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精灵们散漫惯了，不兴尊卑有序那套规矩。
“辛苦你了，蜜利安老师。”爱西丝的声音中略带歉意，蜜利安早些年就是半退休状态，是因为爱西丝的处境，她才没有直接离开采佩城。
采佩城是森精灵部落的主城，但并不是所有精灵都愿意在采佩城生活。
“无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可萝尔那个家伙比我还忙呢。”蜜利安道，“说起来，她应该也要回来了吧？”
“可萝尔老师去了天堑森林，以老师的实力，那边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掉。”奥尔瑟雅道。
“我接到了她的消息。”爱西丝越过书桌，看向奥尔瑟雅，“小雅，你见过那位勇者，可以说一下你的感受吗？”
奥尔瑟雅耸肩，“也谈不上什么感受，勇者名为克洛斯，实力不错，性格也还算可以。”
“除此之外呢？没有别的了吗？”
奥尔瑟雅摇头，她的注意力一般都集中在希雅身上，哪管过克洛斯啊。
“那你有没有拉近关系，更进一步想法？”爱西丝追问。
奥尔瑟雅面色一僵，她听出女王话语里的意思了。
“行了行了，你又在乱搞什么呀！”蜜利安插嘴，“小雅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是那个勇者，你就不要乱牵线了。”
爱西丝讪笑，“我也是关心小雅的情感状态嘛，诶，小雅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话语的后半段，女王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脸上带着震惊的神色，接着便是一套连珠炮似的发问：
“是谁？是人类吗？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奥尔瑟雅脸色发苦，无奈地看了蜜利安一眼。
灵魂歌姬给出一个“你自己解决”的眼神，双手抱胸，靠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看着爱西丝期望的眼神，奥尔瑟雅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是个人类女孩子，她是加纳王国的公主，目前还只是我单方面对她有企图，实质进展，成为了好朋友算吗？”
假装闭目休息的蜜利安偷偷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这个学生很丢人。
“王国的公主……”爱西丝道，“我没记错的话，那孩子，才十二三岁？”
蜜利安微怔，十二三岁的人类女孩，她小看奥尔瑟雅了，这个学生很有勇气嘛！
“嗯。”奥尔瑟雅羞涩一笑，“所以还得再等几年，才能有实质进展。”
“唔……”爱西丝坐下来，敲了敲书桌，“这次部落和王国联盟，会派遣使团在瑟蒙迪常驻，这个常驻名额就交给你好了。”
“谢谢女王陛下。”奥尔瑟雅微鞠一躬，她这次回来，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要拿到这个常驻名额，好光明正大地留在瑟蒙迪。
本以为要花费一些口舌来说服爱西丝，没想到这么顺利。
“报告女王陛下，大祭司回来了！”
便在这时，书房外的侍卫传来消息，可萝尔回到采佩城了。
“哦？”爱西丝听到可萝尔回来，脸色欣喜，道：“她来王宫了？让她直接进来吧！”
侍卫面露难色，“女王，大祭司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类男性。”
爱西丝面色一僵，撑着桌面站起来，一言不发，双手握拳，步履匆匆地迈出房间，朝王宫外走去。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人类男性胆敢勾搭她的圣灵大祭司！ 奥尔瑟雅认识爱西丝这么多年，很少见到女王这种表情，她看向旁边不远处的蜜利安，小声问道：“蜜利安老师，女王这是？”
蜜利安轻笑，“大概是小女孩怕被抢走玩具的那种心情吧，咱们跟过去看看。”
奥尔瑟雅点头，可萝尔老师回来了，她是应该过去看看。
两人从书房离开，跟上爱西丝的步伐，很快就来到了王宫入口处的大厅。
可萝尔披着一件宽大的银灰色袍子，娇小的身躯基本上全部被衣袍包裹，在她身侧，站着一个穿白色宽大外袍的人类男性。
这个人类的头发乱糟糟一片，身上的袍子沾染了不少灰尘和污渍，看起来有段时间没有清洗，好在并不发臭，也没有什么怪味。他的下巴处长着些许胡茬，相貌说不上英俊帅气，但也不丑。
此刻，男人跟在可萝尔身侧，扭头观察王宫内的布置，态度相当随意。
爱西丝快步走过去，长裙摆动，神色冷艳，她对可萝尔点了点头，道：“可萝尔，你回来了。”又看向可萝尔身侧的男人，问道，“这位是？”
不修边幅的男子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可萝尔拦住，她看了看周围的侍卫，道：“女王陛下，这里不方便说话，还是去你的书房吧。”
爱西丝的呼吸停顿了一瞬，双拳攥得更紧，道：“好，我们先回书房！”
女王转身，衣裙随之摆动，发出呼呼的声响。
奥尔瑟雅等可萝尔走近，才低声打了个招呼：“可萝尔老师。”
可萝尔压低声音问：“族内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爱西丝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似乎心情很不好。”
“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奥尔瑟雅道，“先去书房吧，女王会详细跟你说明的。”
可萝尔吸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对身边的人类男性低声道：“等会儿交涉时，你记得注意言辞。”
男人点头，双手笼在宽大的袖子里，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蜜利安，你也在啊。”可萝尔似乎这时候才瞧见灵魂歌姬，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旅途辛苦，欢迎回家，噗……”蜜利安说的好好的，忽然笑出了声，但她反应很快，马上就捂住了嘴巴。
可萝尔不解，“你笑什么？”
“没什么。”蜜利安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可萝尔撇了撇嘴，没再理会蜜利安。
跟随着爱西丝女王的步伐，众人再度回到书房。
爱西丝坐在书桌后面的软椅上，眼神从中年男子身上扫过，淡淡道：“可萝尔，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了。”
说这话时，爱西丝表情平静，但奥尔瑟雅注意到，女王的手掌紧紧抓着软椅的扶手，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总感觉女王陛下的状态不太对劲……
“嗯，再说这件事情之前，我要先跟你介绍一下他的身份。”可萝尔指了指身侧的男子，表情凝重。
只有面对大事的时候，可萝尔才会这么严肃。
“介绍吧，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来头。”爱西丝的牙齿发出了磕碰声，目光里透着几分凶狠。
“他叫格雷，不知道女王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可萝尔道。
“没有！”爱西丝道，她这次的声音大概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很是沉闷。
可萝尔叹了口气，边摇头边说道：“看来我去年整理的那份人物情报，你还没有看完。”
“他应该不是人类世界里最需要关注的那些高级职业者吧？”爱西丝皱眉道。
“他叫格雷，是救赎之手特里德的学生，也是目前人类势力里，除了特里德之外，最出色的治疗师和药剂师。”可萝尔道，“这次能在森林里遇见格雷，是我的幸运，也是咱们整个部落的幸运。”
特里德的学生？奥尔瑟雅眉头微挑，也就是说，这人和露西师出同门？
露西通过生命之泉炼制的魔药效果非常好，可萝尔老师很欣赏她，这个格雷能被可萝尔老师优待，倒也很正常。
但是，遇见他是我的幸运这种话，总觉得有些微妙。
听到可萝尔的话，爱西丝的双眼中升起些许水雾，她抽了抽鼻子，把脸转过去一会儿，过了几秒钟才转回来，声音轻颤：“所以，你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要离开我身边了？”
“哈？”可萝尔皱眉，眼睛圆睁，“爱西丝，你在胡说什么呢？”
“他不是你选中的男人吗？”爱西丝的声音酸溜溜的，“你特意把他带到王宫里来，跟他站的那么近，还说遇见他是你的幸运……”吸了两口气，爱西丝低下头接着说道：“虽然月精灵和人类的结合很少见，你们的年龄差距也有点大，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呜咿！”
可萝尔不知何时跳上书桌，伸出手指，在爱西丝的额头上用力弹了一下，力道之重，让女王陛下的额头上现出了一个很明显的红印，也打断了女王碎碎念似的话语，让她下意识捂住了脑门，眼眶里的水雾也快速凝聚成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奥尔瑟雅的身体也跟着抖了抖，脑门上开始幻痛。她以前也被可萝尔敲过脑瓜崩，看起来就那么一下，实际上可疼了。
“你还打我！”爱西丝眼泪汪汪地看着可萝尔，“我都同意你们的事情了你还打我！你、你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所以说，从一开始，你就理解错了啊，你这个笨蛋！”可萝尔就这么蹲在桌子上，她的体型做这种事情，一点违和感也没有，她怒视着爱西丝，不顾女王威仪，揪着她的脸颊扯了起来，“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奇怪的错觉？！你的脑容量果然都用来填塞身前的赘肉了吧？！”
“疼疼疼！别扯了！脸要坏掉了！”
奥尔瑟雅看着萌虎一般的可萝尔，暗自咋舌，可萝尔老师现在这模样实在是太罕见了，女王陛下的软妹模式也很稀有，她手头上要是有留影宝石，一定会大着胆子录下来！就算被打一顿都值得啊！
“抱歉，格雷先生，那两个笨蛋让你看笑话了。”蜜利安的声音响起，她站在格雷身侧，脸上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唔，其实我以前也来过采佩城。”格雷捂着脑袋讪笑，“但没有到过王宫，也没见着女王，现在看来，祭司大人和女王陛下都蛮有活力的。”
“不愧是人类，巧舌如簧，不着调都能让你说成有活力。”蜜利安笑着拍了拍格雷的胳膊，“热闹也看过了，还是开始谈正事吧。”
灵魂歌姬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响起，书房内仿佛有水波涤荡。
可萝尔和爱西丝的打闹动作瞬间停止，两人似乎都反应过来，周围还有其他人，甚至有一位不常见到的人类客人。
“嗯哼？”
两人扭过头时，看到了单手拿着留影宝石的蜜利安，她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很好，这个表情收尾，很有震撼力。”蜜利安眨了眨左眼，将录制完毕的留影宝石收了起来。
场面陷入短暂的寂静时间，可萝尔干咳两声，松开爱西丝的手掌，从桌子上跳下来。
爱西丝也捂着脸蛋揉了揉，把弄乱的头发收到了脑后。
然后，两人便像是无事人一样，继续对话。
“可萝尔祭司，你带着这位格雷先生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爱西丝道，她的声音温和柔美，和成熟的外表十分契合。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回部落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奇怪的邪教徒，还有格雷先生……”
可萝尔把她碰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和奥尔瑟雅一样，她也在森林外围遇到了一群进行血肉献祭的邪教徒。在她跟踪邪教徒期间，格雷率先出手，用魔药放倒了那一百来个邪教徒，并发现几个充当血肉祭品的邪教徒体内含有特殊毒素。
与阿芙不同，格雷是治疗术和药剂学专精，他很快就解析出了毒素的大概成分，并分析出了毒素的危害性。
隐藏在暗处的可萝尔知道格雷的身份，便现身交谈。之后，可萝尔敏锐地察觉到这种神秘毒素和生命之树的枯萎有关系，于是便邀请格雷来采佩城，一起面见女王。
格雷是因为希雅的病情才来森精灵部落的，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他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到森精灵部落，换取一些高纯度的生命之泉应该没有问题。
一番交流，他就跟着可萝尔来到采佩城了。
“原来都是误会啊……”奥尔瑟雅的视线在格雷、可萝尔和爱西丝身上飘过，最后转到蜜利安身上。
蜜利安老师一开始就看穿了他们的误会，却故意什么都不说，真是有够坏的。
“其实，小雅在回来的路上也遇到了同样的邪教徒。”听可萝尔把事情说完，爱西丝的脸色有些阴沉，“看来，这些邪教徒是想从多方面进攻啊。”
“调查邪教徒信息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吧。”可萝尔道，“分析毒素解药，就让格雷和阿芙合作，没问题吧，蜜利安？”
蜜利安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你不要问我，直接去找阿芙才对。”
“先征求你的同意，阿芙那边我稍后带格雷过去见她。”可萝尔道。
“要寻找那些邪教徒的踪迹，我也能帮上一些忙。”格雷道，“我在南北教会里都有些朋友，可以请他们帮忙出手。” 瑟蒙迪的布局与圣城不同，因为整个城区是建在山上的，上下城区之间的街道存在一定的高度差，有时这条街道走到底，转过去一看，竟是另一个建筑的楼顶，需要顺着楼梯下行，才能到下层的街道。
上下城区的主干道虽然平缓，可延伸出来的小路却有很多是坡道，上上下下，错综复杂，不熟悉这座城市的人很容易迷路。
薇薇没有穿圣职者的制服，一身浅黄色的蓬松长裙，脚下踩着皮靴，走在上城区的街道上。
薇薇和沃伦都会在瑟蒙迪驻留一段时间，不急着回到圣城。
她之前来瑟蒙迪是为了先于南方教会找到神之爱女，所以行程很赶，也没什么时间和心情欣赏这座山城，现在闲下来了，她倒是想用自己的脚步好好丈量一下这座城市，借此看看王国的风景。
这么一看，倒是也有所发现。
瑟蒙迪的信教者并不多，偌大的上城区只有两个圣光教堂，一个在神圣联盟的使馆附近，另一个则在东街区，分别位于城市两端，中间的距离可不近。
这两座教堂，南方教会和北方教会的势力各占一半，冲突反而没有圣城里那么激烈。
现在是上午，东街区的教堂内只有寥寥数个神职人员，就连主持祷告仪式的牧师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没有前来供奉神明的虔诚信徒，也没有来告解室找牧师舒缓心情的信众，和圣城那边的教堂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显得格外安静。
薇薇没有表露圣女身份去训诫牧师，她耐心听完祷告词，完成仪式，平静地离开了教堂。
如果来这里的是沃伦，他可能会斥责那个不太负责任的牧师吧。
薇薇在心中想到，毕竟南方教会尊崇古礼，恪守教条，牧师的行为在高阶圣职者眼中，确实有些失职。
可是，薇薇心里却知道，日光之下的所有土地，并非全都是圣光的信众。
她信仰圣光，并努力传播圣光的恩泽，却并不强迫所有人加入圣光信仰；她尊敬圣光之神，视其为指引之贤主，却不过分崇拜，而是能认识到自己生而为人的身份。
北方教会区别于南方教会的，一个是对教条的恪守程度，第二个是祷告仪式的完整性，而最最重要的，其实是对圣光之神的看法。
南方教会无条件地尊崇着神明，提倡为神明和信仰可以抛弃一切，倡导苦行式修行；北方教会则相对放松，他们主张将神明和代行者当成指引自己前进的“贤人”，学习教义中积极向上的部分，从信仰中汲取精神食粮，让自己的生活能够过的更好。
两边的教会其实各有优劣，虽然薇薇是北方教会的新任圣女，但她很明白这一点。
北方教会聚集的信众没有南方教会那么纯粹而虔诚，教会内部的圣职者之间容易滋生腐败，教会里的权利阶层也更容易被俗世的权贵绑架，失去独立性，做出一些糊涂恼人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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