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终于能鼓起勇气了。
这样就好。
将少女最后的笑容深深刻在记忆中，郑毅扯了扯被打湿了一小部分的上衣，脸上再次焕发出了真挚的笑容。
加油，沙耶加。
于晨曦中献上祝福，男人踏上了阶梯。
第八十八章:麻美的时间
郑毅家的晚饭，今天也和往常一样。
“麻美，把盐罐递给我。”
“老师。”
“嗯。”
头也不抬的接过麻美手里的盐瓶，郑毅认真的审视着铁板上滋滋作响的牛排，右手拿着的小刚铲轻轻划拉了一下牛排的表面。瞧见肉排内里微微透红的色泽后他点点头，放下铲子双手攥住盐瓶上去旋转了几下，细碎且晶莹的海盐均匀撒落在牛排的表面，在油脂和高温的烘烤下散发出一股和肉质混杂的诱人香气。
鼻翼轻轻抽.动了一下，郑毅再次向着麻美的方向抬起手，正好接过了麻美放在他掌心上的盘子。
轻车熟路的用铲子挑起热气腾腾的牛排装盘，顺势将已经在小锅中保温恭候多时的黑椒酱，动作和缓的倾倒在牛排上头。
“小心烫。”
重新把装盘完成的牛排交给麻美摆上桌，郑毅先是调小了铁板的温控，随后朝上头倒上些许开水冲刷油渍。趁着铁板降温起油的时间，郑毅挪着步子来到烤箱前蹲下身，探头观察着里头的苹果派。
“老师，手套。”
“好嘞，晚上是柠檬茶还是果汁？”
“柠檬茶！”
“成，哦，等一下麻美，那边的沙拉一起拿过去，剩下的两个菜和苹果派我来拿，你去倒一下柠檬茶吧。”
“好。”
替郑毅戴好厚实的高温手套，贴着郑毅背帮他重新绑好围裙的带子，麻美端起放在桌台上的水果蔬菜沙拉走到客厅摆上桌，然后凑到一边的小冰柜那里打开柜门，拿出了今早郑毅提前装好冷冻的特制柠檬茶。
“老师？”
“老样子。”
“知道啦。”
分别在自己和郑毅的杯中添上大半杯，麻美重新封好柠檬茶的盖子，末了又从客厅茶几的柜台里找出方糖罐，往郑毅的杯子里加了一块方糖。
郑毅比较怕酸这件事，女孩是在一次吃饭时无意中发现的。
麻美还清晰的记得那天郑毅因为和自己聊天，无意间把酱油和醋的碟子弄混，仓促之间把生鱼片浸润了饱满的黑醋塞进嘴里。
那副强忍着苦涩的表情，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是郑毅少有表现出弱势模样的时候，也是让麻美更真切的意识到某件事的时候。
想到这里，女孩怀念的笑意中，却是不由自主的牵扯出了一丝忧愁。察觉到这一点的麻美用力摇摇头，抬眼偷偷瞧了瞧厨房里忙忙碌碌的郑毅，确定他没有发现后又用手揉了揉眉心和脸颊。
待到女孩的双手放下时，俏丽的面容又回到了方才笑意盈盈的温润模样。
现在不行，麻美……
现在不行。
无声的做了一个深呼吸，麻美拉开椅子坐下。
另一头，厨房里郑毅的工作也趋近尾声。快速的把最后一道麻婆豆腐起锅装盘，洗干净手擦拭掉水渍，郑毅连着之前炒好的苦瓜炒蛋一道，一手一盘菜从里头走了出来。
“嗯？”
瞅见坐在桌边的麻美，郑毅愣了一下，随即扯着无奈的笑容步履平稳的来到餐桌上放下手里的两道菜：“今天怎么想坐在我旁边了？平常不都是面对面坐吗？”
“偶尔换一个角度看看老师您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麻美一本正经的仰起脸来和郑毅对视，眼角微垂，眼帘半掩，小脸上流露出一股隐约的委屈神态：“您不愿意吗？”
“你啊……”
没好气的揉了揉麻美的小脑袋，郑毅解开围裙挂到一旁，坐到了麻美身旁。
拿起郑毅和自己的碗，麻美走进厨房里，不一会就端着两碗香气扑鼻的白米饭回到了郑毅身旁。饮食上，麻美和郑毅其实都更偏向东方的饮食习惯，米面作为主食基本上是雷打不动。所以，无论是麻美还是郑毅，都对于下饭的菜式更偏好一些。
牛排、苦瓜炒蛋、麻婆豆腐、水果蔬菜沙拉、松鼠鱼、糖醋里脊、加上饭后甜点的苹果派。
这就是郑毅家今天的饭。
有着家常菜的特色，也掺杂了郑毅和麻美个人的口味喜好，某种意义上，这就是麻美踏入郑毅生活中的一种痕迹和证明。
虽说在麻美看来，自己的人生早已被密密麻麻的镌刻下了名为空条正义的署名就是了。
“那……”
同时拿起筷子，两人对着眼前一大桌琳琅满目的菜色，轻合双眼。
“我开动了！”×2
话音刚落，睁开眼睛的麻美就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勺色泽鲜艳红亮的麻婆豆腐，混着香糯的米饭一起送入口中。
麻美脸颊和脖颈迅速泛红，嘴中呼哧着热气却又无法把烫人的麻婆豆腐与米饭一起咽下去，只能松开勺子用双手半遮住嘴唇，小幅度晃着身子挣扎。
“呜！”
“你这孩子，刚出锅的麻婆豆腐肯定是滚烫的呀！”
急忙拿起女孩手边的冻柠檬茶，他就是料到这个情况才准备了冷冻的柠檬茶而不是热饮。
在郑毅和冻柠檬茶的帮助下，麻美的口腔与咽喉好不容易完成了与麻婆豆腐的搏斗，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麻美的勺子仿佛不听使唤一般又直直朝着麻婆豆腐伸了过去。
惨剧再现。
见状，郑毅只能继续哭笑不得的拯救女孩的喉咙。
麻美这孩子，不会吃辣却又意外的喜欢吃辣。所以每次被央求做一道川菜的时候，郑毅总会事先准备好冻柠檬茶或者果汁之类的冷饮。
在不喜欢碳酸饮料这一点上，郑毅和麻美完全一致。
“都说了不要那么急，你看你，辣的眼泪都出来了。平常其他辣菜也没见你这样，这么喜欢这道菜吗？”
“嗯，喜欢。”
又是一口冻柠檬茶下肚，女孩抬起头来，带着有些哽咽的声音应和着郑毅的笑骂，挂着泪痕的双眼直勾勾的对着郑毅的眼睛，脸上挂着笑。似乎是因为被麻婆豆腐呛到了的缘故，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什么别的东西拍倒。揉在眼眶里的星星点点一会汇在一处，一会又被强撑着的女孩硬是拆开，兜兜转转缺怎么也不能聚成一滴水珠沿着脸颊滑落。
麻美抽了抽鼻子，像是努力对抗着口腔里呛人的热辣，用劲撑开了笑容的弧度。
“最喜欢了！”
“……是嘛，可也不能着急呀，又不是再也不给你做了。”
默然片刻，郑毅伸出手，宠溺又无可奈何的揉了揉女孩的脸颊，如同对待珍宝一边用拇指擦拭干净麻美眼角的水汽，脸上重新扬起了爽朗的笑容。
“下次我把辣味调整成适合你的程度，这样你配饭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没有回话，麻美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因为辣的，还是因为被郑毅揉着脸不好说话。
……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女孩突然抬起手，紧紧攥住了郑毅贴合在她面庞上的双手。
力道之大，连郑毅都能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了一阵压迫感。这份力道并不是为了挣脱开郑毅的双手，更像是想把他的手掌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甚至像是因为发力过猛，郑毅都能感觉到麻美的双手正在发抖。
“……”
男人宽大的手掌覆盖住了女孩的大部分五官，麻美埋着脸，发出了些许含糊不清的嘟囔声，常人哪怕是离得这么近了，怕是也听不清听不明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或许只是被手掌挤压着脸从而发出的一些没意义的支吾声也说不定。
郑毅眨了眨眼，低下头，抵着女孩的额头。
“……对不起……”
“嗯。”
“我本想……我想笑着和您道、道别……”
“嗯。”
“我想让您、让您……让您不要担心……我！我想……让您知道我已经、已经能独当一面……我想赶上您！”
“嗯。”
“可是……可是！”
麻美猛地仰起头。
“可是我还是――”
郑毅的手兀然挣开了麻美不知何时没了气力的手掌，右手有力又小心的搂住女孩纤细的脊背，右手拖住女孩的脑后，让麻美的面容深深埋在了他的胸膛上。
连同那像是要决堤的泪水一起，灌进了男人的心脏。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
“到时候，麻婆豆腐肯定已经改良成了最适合你口味的模样。”
“嗯！”
“没问题的，相信我。”
“……嗯！”
对不起，老师，我还是没能够拦住我的懦弱。
对不起，老师，我还是没能脱离对你的依赖。
对不起，老师……
请您，一定要尽快回来。
家的灯火中，男人向少女许下了诺言。
第八十九章:焰的时间
这不是麻美第一次恳求郑毅守着她入睡。
自从同死神再次擦肩而过的那次危机过后，麻美花了不少时间才逐渐恢复了战斗的平常心。在这段被恐惧和阴影折磨的日子里，郑毅总会像这样守在麻美的床前，任由麻美紧紧攥着他的手掌，直到女孩安眠。
但只要确定女孩安稳睡去，郑毅就不会多做逗留，替麻美掖好被子，整理一下偶尔会显得有些凌乱的房间，便自行离去。
虽然年纪尚小，可麻美终归是一个女孩，不论出于怎样的考虑，郑毅也不会选择贸然在麻美的屋子里过夜。
哪怕他不在意风评，他也不希望麻美有可能因此被人说闲话。
唯独今天是不同的。
作为临别的礼物，郑毅允许了麻美这一次有些不分轻重的任性……
他会在麻美的房间，就这样守着熟睡的少女，直到黎明时分。
届时，就是郑毅出发的时候了。
看着眼前哪怕沉沉睡去也不愿意松开自己手掌的麻美，郑毅微微垂落眉眼，抿起唇角，总是显得高大宽阔的肩膀不知何时竟是月光的搂抱下显得有些佝偻。他低下脑袋，额头抵着女孩有些冰凉的指尖。
不言不语。
却又胜似千言万语。
窗外已是月明星稀夜幕深深，作为地段选址不赖的高级公寓，这个时段周遭自然是较为安静的。哪怕偶有车辆行驶而过，楼层较高的缘故也不会有什么过于嘈杂的动静。
这是郑毅第一次这么晚还逗留在麻美的房间里。
依着女孩的肌肤，瞧着麻美原本如同做了什么噩梦一般稍稍蜷起的眉眼被一点点平复，听着少女略显不安的梦呓，郑毅不自觉打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女孩眉心间最后的一丝忧愁。可右手抬起晃荡了半响，终究是没能落在麻美白嫩光洁的额头上。
郑毅只是动作轻柔的把女孩因为熟睡而散乱开的发丝，一并小心点捋到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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