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众人摇头，老教皇似乎有话要说，也在露西和特里德的双重警告眼神下闭上了嘴巴。
这份魔药的配方是露西拿出来的，绝大部分珍惜材料也出自她手，炼制过程也是她出力最多，由她来进行分配最合适不过。
“老爷子，别辜负我的努力啊。”露西开玩笑似地拍了拍老教皇的肩膀，把其中一瓶药剂递给他，然后转向希雅，柔声道：“希望这份超凡级魔药能让你摆脱病症，拥有正常人的健康身躯，像你曾经向往的那样，用自己的眼睛看清天地间的颜色，用双腿奔向远方。”
希雅微笑着接过药剂，拥抱了一下露西，“谢谢你，露西姐姐。”
“服用方法是正常入口吞服，药效生效很快，我们都会在这里守着你们的。”露西做了个请开始的手势。
老教皇长叹一声，看了看身侧侍立着的奈莎，打开瓶口，颤颤巍巍地喝下了瓶中药剂。
希雅也照做，魔药入口的瞬间，内舌识自动开始解析味道构成，试图还原材料和处理手法，但这朴实无华甚至还带着些许甜味的药剂，成分实在太过复杂，内舌识追本溯源，一路蔓延，却在半途掉了链子，乱成了一片。
那些被解析的原味也在希雅口腔中扩散，苦涩麻辣酸咸具备，无情地刺激她的味蕾和脑壳。
希雅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内舌识还不够火候，超凡级魔药又太过霸道，才会导致內识失利，她索性关闭内舌识的效果，一口气闷完了药剂。
浓郁的能量在她身体中温柔地炸裂，冲击着四肢百脉，庞大的生机渗透而出，试图修复她天生积弱的经络和脏器，一股股神秘力量随着药剂渗透的路径，一点点改造着她的身体……
内眼识将这些细微变化都看在眼中，让希雅不得不感叹，超凡级魔药就是厉害，此前她也喝过很多药剂，都没有这种级别的反应。
但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希雅耳中恍惚听到了一声“对不起”。
魔药的渗透仍在继续，可那些浓郁的能量却在飞速逸散，消失不见，那些由生命之泉原液激发出来的生命力，也在游走数圈后归于宁静。
药剂效果并没能对她的身体进行更深的改造，经络虽然通畅了不少，可天生而来的羸弱脏器依旧没得到改善。
最糟糕的是，希雅能感觉到一股逆冲的气血正在快速奔向喉口，她来不及屏气凝神，便小口微张，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血异常鲜红，希雅吐出去之后，也感觉体力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脑子里泛起阵阵眩晕感。
幸好她提前让梅亚回到了旅店房间待机，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操控梅亚了，连掌控自己的身体都变得很困难。
她眼前的景物开始泛花——自从开启内眼识以来，希雅很少遇到这种情况。
“对不起。”
那轻柔的，仿佛羽毛拂过花朵的声音又在希雅耳边响起，她再次感受到了气血逆冲的征兆，又一股血丝从她唇边低落，顺着滑下脖颈。
她仿佛听到了露西和瑞拉的急切叫喊声，还有桌椅的磕碰声，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但其中又夹杂着一声声“对不起”，和些许羽翼扇动的声音，她的意识像是被轻轻抓起，提到了半空中，又顺着风慢慢飘荡。
恍惚之中，她听清了那道声音。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或者说，是希雅的声音。
为什么要道歉……
希雅想询问天使，意识却在这一刻断线。
希雅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了熟悉的下颌，还有伸展开来、正在轻轻摇晃的羽翼。
她稍作思索，很快就判断出自己脖颈下的柔软触感应该是女孩子的大腿。
膝枕服务，而且是另一个“自己”的膝枕。
她试着抬起头，然后感觉有一双小手正在按摩她的额头，力度恰好到处，不轻不重，让她有种灵魂飞升的舒爽感。
希雅哼了一声，道：“不要以为你这么讨好我，我不就追究责任了！说吧，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天使希雅低下头，脸上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眼睛里还积蓄着水雾，她嘴唇开合，轻声道：“对不——”
“对不起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说正事。”
小天使歪了歪头，似乎在纠结如何组织词句，过了一会儿，她才再度开口：“你现在这幅身体，病弱的根源在于我，这是无法通过药剂和法术来修复的病理，所以……”
希雅左右晃了晃脑袋，调整到更舒服的躺姿，“连超凡级魔药都没用？”
“嗯。”
希雅叹了口气，“所以，我没法用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也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奔跑，甚至身体还会逐渐恶化，直到衰弱而死？”
“如果有露西姐姐的悉心调养，倒是不会变得更坏。”天使低声道。
“为什么？”希雅不解，“你从一开始就是六翼天使吧？这具身体是为你这个真正的神之爱女准备的，为什么会天生病弱？这很不合理！”
话说出口，希雅皱起眉头，“除非你原本就没打算活很久，对吧？”
天使沉默，手指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所以说，我穿越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死亡，也是由你自己造成的？”希雅进一步推测，“我是说为什么会查不到加害者，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天使依旧没说话，从希雅的角度往上看，只觉得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哀伤。
“小姐姐，你应该听过一种说法，天使死亡之后，会在天使圣城的泉水中复活。”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承受不住希雅的视线，小天使终于开口了。
希雅点了点头。
“但是，转生泉的使用并非毫无限制。”天使希雅继续说道，“如果一个神魂在短时间内多次陨落，多次复活，转生泉水会逐渐洗去她的记忆，直至神魂沦为一片空白。”
希雅很快就捕捉到了重点，直接问道：“那你转生过多少次？”
天使轻声道：“往前倒推一百多年，正是神魔战场战况最激烈之时。那片混沌的战场吞噬了许多神明的生命，我们天使也不例外。”
“我的真名是洛斐尔，天使部队的八位六翼天使之一，我曾见证过最艰难的数次血战，也因为那些战争陨落，直至我的神魂无法再遭受转生泉的洗礼。”
说到这里时，天使叹了口气，她轻轻抚摸希雅的脸颊，柔声道：“希雅这具身体，就是我用来休养的身份。”
残破的灵魂无法再回归转生泉，但圣光之主也不会放任她消亡，折中之下，便将她的灵魂送到了下界。
但也正因为灵魂和神性上的虚弱，再加上希雅本就是不足月的早产儿，小公主出生后严重先天不足。
“身为希雅时，我被赋予的命运是毁灭腐朽的帝国，拯救被魔王之血浸染的大陆生灵。”天使希雅，或者说洛斐尔如此说道，“这是神魔战争的另一处战场。”
希雅在脑中将时间对上了轴线，一百多年前，神魔战场最激烈之时，异界的魔王入侵了这个世界。本土世界的神明无力处理魔王，便想办法招来了勇者。
但在消灭魔王后，帝国的时任统治者却被魔王的力量所诱惑，选择了堕落。
而后引发的一连串事件，将整片大陆一分为二，恰如一个巨大的战场。
神与魔在更高位的战场上势均力敌，而在下界，它们选择的代行者进行着同样的战斗。
这也解答了希雅心中长久以来的某个疑惑，这个世界明明是存在神明的，为什么魔王肆虐时，神明不见踪影，非要召唤从异界而来的勇者？
神明们自己都抽不开手，只能借助外来力量。
“那么现在呢？”希雅道，“神魔战场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天使轻柔点头，“最近这几年，神明逐渐占据了上风，连无面死神这么棘手的敌人都被圣光冕下成功封印。虽然短时间内还无法结束战争，可胜利的天平已经在向我们倾斜。”
“所以你们又有余力来照看这个世界了？”希雅抓着天使的小手，看向天使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我的到来又是怎么回事？只是纯粹的偶然，还是你在为自己寻找替罪羊？”
这个问题非常尖锐，伴随着询问声，希雅的手掌也不由得收紧。
天使眉头微蹙，她的手背上留下了红色的印痕，但是并未呼痛，“大哥哥，请你相信我，你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我的计划，而是偶然事件。你的灵魂被一股特殊的力量传送到了我们这个世界，而且是在没有触动世界屏障的情况下送过来的。最先发现你的是的父神，祂本打算将你驱逐出去，化为位面裂隙里的幽魂，但是圣光冕下认为你和我们的世界有重要羁绊，决定留下你……”
希雅眉头一抬，眼神略带讥讽，“你的意思是，我还要感谢你们的收留？”
“我没有这个意思。”天使像是个弱气的小姑娘，“只是想告诉你，我和圣光冕下真的没有算计你，请不要把我们当成敌人看待。”
希雅闷哼了一声，她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可能是偶然事件，或者说和獠追教主有关，但要说圣光之主对她没点图谋，她就不是很信了。
祂就像rpg游戏里的新手村老爷爷，一边庇护她，一边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但最终目的是不是要她去打败魔王，就要另说了。
希雅第一次穿越的时候，那几年正流行“新手村老爷爷=最终关底boss”的阴谋论反转小说，希雅可不想被人卖了还帮人倒数钱。
“别的先不说，这具身体真的没办法变得健康起来吗？”希雅问道。 天使迟疑了一下下，小声道：“没有。”
希雅眼睛一闭，松开天使的手，道：“那我罢工了，你换个人来帮你完成这该死的命运吧！我可不想一直拖着病弱之躯，跟别人打生打死，不如现在就安息，还能少吃点苦头。”
希雅当然没有这么豁达，她只是笃定天使不会放弃她。
果不其然，听到希雅的话，小天使的身体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在希雅微微打开的眼睛缝隙里，也能看到天使的脸色变得愈加纠结。
“正常情况下，确实没有。”过了一会儿，天使洛斐尔轻声道，“但是——”
但是这个词吊起了希雅的好奇心。
“我姑且知晓一个方法，或许有用。”天使道。
“哦？说说看？”
“这具身体在诞生之时就已经严重先天不足，就算再怎么弥补，也不可达到普通人的标准线。”洛斐尔道，“但是，如果你能让自己的生命层级更上一层楼，这些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生命层级？”希雅听说过这个说法，但是了解的不够详细。
洛斐尔见状，便继续给希雅按摩，一边按，一边科普。
在这个世界上，不同生命的层级也有所不同。
人类的生命层级不高不低，高于一般野兽和普通魔物，与矮人、高山人等种族齐平，低于精灵和妖精。
精灵是远古神灵的造物，虽然他们信仰的主神已经陨落，但由于他们是直系造物，依然有着高于大部分地面生灵的生命层级，只有巨龙与他们相仿。
这种高生命层级的种族，肉体天生就强于人类，寿命更加悠长，天赋与力量也会更加强大。
抛开精灵和巨龙，再往上去，便是主神还存活的直系神眷种族，比如圣光天使，以及这次在圣城闹事的无面者。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成为真正的天使？”
希雅在洛斐尔的科普中，搞明白了她的意图。
天使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人类能升格成天使？”希雅皱着眉头。
“当然可以。”洛斐尔道，“让人类升格为天使的关键，便是信仰之力。我会教你如何用信仰之力改造身体，逐步升格为天使。”
希雅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问道：“那圣光教会的历代圣者中，有没有人升格成了天使？”
“有。”洛斐尔道，“比如那位成功讨伐黑冰魔女的大骑士阿纳瑞斯。她将雪原冰域变成了圣光的信仰区，功绩卓然，崇拜者无数。她现在已经是四翼天使了，而且潜力非凡，有望成为圣城的第九位六翼天使。”
“她？”希雅又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在她的印象里，无论是教会的传说，还是歌舞团改编的歌剧里，阿纳瑞斯都是标标准准的男性，还是一位有着帅气大胡子的壮硕男性。
洛斐尔道：“圣光天使族群只有女性，所以在升格为圣光天使后，阿纳瑞斯变成了女性。她一开始也有些不适应，但现在已经习惯了，小姐姐你应该也能明白。”
希雅大失所望，她还以为升格为天使后，有望重塑躯体呢。
但稍一转念，希雅又发现不对劲，“不对啊，既然有这种办法，你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出来？”
洛斐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涩，“那是因为，生命层级升格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它是一条奇迹之路。”
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是因为真的很难发生。
“阿纳瑞斯走通这条路，用了八十年。”洛斐尔道，“她的功绩可不只是讨伐黑冰魔女，作为人类的那近百年时光里，她一直用行动践行信仰之道，她对于圣光的信仰甚至超越了一部分天使。”
“除了阿纳瑞斯，还有人成功过吗？”希雅问道。
洛斐尔道：“阿纳瑞斯是第二个成功者，第一个是西莫，她现在已经成为了六翼天使。但西莫的情况与阿纳瑞斯不同，她本就是圣光冕下亲自祝福的代行者，死后灵魂升格是必然之事。”
希雅蹙眉，“圣光教会上千年历史，就只有这两个成功者？”
洛斐尔轻轻点头。
希雅伸手揉了揉眉心，八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信仰、传播信仰，她自忖是做不到的。
不如说，即便到了现在，因为“神之爱女”这个身份享受了诸多优待，她依然不是一个圣光信徒。
前两世的经历，让她只相信自己。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没有退路。
超凡级魔药都救不了她这具身体，指望其他手段估摸着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丽兹可能有办法，但她这几天恰好不在。等丽兹回来，希雅又未必能联系上洛斐尔。
她很是烦恼，脑子里冒出一个莫名的想法。
洛斐尔和她说了这么多，估摸着就是在这里等她。
天使知道她不可能一直忍受病弱之躯，给出了一条困难重重，但有可能走通的路。
洛斐尔一定观察了她很久，很了解她的性格。
希雅有些懊恼地锤了锤脑门，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她真的很不喜欢。
她忽然抬起身体，摁住天使的肩膀，猛然发力，将洛斐尔狠狠地压在身下。
天使发出小小的、有些惊慌的叫声，但是并没有挣扎，只是在即将触碰地面时收起了自己的六只翅膀，后背就落在了草地上。
她们有着同样娇小的身躯，同样美丽可人的面貌，她们身处梦境花园的深处，周围是盛放的鲜花，地上是柔软的草地，远处的白茫茫边界仍然在缓速扩张，天上没有太阳，可是无处不在的光芒却是那么温暖。
希雅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庞，暴躁而恶劣地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天使的额头，恶狠狠地咬上了天使的嘴唇。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只是想做些出乎天使预料的事情。
天使侧过脸颊试图躲闪，但或许是因为被摁住了肩膀，又或许是心中有愧，她没能逃掉希雅的啃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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