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她睁开眼睛，干脆利落的松开了郑毅的手，然后不轻不重的揉搓了一下郑毅的两颊：“行了，看你慌成什么样，教了你快三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小子这副模样。”
眉心的温柔总算是离开了，近在咫尺的眼睛也重新回到了让郑毅能安心的距离。
但郑毅心里的纠结，却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
他盯着江桢樺，迟疑了一下。
“那个，江导，能告诉我这是要……？”
闻言，江桢樺手指突然用力起来，将郑毅硬朗的面容挤压出了一个有些滑稽的模样：“还不坦白？真就等着我给你把底都掀咯？”
……真暴露了？
郑毅看着江桢樺带着点恼怒意味的白眼攻击，诈话这种招数，小时候为了帮小馨藏零食，他可没少和郑家老爹风云博弈。
逐渐的，也就有了经验。
遇到这种情况，先认真回想一下自己可能露出马脚的点，并以此为基础努力止损。
死不认账基本上是没有意义的，除非你确信自己不可能暴露。
那么，这一次，我在那里露马脚了？
郑毅面不改色，脑子却比开强袭时运转的还勤快。
他看了一眼双手，又回忆了一下碰触额头的动作，代入到江桢樺的位置上做一个大胆的逆向推断。
“……您是怎么发现的？”
“你说呢，有什么事就死憋着谁也不告诉的郑毅同学。”
江桢樺没好气的松开手：“老实交代，前两天晚上，在步行街介入战斗的是不是就是你。”
果然，只到这里。
郑毅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面上却讪讪一笑，展示着“拙劣”的掩饰技巧。
“我不太明白……”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江桢樺叹了口气。
“你就别遮遮掩掩了，老师我都知道了，你那天其实也知道那是我，所以才会出手的不是吗？觉醒并不是什么会被炎黄共和抵制的恶事，哪怕是觉醒者，在做为觉醒者之前，首先是炎黄共和的公民。只要遵纪守法，就不会因为所谓觉醒便招致不好的结果。”
似乎是认为郑毅在因为害怕觉醒者的身份暴露而紧张，江桢樺表情认真声音轻柔的安抚着他，甚至又牵起了郑毅的手掌轻轻拍了拍。
简直像是在哄孩子睡觉的年轻妈妈。
郑毅越来越肯定自己的判断，事态并没有发展到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地步。
看来暴露的，应该仅仅是那天以肉身和恐龙硬币力量出现的自己。
只是这一次谈话，是源于江导的好奇心，还是来自超战局的意图呢？
郑毅佯装调整了一下呼吸。
“既然老师您都知道了，那我就算硬着头皮否认，我想您也不会放弃这个想法……是，如果是像老师你们那样的人被称呼为觉醒者，那我想我应该也是觉醒者。”
“只是老师……您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和我确认这一点呢？”
看着郑毅承认，江桢樺先是仔仔细细的审视了一下郑毅的面容，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郑毅熟悉的笑容。
温柔、和蔼，饱含着长辈对孩子特有的慈祥与心疼。
“别担心，你不懂的事情，老师今后会和从前一样尽我所能来引导你找到答案。不论你是不是觉醒者，对老师来说，你都是我的学生郑毅。”
“所以相信老师，有什么疑惑，有什么痛苦，有什么困难，不要总是那样藏在心里谁也不说。”
“老师一直在这里，哪也不去，就在你身边。”
这样诉说着，江桢樺如同磨挲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却又真挚紧密的揉了揉郑毅的脸颊。
“一个人承担，很累吧。”
一个人，很累吗？
郑毅看着眼前这如同牡丹一般透露着温雅的人。
在三九班以外的人眼中，江桢樺是一个大大咧咧，能和学生们吵吵闹闹打成一片的活力教师。
可只有三九班的人才知道。
江桢樺，是怎样一位犹如春露一般润物无声，温柔且细腻的恩师。
就好像她永远不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烦恼，那份开朗，那份真心，那份柔情和珍视，似乎永远都是属于她学生们的。
这藏匿于不拘小节之下的爱，才是三九班如此爱着江桢樺的真正原因。
予人以爱，于是予人以爱。
而如今……
一个人，很累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您啊，老师。
一个人，很累吧。
郑毅的眼帘微微低垂，他握住了江桢樺贴在他面颊上的双手。
“……对不起，老师。”
“没必要因为瞒着我道歉，我也知道你的考虑。”
江桢樺笑容一转，忽然冒出了些感慨和狡黠的意味。
她轻轻捏了捏郑毅的脸。
“现在，愿意和我说说你的事了吗？”
“当然。”
这一声对不起里究竟饱含有多少意思，只有郑毅自己知道。
但如今，郑毅却马上就要展现出其中之一。
他要再对这位恩师，编织一个谁也不会因此受伤的谎言。
至少在真正确认超战局的态度之前，他需要这么做。
郑毅轻轻摘下了江桢樺贴在自己面颊上的双手。
“我也确实有很多事，想和老师您说。”
第五十一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课间操的时间不算很长。
这一点江桢樺和郑毅都明白，所以这一次交谈并没有顺着氛围演变成师生之间的一场促膝长谈。
对于郑毅的力量，江桢樺仅仅是询问了三个问题。
能力对他自身有没有危险性。
觉醒之后直到今天，身体有没有因为觉醒而产生难以控制的异状。
以及觉醒是不是就是前一段日子他表现得有些不同寻常的原因。
对这些疑问，郑毅临时想好的一篇粗糙腹稿都完全没能用上，只能是有些愣神的给出了足以让江桢樺眉头稍稍松开一些的答复。
“……老师，超战局――是这么称呼没错吧――超战局难道，就让您来问我这些？”
“啊？”
听到郑毅的反问，江桢樺居然毫不掩饰的怔了一下。
那副模样，显然是现在才想起来当时在车上老李叮嘱她询问郑毅的几个问题。
至于刚刚的三个……
大抵是一名老师，优先关注自己爱徒身体状况的下意识反应吧。
缩了缩脖颈，江桢樺咳嗽一声，拍了拍郑毅的肩膀。
“我虽然现在是超战局的正式人员，但在那之前我先是你这坏小子的老师，那些复杂麻烦的问题老实说就算他们让我问，我也不明白都代表什么。”
“与其那样，还不如留着让他们自己去问。”
江桢樺揉了揉眉心：“我更想先知道你这小子的身体有没有异常，尤其是你这个爱逞强的性子，我就怕真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你也会憋着谁也不说。”
越是说，似乎就越是被自己的预测气到，江桢樺咂咂嘴，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郑毅。
“从高一说到现在，我说了多少次。”
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郑毅的脸颊：“多学会依靠一下别人。”
“……您这样，要是被发现摸了鱼，被扣工资怎么办？”
郑毅讪笑着任由江桢樺施为。
对此，女教师洒脱的摊开手。
“女人总有任性一点的地方，再说我又不是在做坏事。”
“那根据您话里的意思，接下来您是要邀请我去超战局走一趟吗？”
“啊……”
江桢樺迟疑了一下：“怎么说呢，作为觉醒者，这就像是做人口普查，超战局是端正的官方组织，你不用担心会和那种三流小说里一样又是解刨又是图谋不轨。就算是做能力检测，其实也和你平常体检体测没什么太大区别。”
她挠挠头，绑好的高马尾一下子被揪乱了些许。
“老师的话，从社会意义上我是希望郑毅你去超战局一趟的，相信我，这对你融入【这边】的世界会有很大帮助……老师自己其实也没什么立场说你，毕竟如果算觉醒时间，我比你还短。”
“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想正确融入一个群体，首先就要理解这个群体的规则与定律，否则融入只会迅速恶化成对抗或霸凌，这得不偿失。”
“作为炎黄共和的代表，超战局能帮到你很多地方。”
“不过……”
江桢樺左右看了看，伸出手对着郑毅轻轻勾了勾食指，在郑毅会意低下头来时用右手搂过了他的脖颈，贴在郑毅耳边低语道：“不过，如果郑毅你真的担心，那现在不去也没关系……老师会尽量帮你营造一个能放心的环境之后，再对你重新发出邀请。”
“……”
郑毅没能太好的控制住脸上的笑容，这让他看上去显得有点傻乎乎的味道。
“傻笑什么呢！”
“不，我只是在想既然老师都能被接受的话，我应该也没问题之类的。”
“那你是决定和我一起去一趟超战局了？”
“今天不行。”
郑毅摇了摇头：“对不起老师，放学之后，我有一点事情要处理，而且今天就去的话，不一定来得及告诉小馨行程变化。”
“那就周末，到时候我开车去你家接你，你和小馨好好说一下，需要的时间也不长，大概也就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而已。”
没有去问郑毅放学后要处理的事是什么，对于爱徒的信任让江桢樺确信郑毅不会依靠能力去做坏事，甚至不会依靠那种超出常理的力量去满足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欲求。
相反，江桢樺想，自己的学生恐怕自从觉醒之后的每一天，都在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量与大家欢声笑语也说不定。
那种感受不会太好。
越是和一般人相处的悠长和愉快，就越容易意识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江桢樺用自己的切身感受，体会着郑毅或许也曾有过迷茫。
所以到了这个地步，江桢樺明白，旁人知晓真相之后，那份仍然毫无保留的信任，往往会成为他们这种人在这一时刻的重要支柱。
这也许算上心理层面上的久病成良医也说不定――有些自嘲的想着，江桢樺在郑毅茫然的眼神与不反抗的态度下，就像揉搓大型犬蓬松毛发一样，用力搓了两把郑毅的头发。
“那就这样，周五我再和你确定时间，你自己要好好安排哦。”
“明白了。”
目送着江桢樺信步离开教室，听着伴随外头课间操结束，传荡在楼梯与廊道间愈发吵闹的脚步声，郑毅隔着衣衫摸了摸硬币。
【郑毅，你真要去啊？】
【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再稳妥一点，至少确定了对方是依靠什么方式来核对觉醒者身份之后在考虑下一步。但是，超战局本身不像是会愿意那么婆妈的组织，否则也不会再抓到我的马脚之后就立刻用上了江导这条线。】
但是，相对的，超战局也很聪明……或者说，很理解如何对待不同个性的觉醒者。
至少郑毅现在虽然感觉有些无奈，但并不会因为超战局的小算计而产生怒气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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