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士一时间，没敢发声。
那种真情实意的宣泄，似乎容不得他做分毫的辩解。
而这份沉默，恰恰成为了引燃小夜的最后薪火。
少女胸中激荡的并非水色波涛，而是由十数年的时光积累下来，痛苦和悲戚所淤积出的可燃物质。
怒火，勃发。
“回答我！”
兀然挥出了右掌，夹杂着紫色波纹的深黑火焰自那手掌中迸射而出，熊熊燃烧的暗黑掌波动霎时间横跨了少女与兄长间的数米之遥。
“喂！”
“啧！”
相比起因为种种心绪而有些迟缓的士本体，被作为分身制造出来的两Decade对此立马做出了应对。
毫不犹豫，左右上前，双方同时合拢腰带。
【Attackrideblast！】
右手的枪喷吐着绚烂的光弹豪雨，左手宛如镜像倒影一样同时摁在了士的肩膀上，猛然发力将其向后一扯。
随后，朝着直接吞噬了光弹豪雨的暗黑掌波动，两个分身一前一后，硬生生朝着那道一人高的漆黑火柱迎头撞了上去。
前后的身躯分别抵挡了暗黑掌波动不到一秒的时间，但拼着被焚烧殆尽的觉悟，他们却是成功让这一道火柱稍稍偏转了方向。
在堪堪站稳的士跟前不到一步距离，漆黑火龙凿击大地，顿时引发了掀起了一阵冲天的火光和浓尘。
被灼烧一空的气流想着完全被琉璃化的岩盘汇聚，剧烈的爆炸崩碎了被烤干水分的干裂土壤。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荡漾开来的冲击波里，士尚未稳定的重心完全被震荡剥夺，身体如片羽般向后被吹飞了出去。
身体的本能让士在冲击波的倾轧下艰难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一个勉勉强强的受身动作，好悬在落地时支住了身躯，没有难堪的趴倒在地。
然而不等他从这像是要把胸腔捣碎的沉重环境中喘一口气，一道强风平地而起，径直搅碎了飞扬的尘埃和摇曳的烈火，再一次让出了他同升华究极黑目之间的道路。
“明明小夜已经找到了新的幸福，为什么你又要回来夺走这些！”
少女操控下的升华究极黑目别说是招数，一拳一脚直接根本没有多少章法，乱七八糟的身体重心，不做预留的大幅度攻击动作，以及完全由情感驱使的打击意图。
如果是同等的身体能力，士和郑毅就是被缚双臂，一整天都不可能被这种不入流的打法摸到哪怕一下。
但当对方的身体能力完全呈现出碾压态势时，即使是这样的攻击，士也没能找出一点应对的办法。
更何况，他的脑子现在还处于一种相当混乱的状态。
又一次亲耳听闻小夜的哭诉，爆炸过后嗡嗡响的脑内余波，他甚至有一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就在这种情况下，刚刚想要爬起身的士就被奔上来的小夜往肚子上掏了一拳。
“咳！”
“不是你的话！正义大哥也不会被逼着做选择！”
“咕！”
“明明那已经是小夜最后的栖身之所了，为什么你还要来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呜――”
“看着兄长翱翔，却不得不被抛弃在巢中的雏鸟……”
“那种心情，你能理解吗？！”
与这份痛楚一般沉重的拳头砸在了士的面门上，他高大的身躯被轻巧的向后掀起，在空中短暂滑翔后，重重坠落在了凹凸不平的岩面上。
下意识的翻滚让士的脊柱没有遭受太深的创伤，但那种透进骨髓的力量让他一时间四肢麻痹爬不起身。
翻滚之间，更是连变身状态都被打退了出来。
撞在一处石块下，士趴在地面上，长着嘴似乎是想要发出痛呼，可拧着眉的他却挣扎了两下之后，还是咬住牙关试图爬起身。
“小……夜！”
用膝盖、用手肘、用脸颊、用额头，哪怕面容已经被自己的血液和地上的尘埃染的一片狼藉，就算看上去再怎么丢人现眼，士仍是在小夜的注视下，竭尽全力的爬起了身。
“我知道……”
拖曳着伤痛攀附的身体，明明是只需要再信手一击就可能夺走自己性命的敌人，士却不是向左不是向右更没有后退，而是埋着坚定又蹒跚的步伐，一点、一点的靠向小夜的身旁。
“犯下的错，造成的罪孽，害死的无辜者，那些都是只能背负着往前行走的东西，就算我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
“哪怕我死了，也不过是死有余辜。”
“可有一个人告诉我，死亡只不过是一种轻松的逃避。”
“我已经试图逃往某个人的世界过一次，我不会再逃第二次。”
“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
“这一次，我绝不会从你身边逃走……”
伸出手，就像是儿时在门前，朝着胆怯的妹妹发出一同步入阳光之下的邀约，士轻声呼唤着小夜的名字。
“小夜，你一定……一定也可以自己飞翔的！”
遥远的距离之外，在大修卡总基地的最深处，士的声音就算隔了如此的距离，仍是清楚的落在了女孩的心中。
紧紧攥着胸前的地之石，小夜像是要从画面中的士那里逃走一样向后退却了半步，垂落眼帘，呢喃着太过纤细的声音。
“做不到……小夜做不到啊哥哥……”
“小夜，没法一个人……”
“正是如此。”
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掌轻轻落在了小夜的肩头。
月影，或者说影月就站在小夜的身后，在女孩看不到的地方，用那冷漠的视线注视着显示屏中血迹斑斑的士。
“我会永远陪伴在小夜大人身边，这便是您追求的真正的幸福。”
“因为您是绝对无法孤身一人，展翅飞翔的。”
“――不！做得到！”
唯有影月和小夜两人的大厅中，骤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而这声音，令影月和小夜在听闻的刹那，就能意识到究竟是谁！
小夜脸上的神情恍惚，影月更是面色一戾，就要做些什么。
也就在这个瞬间，一只手，深深掐住了影月的手腕，在一阵让人牙酸的骨肉交错声中，把影月的手掌缓缓抬离了小夜的肩头。
那手掌的拥有者，再一次发出了声音。
“小夜的话，一定做得到！”
与影月那惊怒的眼神坦然对上，郑毅的神情中隐隐透着涌动的勃然。
以及一份毅然决然的坚信。
“我从始至终，都是如此相信着的！”
第五十一章:老爹曾经说过
“你！”
感受着腕部传来的巨大力道，影月与郑毅四目相对，眼底涌动的刀光剑影像是能从目光中迸射而出。
双方在人类姿态下的身体能力相差并不算特别大，虽然郑毅稍胜一筹，但也仅仅是稍胜一筹。
因为力量交缠而不住打颤的双臂在半空中不时发出骨肉扭曲的异响，让人心惊胆战的动静连同郑毅那中气十足的宣言一起，让小夜转过了身。
“……”
没有说话，不，应该说，小夜此时此刻根本发不出声音。
郑毅离去的时间，对少女来说漫长的像是世界停止了变迁，眼前的种种似乎都和儿时记忆中的晦涩如出一辙。
不再是色彩斑斓活泛多姿的世界，也不再是幸福安然轻快明亮的人生。
属于小夜的世界，才刚刚修补起些许边角，就又一次土崩瓦解。
若非有影月还留在她身旁，那么一夜之间再次失去了支柱的少女能否像第一次那样咬着牙含着泪坚持下来？
这无人敢断定。
只是，孤单一人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身侧发呆时，小夜心中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句又一句缭乱的话语。
有的是关于自己，有的是关于影月，有的是关于那些没人会关心的琐事。
有的，则是关于郑毅。
就像是想用这种自言自语的方式和不知道身在何处的郑毅对话，小夜的呢喃与脑海中的声音繁复又纷乱，往往是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杂乱无章。
她不是想和郑毅抱怨，也不是想和郑毅哭诉，说到底，少女其实只是想和郑毅说话――想活在一个有郑毅存在的角落里。
小夜原以为，如果像在梦想中那样，能和郑毅下一次见面，自己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话想要与郑毅倾诉。
可当那张熟悉的面容真的就这么堂堂正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小夜才明白自己到底是一个无力到了什么地步的人。
她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哽在喉头的呜咽声像是要剥夺她声带上的最后一丝气力，身体的每一处肌肉和骨骼都被胸中奔流出的情感攥住了跟脚。
除了像这样不争气的流着泪，浑身发抖，张合着唇瓣却发不出声音外，小夜发现自己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脑子里，除了这水幕朦胧里的面容外，装不进分毫他念。
小夜那根本藏不住的神态变化，自然也逃不过影月和郑毅这两个明眼人的视线。
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小夜。
“小夜。”
“小夜大人。”
异口同声之后，就又是一次仿若雷火崩裂的视线交互。
“……不落黑日，你难道是老鼠吗？居然能溜进这里。”
“我曾经答应过小夜，无论她在哪里，我都一定可以听到她呼唤我的声音。”
郑毅毫不避让的直视着影月的双眼。
“就算是她身在这里，也一样。”
“哼，漂亮话谁都会说，一度抛弃了小夜大人的你有资格说这些吗？从始至终站在小夜身边的，只有我影月而已。”
大概是都在顾忌就在身边的小夜，郑毅和影月在这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默契，谁也没有先一步引动这看似一触即发的死斗，但也都不愿意从这手臂交握的力量对决中败下阵来。
这份不服输的执念，幼稚的像是孩子，却又坚定得让人为之侧目。
握紧了拳头，就像是随时会揍到郑毅的脸上，影月面色冷硬的逼视着郑毅：“小夜大人，不需要你们这些虚伪的羁绊。”
“所以你就准备一辈子让小夜活在那虚幻的巢穴里吗？”
“这对小夜大人来说，才是真正的温柔！”
双方的声音愈发高亢，影月的身上甚至开始隐隐浮现出碧绿色的流光。
“已经离开了小夜大人身旁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言罢，影月扭过头，向着小夜伸出了没被束缚的手掌：“小夜大人，您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不想对抛弃了你的门矢士复仇吗？如今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让那个男人感受到您曾经所遭受的一切吗？”
“现在，就是让那个可恨的男人付出最后代价的时刻，杀了他！然后我将会借助大修卡的力量，把世界都变成属于小夜大人的巢，这样就算小夜大人无法独自翱翔，也能享受到世界的所有！”
慷慨激昂，极富感染力，就算是处在敌对阵营，郑毅也不得不夸赞一下影月这一番话语的影响力。
若是郑毅不在此处，也许只剩下影月这一个支柱的小夜，真的会依言做些什么吧。
而此时此刻，面对影月那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狂热和急切，小夜却前所未有的表现出了一份敏锐。
或者说，小夜其实从最开始就明白影月的行为中带着私心。可面对那份无微不至的温柔，接连失去了士和郑毅的她却对这份空中楼阁一般的关爱甘之如饴。
毕竟，对那一场雨夜之后的少女来说，影月和大修卡，似乎已经成为了她最后的归宿。
“我、我……”
迟疑，清晰的镌刻在小夜的眉宇之间。
即便年岁尚浅，还是涉世未深的青葱年华，可小夜却也明白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少女的三观，并没有因为痛苦的往昔被扭曲成最为丑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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