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杯酒
带着这个念头,诗羽一头趴在了桌子上。
她讨厌这种计划外的休息,不是因为过分偏执的自律,而是因为这代表她的疲惫感和压力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只能被迫停止行动。
以游戏方式来形容,就是陷入一个暂时的“脆弱”状态。
和身体的脆弱相比,更加脆弱的显然是心防,于是那些不愿去想的事情,就会在这种时候全部涌上脑海。
想抱着猫,窝在软乎乎的被窝里。
想被抱着,在宽大而温暖怀抱中肆意撒娇,诉苦,或者哭闹。
很想很想。
因此这样脆弱的几分钟里,总会伴随着眼泪。
她曾努力的不想哭,但是做不到,之后便顺其自然了,因为哭过之后,积累的情绪会被释放一些,好受一些。
再想想还没被发现的信,想到那一刻荻原明可能出现的反应,心情就会好转起来,就能鼓起心力,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学习。
每一次,她都是这么做的。
虽然一直没有等到消息,但没消息就是没发现。
她坚信这一点。
她必须坚信这一点。
而且发现的越晚越好,时间越晚,愧疚感就会越重,反应也会越大。
虽然发现的太晚,其实也容易造成其他可能性,比如感觉已经完全淡了。
但她拒绝去想,也如之前那样,只坚信能让她感到愉快的可能性。
可若是一直没有发现呢?
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说明终究没有缘分,终究还是不可能吧。
以这样的心态,她从一次次脆弱里爬了起来。
但这一次,在过了自我要求的五分钟后,她发现自己似乎爬不起来。
还是动不了,还是平复不下来。
可能真的太累了吧,那句本应被好好封存住的“真是可笑的自我欺骗”,又不小心跳到心里了。
才不是自我欺骗。
才不是……
诗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压抑住突然汹涌的泪水,只是做不到。
好在大学已经没有了班级这个概念,又是周五的下午,随着下课的铃声,教室里的人已经快速走完。
那就再多呆一会吧,半小时?嗯,应该足够了。
诗羽趴在桌子上,安静的呆了很久,即便被人看到,也看不出她在哭。
等到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低着头擦干眼泪,拿着手机照了照,确认除了眼眶稍红一点之外没什么异常,这才拿着书包离开座位,准备去见红坂朱音。
手机震了震。
她随意的看了一眼,只在看到发信人时,即将迈出教室的脚步便猛然顿在了那里。
瞪大眼睛,她飞快的点开消息,看到了很简单的三个字。
【救命啊~】
那轻飘飘的符号,表示这并非什么正儿八经的求救信息,诗羽也想不出那个人可能遇到什么危险,哪怕真遇到了,也不可能是自己能管的,更不会把求救消息发到自己这来。
所以……
“时时窥伺是令人讨厌的行为,也对不住依然愿意守在树下的人,所以,如果有那么一天,守在树下的人都离开了,果实也成熟了,才应该轮得到我。”
“到了那时,就请可爱的果实亲自通知我一声,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摘走的。”
“哦当然,如果不想被树下的其他人吃掉,也可以向我求救哦……”
对于自己留下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诗羽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样的求救,是对“如果不想被树下的其他人吃掉,也可以向我求救哦”这句话的回应。
而在信里,她的下一句是“看在过去的份上,我会负责把你抢出来的,到时候要记得说谢谢。”
……
诗羽慢慢的吸了口气,呼吸中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动着手指回了两个字:【地点】【挂在树上的可爱果实,当然只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咯】诗羽依然是两个字的回应:
【等我】
回了这句话,诗羽的脚步就再一次迈开,越走越快,直到变成小跑,哪怕下楼都没让她稍稍收敛速度。
下了楼,她的脚步就更快了几分,一路气喘吁吁的冲到学校门口,招手搭上行驶来的计程车,说了地址,这才一头靠在后座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本身运动就很少,最近也累,这样突然急着跑了一通,实在有点要命。
没等气喘匀,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诗羽一下子拿起手机,在看到上面红坂朱音的备注时稍稍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赶紧接通了电话。
“霞之丘?”红坂朱音的声音传来。
诗羽歉意的说道:“我有点急事,忘记回消息了,今天过不去了。”
听到诗羽貌似确实着急,红坂朱音也没太苛责,普通的说道:“嗯,那就等明天……”
诗羽立刻说道:“明天也不一定有空。”
红坂朱音的语气一下子变了:“……霞之丘诗羽?”
“抱歉,我现在真的不好说。”诗羽道着歉,却又分毫不让的说道,“等有时间了我会立刻联系您的,现在确实有事,先挂了。”
“你……”
没等红坂朱音说完,诗羽立刻挂掉了电话,闭上眼睛慢慢平复着心情。
良久之后,她才重新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计算着剩余路程,再看了看手机,确认自己发出那句【等着】之后没了消息,这才又将视线望向窗外,手机在手里紧紧攥着。
车开到了家门口。
付了那原本会让她心疼,此刻却根本没在意的车费,诗羽站在院门前,手指轻颤着触到院门边的密码盘,输入了熟悉的号码。
门开了,密码没换。
诗羽闭上眼睛,再慢慢的深呼吸着,直到外表看去恢复了彻底的平静,这才走了进去。
冬天彻底过去,院子里的植物也重新长开,变得好看了许多,像是最初来的那阵。
从认识开始,已经过去一年了啊……
感觉时间过的很快,最初的相遇还历历在目,却又很慢,慢到最近的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
站在那栋好像已经许久没见过,却又连一点印痕都感到熟悉的房子门前,诗羽抿着嘴,从书包里拿出了钥匙。
自始至终,她都可以这样随时到来,只是不可能来。
直到收到消息的今天。
打开门,诗羽走进了安安静静的玄关,迟疑般的静默了一下,自己打开鞋柜换了拖鞋。
屋子里没什么变化,依然保持着她熟悉的样子,包括这样的安静,也包括走进客厅时,坐在沙发上喝着可乐的荻原明。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荻原明就毫无主人自觉的让她自己去拿饮料,美其名曰为了安全,那让诗羽也长了个心眼,拿了和荻原明一样的可乐。
现在,原本放在客厅的储存饮料用小冰箱已经挪到二楼休闲房间去了,不过茶几上,已经额外放着一瓶没有开的可乐。
诗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平静的走了过去,又保持距离的坐在侧面单人沙发上,拿起可乐笑吟吟的问道:“怎么,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荻原先生就已经没人要了?”
“不至于。”荻原明说道。
诗羽的眼睛眯了眯,拧了一下可乐,发现盖子已经是拧松了的,便轻快的拧开盖子问道:“那就是对那两位失去兴趣,想让我把她们赶走了?”
荻原明神色如常的回道:“也不是。”
正喝着可乐的诗羽停下了动作。
她将瓶子放回桌上,嘴角的笑意更甚,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所以今天,荻原先生是把我骗过来的?”
荻原明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对。”
听到这个字,诗羽抓住书包,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在她刚转身踏出一步时,荻原明紧接着说道:“我有点话要给你说。”
诗羽那仿佛要冲出去的脚步慢慢停下,头也不回的问道:“什么。”
荻原明端着下巴,说出了堪称无耻的话语:“当我女朋友吧,虽然是之一。”
诗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这样笑着,依然头也不回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荻原明带着谈论事情的认真说道,“结婚上没法登记,这个需要给岩永家一个交代,除此之外就都一样了,等到方便的时候,我想再见见你父母。”
诗羽依然在笑着,笑得有些发抖:“哟,您开始考虑结婚了啊。”
荻原明点头道:“嗯,发生了点事,有了点保证,我也可以真正的计划一下未来了。”
“那还真是恭喜呢。”诗羽似乎很真切的道着贺,又话锋一转道,“但一段时间不见,荻原先生怎么多出了个自说自话的毛病,您的未来是您的,跟我没什么关系,麻烦不要自顾自的把我计划进去。”
稍一停顿,诗羽终于忍不住透出了几分当初的狠劲,嘲弄着说道:“荻原先生总不会觉得,您只要随便勾勾手指,我就会跟条狗一样的跑回来吧?”
话不好听,但荻原明反倒笑了一下,温声回应道:“诗羽,你搞错了一件事。”
“嗯?”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商量的,只是通知你一声,后续如何,并不是看你的意见。”
诗羽惊讶的回过头,看着这个曾经最亲密的人,这个陪着自己,帮助自己走过波澜的人,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说什么?”
荻原明很有耐心的,更加清晰的表述了自己的意思:“我是说,你没什么拒绝的资格。”
“哈……?”
诗羽笑的抖了一下:“荻原先生是在……逼我?”
荻原明普通的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你认真的?”
“我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不是。”
诗羽以陌生的目光看了半晌,慢慢的摇摇头,呵笑了一声:“真难想象这种事是荻原先生做出来的,我一直以为您是一个有着良好素养,良好品行的人,不会做出以权势逼迫女孩子这种恶心事,这是不是您以前最看不起的‘没品’?”
这是直接骂上了。
荻原明也不在意,咬上一根烟,第一次当着诗羽的面点着,带着几分浪荡的样子说道:“所以说,总有人对我存有很深的误解,是不是我表现的太好,导致你们都把我当成什么好人了?”
诗羽怔怔的看着,没有说话。
荻原明依然不在意的呼了口烟气,当然没对着诗羽的脸,之后弹了弹烟灰说道:“就是这样了,你不乐意也好,想要反抗也好,想要逃跑也好,想试的话都可以试试看。我到底还算有点底线,不至于做出拿家人朋友威胁人的手段,你大可以放心去试。”
这次诗羽不再沉默,如同还是难以接受现实一般,再一次询问道:“是您把我从这种不符意愿,又无法反抗的泥潭中拉出来的,现在又要把我拉进去?”
带着根本不符合情形的和气感,荻原明再次点头道:“嗯,可以这么说。”
诗羽毫无反应的继续问道:“是您把我的尊严捡了起来,让我能当一个人,让我可以抬头挺胸的活着,现在又要将它拍落土里,践踏上去,让我重新当一条狗?”
这次荻原明没有简单答应,想了想笑着问道:“别老拿狗做比喻,家猫不行吗?”
诗羽往脚边看了一眼。
小白正抬脸看着她,在对上视线时,发出了“喵——”的一声。
“也就是说……”诗羽低着头问道,“我一直以来认识的您,都是假的?”
荻原明显得有那么点不耐烦:“都说了,总有人对我存在很深的误解。”
……
好过分,也好陌生。
原来一直以来都看错了。
没想到这辈子会第二次迎来这样的命运,更没想到会来自他。
来自这个从心底里感到安全,感到会被保护,会被呵护,会被理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