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而她的头顶上，是风云变幻的蓝天与白云，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的星球大气流动。
“好美……”
霍尔海雅被这壮丽的景色迷住了，陶醉的眯起眼睛。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滚烫的触觉点燃脸颊。
她因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感动而哭，无法抑制。
她的灵魂仿佛也被这片快速流动的天空吸引了，逐渐往天上坠落。
终于，她看见了构成这片天空的本质。
这片快速流动的蓝天白云，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是由一张张剪影所组成的。
那是羽蛇的记忆，她所有祖先的记忆。
从第一个追求回归神民力量的祖先开始，羽蛇一族研究出了给后代灌注记忆的秘法，从此开始了不归之旅。
每当新生儿出生，羽蛇的父母就会对她的大脑施加改造，让她可以承受祖先的记忆。
这会导致每只羽蛇大脑的物理畸形，并直接让预期寿命减半。
从万年前的神民开始，不断被源石同化的羽蛇一族，早就变成了泰拉大地上芸芸众生的一员，只有比较特殊的头翅和蛇尾能够证明她们的身份了。
她们的寿命也一样，顶多只有百年左右，和泰拉上大多数种族的平均寿命差不多。
但在羽蛇一族开始进行这种人为的记忆灌输后，新生儿的寿命再次折半，只有四十岁出头了。
霍尔海雅就已经临近了自己一族的寿命极限，已经没几年好活了。
她清楚了解这一切，祖先们灌输给她的记忆巨细无遗的记录了每一个细节。
第一个这么做的羽蛇，将这份执着和宿命施加给了后代，命令她们延续下去。
之后的每一代羽蛇，都继承了这份执念，继续对自己的下一代施加。
一代又一代，一代又一代……
每一个新生的羽蛇，一出生就会拥有所有成年人的知识。
她们张口说出的第一个词汇，并非父母，而是“羽蛇”。
四百五十一年。
以羽蛇折半后只有四十多年的寿命来说，已经有了十几代的积累了。
而现在，在这个神奇的空间中，霍尔海雅再一次有机会仔细沉浸在回忆中。
从第一个发明出这种恐怖法术的祖先开始，到自己这个末代后裔。
每一个传承中的节点，她们人生的每个画面，都在霍尔海雅面前清晰展现。
霍尔海雅震撼于这份历史的厚重，每一位祖先具体的生活、狂热和执着。
她沉浸在这份壮丽中，所以对身边传来的声音反应慢了半拍：
“你们这些羽蛇，真的是一根死脑筋。”
“…………圣子！？”
霍尔海雅愕然了。
她震惊的回过头，竟然见到罗真一副很坦然的模样，就站在她旁边陪她一起看。
这个拉特兰的圣子还是圣子，光环和光翼是那么熠熠生辉的。
这就让霍尔海雅无法适从，哑口无言的呆了好一会儿：
“你、你……不对，您为什么在这里？”
“……莫非，这里是传说中的天堂？凡人死后，真的会到拉特兰教传说中的天堂接受审判？只有善人才能获得平静，恶人则会被丢去满是萨卡兹的无间地狱，永远不得安宁？”
罗真马上吐槽：“你们看过的杂学是真多啊，怎么连这种小众说法都知道的？”
这确实是拉特兰圣经上的说法，但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版本了。
在拉特兰刚建国的时候，撰写的圣经典籍要比现在更尖锐的多。会很直球的攻击萨卡兹一族，说他们是带来矿石病的原罪之类的。
但随着时代变化，历代的教宗都在一点点削弱这种影响。
到了现在，拉特兰的圣经上已经再没有提到萨卡兹三个字。
只是人们的刻板印象是没法靠文字消除的，萨卡兹依然被当做万恶的源头。
罗真没有回答霍尔海雅的傻问题。
他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触了一下流转的天空。
霎时，世界静止了。
罗真用两根手指放大画面，选取羽蛇一族的记忆一部分进行点播，和霍尔海雅一起看了起来。
……羽蛇被吓傻了，连尾巴都夹紧了。
她无法理解罗真是怎么来这里的，又是怎么能操控这个世界的。
她只能一声不吭，像个噤若寒蝉的小鸡，闭嘴不说话。
罗真就不管她，自顾自看得很开心。
在这个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世界里，他们看了不知道多久。
罗真观赏了许多位羽蛇的人生，连同她们的爱恨情仇一起。
“她们确实和你很像，不愧是你的祖先。”
罗真锐评道。
他看着每一代羽蛇，一出生就被父母扭曲头骨、搅浑大脑，成为祖先执念的容器。
他看着每一代羽蛇，努力成长、学习，去追寻更多祖先还没学过的知识，在自己的领域中做到极限。
她们在努力的生活着，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认真许多。
寿命的缩短，让她们更加珍惜每一天的时光，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
她们无惧艰辛，无惧刻苦。
每一代都是那么顽强又竭尽全力，尽自己所能的吸取养分，再将自己的一切灌注给下一代。
她们都“生活的很用力”。
罗真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羽蛇说道：
“我小看你了，霍尔海雅。包括你在内，你的一族都很优秀。我很敬佩你们的生活方式。”
“…………”
霍尔海雅没有回答。
她还沉浸在罗真带来的震撼中，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更傲慢一点的。
毕竟自己是羽蛇，是远古神民的后裔，要比其他种族都跟个完美才对……
但她抑制不住自己胸口涌动的火热，鼻根的酸涩感也让她很难说话，只能闭嘴。
她感到……喜悦？
自己一族的执念，别无选择的道途，数百年累计的压力……都被他承认了，夸奖了。
这应该是一种屈辱才对，应该是……
罗真还在继续说道：
“我现在理解缪尔赛思为什么讨厌你了。虽然她不一定了解羽蛇一族的具体情况，但从你身上，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同类相斥的味道吧。”
“缪尔赛思她们这些精灵虽然有漫长的寿命，却被时代淘汰了，受不了半点源石。这让她们和现代社会隔绝，想活下去就只能远离文明，孤独维持远古的生活方式。”
“但她们不愿意如此。精灵们想要积极入世，想要参与现代文明。所以她们只能努力保护好自己，在对她们来说遍地毒雾的环境中努力生活，享受短暂的每一天。”
精灵和羽蛇的生活方式类似，但根本上的原因却截然相反。
她们都珍惜着每一天的时光。
但一个是为了开拓未来，一个却是为了回到过去。
在她们彼此的眼里，对方都是不可理喻的笨蛋，难以想象会有这种暴殄天物的人吧。
罗真笑了，觉得这很有趣。
所以，他才会问：
“你这就满足了吗？这种程度，仅此而已？”
世界再次开始流动。
羽蛇的记忆铺天盖地的涌来，伴随流转的万物一起灌入霍尔海雅的脑中，从未如此清晰。
她再一次遍历自己祖先的人生，活过四百五十一年的时光。
她眼前的圣子……一个真正的【神】。
正对她发问：
“你的欲望就这么点？区区四百多年的人生，十几代祖先灌输给你的愿望。就让你在死前的这么一点时间，体会了一下远古羽蛇的身体，就满足了？”
“你们羽蛇十几代人的愿望，就是想体会一下古代恐龙的身体感受？然后很快就因为不适应现代的低氧环境而死？这确实也是一种朝闻道就是了，只要你们自己不觉得丢人的话。”
……他在嘲讽自己。
虽然霍尔海雅不懂什么是【恐龙】，但她也听得出，罗真是在揶揄羽蛇一族的愿望太渺小了。
他觉得重拾羽蛇的力量，这件事根本不值得自己一族花上几百年的时间，不惜让后代子孙折寿也要追求。
这真可恨，自己应该杀了他！
杀了他……
霍尔海雅知道，自己不应该容忍别人污蔑自己的骄傲，哪怕他真的是个【神】。
但是，但是……
不知道为何，她无法说谎。
在这个空间中，赤裸裸的精神世界里，她一切转瞬即逝的想法都被剖析了出来。
在她思绪的某个角落，在体会过所谓羽蛇的力量后……她也有这种想法。
“【这真的值得吗？】”
她退缩了，令她自己感到可耻。
罗真继续说了下去：
“想找回祖先丢失的力量，这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你们就不能更进一步？为什么非要想着回到过去，而不能是在未来追求这个力量呢？”
“而且你和你的祖先们，你们一辈子都在努力汲取知识。你们比绝大多数人更好学，更勤勉。你们积累的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为了这一个目的？哪怕只是偶尔一个瞬间也好，你们没有因为学到这些知识本身，而感到快乐吗？”
……别说了，别再说了……！
霍尔海雅想要烦躁的怒吼，但却说不出话。
她以为自己是执念的容器，家族十几代人的愿望压在自己身上，厚重的本该如此。
自己一族学习的所有知识，都只是为了这一个目的，只是为了寻找回到过去的方法。
……但真的如此吗？
圣子金色的瞳孔让她无法说谎，看透了她渺小的灵魂。
她见证过移动城市拔地而起，目睹着那些被羽蛇一族看不起的凡人发展科技，将曾经强大的神民一个个拉下神坛。
战舰和飞行器统治了战场，萨卡兹自豪的巫术被炮火掩埋，源石技艺变得越来越普及，可以用一块机械装置轻易驱动。
……时代在进步，凡人篡夺了神民的权柄。
这是何等的狂妄！
何等的……优秀。
“……我……”
霍尔海雅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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