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嗯。”重岳很理解的点点头。
这就够了,他想。
尽人事,听天命。这就是生而为人该有的做事方式。
重岳会去做他想做、和能做的事情,无论代价是什么。
也不需要任何的招呼和准备。
令只是在空气中扫荡一下尾巴,重岳就已经消失了。
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天上那只包围了整个玉门城的混合岁相巨兽。
玉门的空气再次变得澄澈,没有了那让人难以呼吸的威压。
但城内的山海众,以及城外早就闻着味凑过来的远古提卡兹依然在,都还有风险。
令打了个哈欠,整个身子往栏杆后面仰着,倒了下去。
她在坠落的瞬间就消失了,接着又【坠落】到了玉门的顶上。
上是下,落是升,人生不过大梦一场。
躺在破了大洞的屏风卫上的令,举起自己还剩小半壶的酒葫芦晃了晃。
百多只提卡兹围绕在令周围,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身下的大洞,迫不及待的想冲进去大啖血肉。
她脸上扬着魅力十足的笑容:
“百族千仇,万世天灾。有什么怨的恨的,都来陪我一起喝一杯消消愁吧。我来给你们讲讲万年后的故事,你们也倾诉一下黑冠和源石带给你们的繁荣与毁灭。然后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怎么样?”
风起弹剑,雨过濯缨。
权倾浊酒澄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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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重岳重新睁开眼睛,就已经是在令编织的梦中了。
“【■■■……】”
状若山峦的岁相正在他的面前,用那巨大到比例失调的兽瞳睥睨着他。
重岳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他四面八方的每个角落都被它包围,巨大的躯体仿佛可以塞满整个世界,万物都不过是它齿间的一丝碎末。
这也确实是岁本体的想法。
巨兽是自我完结的生命。
它们并不需要和外界的任何东西进行交互,就能永远的存在下去。
加之它们拥有的强大力量,就更无法和人类那种渺小的生命互相理解。
引起巨兽的好奇是种悲哀。
因为那往往意味着对人类有害的冲突,以及跨越成百上千年的误会。
哪怕短暂的互相理解过,巨兽也确实怜爱人类,人类也真心接纳巨兽。
但随着人类的快速迭代,迟早有一天会催生出误会,再也不存在那种好时候了。
“望,现在还来得及。”
重岳眉目低垂,并没有去看眼前沉默不语的巨兽。
他只是背着双手,像在诘问自身似的呢喃着:
“放弃你的所有企图,别再危害世人。我不求你回到大炎的皇城百灶,你完全可以像令妹她们一样找个喜欢的地方呆着,享受人类的生活。”
“我们本不必走到如今这地步。在所有兄弟姐妹中,你与我最相近。我们是朔望,是圆缺……我们本为一体,就非要走到刀兵相向这一步?”
呼……岁相吐出悠长的呼吸。
它意外的没有那么狂躁,只是以厚重的声音决绝轻语:
“【从颉身陨神灭的那一刻起,便是了。】”
……!
重岳沉稳的目光抽痛一下,在精神中已经输了。
哪怕是巨兽也会有真正在乎的东西,绝非凡人想象的那么无情无欲。
无穷的寿命抵消不了失去的痛苦,灵魂永远的缺失是再漫长的时间也无法弥补的。
重岳和眼前的二弟,都永远失去了他们的一个妹妹,再也不可能找回来了。
两者的区别只在于,重岳怀抱着这永远的伤痛,装作不去在意。
他的二弟则不一样。
望不接受放弃,更不接受失去。
他想要找回失去的东西,得到所有的一切,哪怕被所有人说是痴狂。
面对眼前低眉垂目的大哥,望却显得格外冷静:
“【这话我也对你说一次:朔,现在还来得及。】”
“【取回你的力量和名字,回到我身边来。】”
“【你本就是最早从岁的混沌本质中诞生的意识,是真正的岁。如果你当时遵循本能,吸收掉其他残余的力量,你就能作为堂堂正正的岁复活。但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你那不知道从哪里诞生的怜悯害了你,也导致了我们剩下十一个兄弟姐妹的诞生。】”
“【这是你的责任,你的错。你带给了我们痛苦,让我们品尝到了辛酸。你应当负起责任,把一切拨回正轨。】”
“……你的意思,是我当时就该吃了你们,让你们不必诞生?”
重岳的表情显得萧瑟。
“【正是。】”望也很明确的回答:
“【生命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你舍弃了巨兽本该有的无限,用这种暧昧的方式将我们变成了有限。你大错特错。】”
“【看看你如今的可怜样吧。你费尽心机模仿人类,对每个人卑躬屈膝,笑颜以待,磨光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但你看看你都换来了什么?】”
“【不认识你的人崇你、敬你。但他们甚至连你的相貌都不知道,也不在乎。他们只是在拜一尊名叫大宗师的泥像,求一个心中安稳。】”
“【认识你的人怕你、惧你。他们永远不可能相信一只巨兽的残片,哪怕你已经做出了近乎自断手足的牺牲,他们依然永远觉得不够。】”
“【你牺牲的越多,他们越是认为理所应当。你难道忘了,提议建立玉门的就是我?是我为他们出谋划策,选址奠基,谋定了今后千年的方针策略。炎国自豪的所谓兵法,十中有九是我著成。棋盘纵横十九道,而我早在这种游戏诞生之前,就已经在为他们谋取大地之上的利益,为他们提供了多少战争方略?】”
“……我一直反对你介入人类的战争。我们不该干涉……”
“【所以你心虚了。】”
簌……!!!
岁相那鸿若天地的巨体,仅仅是稍微动了那么一下,就带来天地为之变色的巨震。
令的梦境要容纳如今的岁相,都显得非常吃力。
它是故意被这个梦境容纳的。
否则以它如今的力量,令的权能也会被立刻打破,最终遭殃的就只有现实中的玉门。
岁家的二弟看着面前低头的大哥,能轻易看见他的难以启齿。
“【你以人类之身行走数百年,执迷要做一个人,却还口口声声说我们不该干涉人类。】”
“【你还不承认吗,朔?你才是我们之中最不信人类的那个。你的心里始终端着那把尺,丈量着自己与人类的距离。你模仿着人类,却也从一开始就没奢望过人类能真正理解你。你不曾抱持希望,所以也不曾失望。所以你能一如既往的那么爱人类,多么空虚。】”
“……”
重岳张了张嘴,吸入一些空气。
却像是喉咙哽塞住了似的,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说自己爱人类。
但思来想去,他甚至难以想出任何一个实际的例子。
自从拥有人身后的数百年时光,无数认识的、交心的人类面容,从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每个都记忆犹新,能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
但他甚至想不出来,这之中有哪一个,是自己现在还能自豪说出【挚友】二字的。
自己弟弟说的没错,自己或许真的从未信过人类。
这让重岳无比羡慕罗真……甚至可以说是崇拜了。
那个自己也看不透的人,只有外表看似年轻,但精神却无比深邃的那个圣子……他是怎么保持热爱的?
“【兽就是兽,人就是人。非我族类,又谈何交心?】”
望更凑近了一些。
他已经近乎完美的控制了这个岁相,不再像尚蜀那时候会暴走了。
而且这其中还蕴含着睚这只真正独立巨兽的力量,这是非常具有开创性的。
这意味着他想出了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操控别的巨兽的力量,进一步壮大自身。
如此往复下去,如果能够再多融合几只巨兽,那他说不定真的能超越最原本的岁。
战胜岁不再是奢望,那取代岁也就近在咫尺了。
望又凑近了一些,几乎要把重岳吃进去了:
“【朔,回到我身边。你如今依然是我们兄弟姐妹中最强的,只要你解放自己真正的力量,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我之所以大费周折,将玉门拉入这历史残片中,就是为了让你和我们的妹妹们有个出手的借口。我们本就是一体,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会自愿回归到你体内。我们将再也不分彼此,回到正确的模样。】”
“……所以,你的目标是那把剑。”
一直低着头的重岳,到此刻终于抬起了眼睛。
他那暗红色的双目,散发着和眼前岁相一模一样的光芒,猩红又邪气。
但重岳依然是重岳,丝毫没有被影响到:
“你想要那把剑,想吃掉我们所有兄弟姐妹的力量,回归始源取代岁。你觉得只要能拥有岁完整的力量,就还有机会救回……或者说再创造出颉。你妄想从大海中找回那一滴纯净的水,哪怕她早已融入其中了。”
“【……这有什么错?】”
岁相发出隐隐的嘶吼,带动整个天地都开始扭曲变色:
“【我的谋略是正确的,想法更是可行。岁的力量强大如斯,既然我们兄弟姐妹能够诞生一次,就肯定能再来一次。】”
“【哪怕一只岁不够,我也能去吃更多巨兽。这片泰拉上的同胞不够,我还能咬破外面那层膜,去星海中寻找更多猎物。当我把整片银河都吃光,肯定能找到扭转一切的方法,让颉再次回来。这不比你那自欺欺人的沉沦,要可行的多?】”
“我不否认自己的沉沦。”重岳直视眼前的弟弟:
“但我肯定比你要理性。且不提我,令妹、年妹和夕妹,她们都和颉的死无关。那在你的计划中,她们岂不是也都得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自我,就为了那不知道可不可行的谋划?你要为了一个妹妹,伤害更多还活在当下的妹妹吗?”
“【这不能成为放弃的借口!!!】”
■■■……!
这是如此的可怖。
仅仅是一声怒吼,令的梦境就已经千疮百孔,几乎要像一层纱纸一样被撕碎了。
但如此威慑,反倒更显得他此刻的心虚和外厉内荏。
重岳确信了,自己的弟弟也不像表面装的那么坚决又疯狂。
他其实也在犹豫,所以才必须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是在说服自己。
这和人类是多么相似……重岳甚至感到一丝欣慰。
自己这些兄弟姐妹,到头来都还是选择成为人类了。
“多说无益。”
重岳深吸一口气,反倒比刚开始更坚决了。
他摆出架势,像次普普通通的武人切磋似的,对眼前比天地更宏伟的巨物提出比武。
他在最后说了一句:
“你想要的岁兽之力,如今已经在那位圣子手中。他会替你我保护其他妹妹,比我们更爱她们。”
“你我所不了解的,更求而不得的爱,他都拥有。所以望,将你的执念留在这里吧。我会陪着你,直到万事万物收敛的尽头。”
“【……还没完。】”岁兽的化身嗫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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