨，这两个漂亮姐姐是你家的亲戚吗？”
玛丽看向梅亚，似乎是在向她征询意见。
梅亚比了个随意的手势，玛丽才开口：“这两位是梅亚大人和艾琳大人，她们是从帝都过来的，是镇子里的贵客！”
听到是帝都来的客人，安妮的气势又矮了一截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捂着脸跑开了。
她这副模样，倒是和今早的阿莫很像。
艾琳轻轻碰了碰梅亚的胳膊，小声道：“人家小姑娘怕你抢她男人。”
梅亚噘嘴，“明明是怕你！”
艾琳轻笑，这妮子长了张容易勾引人的脸，怎么就没点自觉呢？
安妮的到来只是个小插曲，用过早餐后，艾琳和梅亚就出门了。
她们决定先去玛丽提到的山上看看，阿莫身体的特殊之处，说不定就和那次稀里糊涂的进山经历有关。 野鹿湖镇是典型的山中小镇，出了镇子前后左右都是山林，区别只在于哪边的山高一些，树林密集一些。
虽然名字里有野鹿湖，但小镇离湖泊有十几里远。
听玛丽夫人说，镇子的旧址是靠在野鹿湖边上的，经历过一次大水灾，才迁移到现在的位置。
于是艾琳和梅亚把小镇旧址也列作调查地点，准备随后去看看。
她们跟民兵队长帕特打了声招呼，离开镇子，爬上了西面的山坡。
以两人的身手，再密集的树林也拦不住她们探索的脚步。
“昨晚那个会控尸术的黑魔法师，就是藏在这附近的。”艾琳踩着树枝前进，眼瞳里的雪花缓缓旋转，指了指脚下不远处的山洞。
这个山洞在土坡下方，看起来像是被雨水冲刷侵蚀弄出来的。
黑魔法师的尸体已经变成碎冰粉末，融进了大地，瞧不见踪影。梅亚在周围找了找，又发现几具埋藏很浅的尸体。
“看起来像是个乱葬坑。”艾琳道，“镇子里不是有专门的墓园区吗？为什么要把尸体留在这里？”
梅亚用洞察之眼扫视周围，在埋尸处附近找到一个低凹内陷的坑洞，里面尸体更多。
而且因为坑洞的出入口不是垂直向上的，里边的尸体不见天光雨水，保存的比较完整，有些尸骨上还残留着破旧的衣服。
“这里不是乱葬坑。”梅亚叹了口气，“玛丽夫人先前说过，镇子里闹饥荒时，老人们为了给亲人省下口粮，会选择主动离开镇子。”
艾琳不笨，很快就猜到了真相，“那些主动离开镇子的老人，都死在了这里？”
“恐怕是的。”梅亚道，“他们不想连累家人，但也不甘愿直接死去，你看这附近的痕迹，他们还尝试过寻找食物，生火做饭，但是……”
但是年迈力弱的老人们就算报团取暖，也很难度过饥荒，绝大部分死在了坑洞里，没能活着爬出去。
“年幼的阿莫多半来过这里，也见到了这里的惨烈景象。”梅亚进一步推测，说道：“这种事情对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孩子打击太大，他选择性忘掉了这段记忆，被坑洞里的老人们送回了镇子。”
艾琳道：“我们的部族也经历过饥荒，但是从未抛弃过族群里的老人。”
“情况不一样。”
梅亚想到了前世的经历，有一年岭南涝灾，饿殍千里，他见过不得已背上老父亲送进山里等死的事情。
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年迈的老父亲已经没有劳动能力，还生着病，要是供养父亲，全家都会饿死，忍痛把老父亲送走，还有机会求来活路。
在那样的时局下，“亲人相食”的恶事亦不鲜见，抛弃生病的老人也是无奈之举。
“生活在这个镇子里的人，没有那种很厉害的超凡者，他们遭遇的饥荒，是你们的部族无法想象的灾难。”
艾琳的部族遇到饥荒时，可以让高级职业者去更远的地方捕捉猎物，只要辛苦一些，总是能找到食物的，但是野鹿湖镇的普通人做不到这一点，帝国时局混乱，他们也等不到救援。
梅亚又想起前前世的生活，那时的他虽然没有父母，生活的也很辛苦，但良好的社会福利还是让他顺利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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