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我梦眨了眨眼。
他那句话不是什么客气话，而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不适合让身边这两位也跟着去，所以准备顺着濑沼先生的话让他把自己按照原来的说法在市中心放下来。
却没想到人从一开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放心，知道你这个月的补贴肯定还没发，我提出肯定是我请客。”
这么说着，濑沼腾出一只手深入上衣，从内兜里掏出了五六张色泽鲜艳的票券。
“这家烤肉店是我一个退休的老朋友新开的，食材新鲜地道，跟我走准没错啦！”
——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郑毅盘膝坐在柔软的榻榻米上，总是带着一丝爽朗笑容，仿佛每时每刻都有什么开心事一样的面容上，如今却是浮动着一股无可奈何的色泽。
烤肉的油脂在高温的铁板上吱吱作响，扑鼻的肉香让人食指大动，暖黄色的灯光向下打落，本应该是如此令人放松的午餐时间。
为什么……
“原来您就是正义说过的阿龙小姐啊。”
坐在郑毅的对面，双掌搭在大腿上直面着这边，笑意盈盈的西乡仁轻声说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这边才是，时常听闻盟友提起，如此一看……”
坐在郑毅的右手边，壬龙的坐姿则显得随意了许多。
或者说，有些过分随意。
往常的壬龙和郑毅独处时，即便是肩并肩坐着，也从来是端庄的正坐姿态。
那副姿容没有分毫造作的痕迹，就好像一举一动间和于礼止于情的模样，就是她与生俱来的姿态。
唯有在某些时候，流露出活泼情感的壬龙，才会在郑毅面前绽放出独特的花朵。
然而此时的壬龙却是紧紧握住了郑毅的右手，近乎是贴在郑毅身边——甚至是以隐隐要将郑毅护在身后的架势，紧盯着对面的西乡仁。
“可谓不虚此行。”
她微微眯起眼睛。
而面对壬龙的逼视，西乡仁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
他维持着笑容，平静的对着壬龙琥珀似的双眸。
在听到壬龙的话后，西乡仁还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这您就折煞我了，这张脸常常被人误会，我其实有时候也挺苦恼的呢。”
这么说着，连他自己的笑容都不自觉变得苦涩了一些。
“看得出来，确实如此。”
和西乡仁满面带笑的模样呈现出截然相反的状态，壬龙始终维持着冷峻且严肃的神情。
那种仿若是将五官用冰晶硬生生雕刻成了这副神情的冷淡模样，让人一眼望去恐怕都会下意识怀疑壬龙是不是天生就只有这么一种表情。
壬龙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种表情。
郑毅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人。
只是，从在街道上遇见的那一刻开始，壬龙确实在面对西乡仁时都一直是这种神态，未曾有过哪怕一瞬间的动摇。
见到特意换了一身现代服装的壬龙出现在面前时，郑毅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虽然西乡教授之前提过希望自己把壬龙介绍给他们，但郑毅真没想过会以这种形式完成壬龙和西乡仁的初遇。
不仅如此，从壬龙的行动来看，她此行的目的似乎不只在郑毅身上，也包括了西乡仁在内。
这让郑毅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更让郑毅感到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壬龙明明主动和他进行了肢体接触，却一直在拒绝通过心念来进行对话。
这很反常。
第一百一十三章:这波,你在第几层?
在步行街遇到西乡仁，确实是偶然。
即使是以郑毅在日常状态下收束的感官，要从人群中分辨出是擦肩而过、正好顺路，还是打定主意朝他这边来，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在西乡仁靠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前有所察觉了，而郑毅和杏子当时所说的，本质上也和西乡仁并没有关系。
郑毅当时转身，一方面是全神贯注的他注意到西乡仁的时候，其实已经比较近了，与其不自然的加快脚步躲避，不如直接转过身去打个招呼。
另一方面，是他转身的那个方向上，当时除了西乡仁外，确实有某种让他在意的能量波动一闪即逝。
但并非来源于西乡仁，这一点郑毅是可以肯定的——那个东西，和西乡仁应该没有直接关系，因为时间对不上。
然而，壬龙的出现却让郑毅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壬龙确实对现代人类的文化和生活逐渐有了兴趣，但郑毅很清楚，那种兴趣的浓烈程度绝对还没有高到让她愿意独自离开地底。
而双方遇见的时候，是在街道的人流中，做过变装的壬龙从正面迎了上来拦下了他们。
很明显，当时壬龙的目的绝对不是希望找郑毅一起去体验人类的生活。
因为壬龙是直勾勾的等着西乡仁，然后气势汹汹的撞上来拽住郑毅的手，将郑毅从西乡仁身侧拉开几步距离后，才重新停下脚步摆出来愿意对话的姿态。
当时险些引起不必要的围观，好在郑毅反应快，同时拉着两个人就扎出了人流，跑进了已经不远的烤肉店里，要了个独间。
随后，便是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持续到了现在，郑毅坐在里头，竟是有种插不上嘴的无奈感受。
一边是笑眯眯的西乡仁，一边是冷冰冰的壬龙。
郑毅的心念通话没有得到哪怕一次壬龙的回应，而西乡仁和壬龙之间的交谈却又透着一股细碎的尖锐，让他一时间感到有些棘手。
他虽然有些迟钝，但还不算笨，壬龙的反常举动，郑毅多少能猜到一些关联性。
最直端的关联性，就是最近的一次事件。
——壬龙的态度，几乎就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郑毅，当时壬龙没有出手的原因，和西乡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很反常。
郑毅知道壬龙的性格，有话直说，堂堂正正，不管是面对敌人还是面对自己人都是如此。
然而这一次，壬龙却显得相当拐弯抹角。
这真的很反常。
可壬龙不说，郑毅单凭手头的情报，通过分析和猜测所得出的结果终究有限。
最基本的一点，单就西乡仁来说，郑毅从他身上真的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异常能量场。
此外，身体的强度，情绪的变化，乃至于灵魂层面的气息，方方面面郑毅都没有发觉到任何异常。
在郑毅的感知中，西乡仁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而已。
但壬龙的表现，就是这其中所能呈现出的最大异常。
就当郑毅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刚要张开的嘴唇微微一滞。
他听到了两个熟悉的脚步声顺着门口迎宾的喊声迈入店内。
这让他的表情一时间成为了三个人中，最微妙的那一个。
尤其是在听到那两个脚步声正跟着另外两个比较沉重的脚步声往这边径直过来的时候，郑毅转过眼去看着壬龙，稍稍用力紧了紧她的手掌。
然而，拒绝了心念通话的壬龙在这一刻并不能理解郑毅所想表达的话语。
她仍是盯着西乡仁，双方之间越发凝重的氛围，让烤肉的声响听起来都像是战争前夕的短促号角。
伴随着那两道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郑毅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
“来来来，这边的位置最好了，安静又凉快——”
一个粗犷且热情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单间的垂布被掀起来，一个带着笑容的中年壮硕男子探进头来。
在看到里头的郑毅三人时，他明显表情一怔。
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撩开的垂布已经将里头的景象露了出去，中年男人半侧着的身体并不能完全遮掩住郑毅三人的模样。
而郑毅，也看见了外头的来人。
“啊——”
我梦下意识发出了声音，但紧接着又立刻反应过来，差点举起来的右手在大腿上搓了搓，瞧着郑毅，惊诧的神情里带着茫然和少许探寻的意味。
另一边的讶子则是面不改色。
她始终维持着温婉的笑容。
……只是郑毅能很明显感觉到，和自己短暂的交互了一下视线后，讶子眼中的惊喜和温柔缓缓淡去，目光一转直接落到了壬龙身上。
或者说，落到了自己和壬龙牵在一起的手掌上。
那眼神和嘴角的弧度不一样，完全没有笑的意思。
“啥啊，灶门，这不是有人嘛，你这不是打扰人家了。”
濑沼作为唯一一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先是有些埋怨的捶了一下那名被称为灶门的中年男子，然后转过头对着郑毅他们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
“抱歉啊，打扰了。”
“对，对，抱歉客人，打扰了。”
反应过来的灶门嘿嘿一笑，就要把垂布合上。
“你不是高山先生吗？”
然而就在这时候，西乡仁却突然出声。
他瞧着本来都已经看上去松了一口气的我梦，轻声道：“真巧啊，不如一起吃啊？烤肉要大家一起吃才热闹嘛。”
濑沼一听，停下了动作，转过头去看向我梦：“熟人？”
“啊，不，这个——”
我梦的五官顿时扭在了一起。
就像是想要跳一曲天鹅湖的健美冠军，内心激烈的意志和现实汹涌的真切相互冲撞，让我梦的面部肌肉呈现出了极富动感的分离度。
“这不是正义君吗，确实是巧遇啊。”
一句话，一只搭在肩头的手掌，将我梦喉头的话又给重新压了回去。
“怎么，还有毒岛你的熟人吗？”
比起我梦被西乡仁叫上的时候，濑沼这次的反应显得更为惊讶。
对此，讶子只是恰到好处的颔首微笑：“他叫空条正义，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在父亲的道场里一起修行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言罢，讶子带着笑容，轻轻瞥了一眼我梦。
“——是熟人，这位西乡仁是城南大学西乡教授的儿子。西乡教授和那边那位空条正义先生之前在一个重要的学术问题上给过我很大帮助！”
“这么巧啊？”
濑沼抓了抓自己有些悉数的发丝，看起来有些迟疑的在郑毅和讶子直接来回看了看。
“那……”
“就坐下来一起吃吧。”
哭笑不得的郑毅轻轻拍了拍左侧的坐垫：“这个独间宽敞，只坐三个人确实冷清，六个人也不会拥挤，更热闹一些。”
“那就打扰啦！”
这么说着，濑沼先生一把抓住还有些欲哭无泪的我梦，换下鞋子三两步坐到了西乡仁那一边，直接将桌子的对面给占满了。
而此时，同样换下了鞋子的讶子则是很自然的来到了郑毅的左手边，毫不犹豫的贴着郑毅坐了下来。
“初次见面。”
靠着郑毅的身体，讶子稍稍探过头去，同忽然转过头来的壬龙对视在一起。
“我叫毒岛讶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人类真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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