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优纪撇着嘴仍然有些不满意，但被陈默敲过脑袋之后，她倒也没有再继续嘀咕下去了。
宫殿远处的战场，一片城市废墟当中，火焰热浪卷起狂躁的气流，不断将碎石与砖砾化作流星，咻然迸射向四周残余的房屋墙垣。
“吼！”
战场中央的赤红火海内，贾巴利耶昂首奋力嘶吼，庞大的声浪让附近的空气都跟着震动共鸣起来，随即它猛然咬紧利齿交错的狰狞巨嘴，低头望向已经被炙烤成暗红色的地面，一片升腾狂舞的火焰上空，赤发公主落魄却又凛然的身姿清晰映入它浑浊的竖瞳当中。
公主与恶龙……这本来应该是毫无悬念的故事，充满压倒性的结局，但实际上胜利的天平却在一点点倾向米菈罗赛那边。
因为她不仅仅只是公主，同时更有着正式魔女的身份。
魔女，即为力量。
而正式魔女，其力量甚至达到了能够造就奇迹的程度。
一道近乎透明的环形圆盾阻挡在米菈罗赛身前十几公分的位置，火焰席卷时摇曳的光影隐约折射出圆盾犹如鸡蛋般光滑的外形，被魔法圆盾保护在内侧的米菈罗赛眨了眨眼睛，数十道充斥着撕裂气息的风刃顷刻间便从她身旁飞射向那头狰狞怪物所在的方位。
实际上这种事情并不难做到，毕竟贾巴利耶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庞大了，以至于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去瞄准，只要稍微规定个大致的进攻方向，然后就绝对不可能射歪。
但米菈罗赛却并不仅仅只满足于此，数十道风刃在她的操纵下转瞬便划过半空，最终的落点全部都是在同一块部位——所有生物身上都会存在的潜在弱点，眼睛。
——嗡嗡！
完全由空气组成的利刃虽然并没有形态，但却让沿途的气流全部都变得紊乱起来，紊乱的气流不仅扭曲了前方的景物与视线，同时也带来一阵轻微颤动的尖锐撕裂声。
而眼睁睁目睹着足以令空气都发生扭曲的风刃逼近，贾巴利耶仅仅只是不闪不避地轻轻合拢眼睑，铿锵几声伴随着火花四溅，下一刻，它再次睁开双眸时，浑浊竖瞳甚至连一点点血丝都没能泛得起来。
不够……
看见自己释放的风刃甚至连给贾巴利耶造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损伤都无法做到，米菈罗赛忍不住轻微眯起眼睛。直到刚才为止，她已经在贾巴利耶身上使用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魔法，从水到风，雷劈火烧，全部都没有得到什么很明显的效果。
到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魔力量不够吗？
可刚才的那些风刃，其中灌注的魔力量已经达到了远超一般正式魔女的程度，如果连这都没办法给它破防的话，那恐怕即使连真正的神话巨龙来了都得甘拜下风吧？
一瞬间的功夫，米菈罗赛脑海中已经翻转过数个念头，不过贾巴利耶却并不愿意再给她更多缓冲与思考的时间，几乎是在睁开竖瞳的同时，一道粗壮坚韧犹如钢鞭般的漆黑巨尾便猛然向她袭来，尾巴尖端一摇一晃破空抽出连串的音爆气流，然后与半透明的魔法护盾狠狠撞击在一起，后者虽然立刻开始像肥皂气泡一样剧烈摇晃，但却始终没有发生破裂，构成护盾的魔力流动也丝毫没有魔法受损那种艰难滞涩的感觉。
看来魔力量是足够的……
贾巴利耶的暴力甩尾并没有击溃魔法屏障的防护，米菈罗赛再次唤出一道透明风刃，不过这次她并没有立刻将风刃释放出去，而是开始蓄力。
既然魔力量足够，那么就是“质”的问题了。
很容易理解的逻辑。
所以她也正是如此去做的——
嗡、嗡嗡……嗤！
随着魔力的不断灌注和凝聚，透明风刃一点点拥有足够被视线所捕捉的形体，颜色也逐渐开始展现出来，直到那一抹苍空般的淡青浸染半空的瞬间，风鸣的“嗡嗡”声顿时变换成另外一种极具切割感的尖锐撕裂声。
看着已经压缩到自己控制能力极限的风刃魔法，米菈罗赛轻轻勾动手指，淡青风刃立刻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到眼前。
下一刻，她手指一松，风刃直接消失在原地，只留下……
“吼！！！！”
贾巴利耶痛苦的嘶吼声在火海内翻涌，污浊的鲜血如同涌泉般喷薄到半空，然后又像是雨珠一样覆盖向大地，嗤啦啦的浇熄了大片火焰。
接受着贾巴利耶血雨的洗礼，半透明的魔法屏障被勾勒出完整形体，环形护盾内部，米菈罗赛还没来得及欣喜压缩风刃的显著成效，看见从天而降的血雨不断啪嗒啪嗒敲打在护盾外侧，她脸上神情一瞬间陷入了呆滞。
“压缩魔力……真的很有用呢。”
片刻的呆滞过后，米菈罗赛眼神重新变得鲜活起来，她抬起头直视向胸口麟甲的伤口里仍然还在嗤啦嗤啦喷涌着污血的贾巴利耶，然后再次勾动了手指。
“不过，压缩魔力无论再怎么压缩，终究都只不过是魔女层次的力量罢了……对于现如今的您来说，这样程度的攻击，想必肯定是不痛不痒的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介乎于实体和虚幻之间的巨型斧刃逐渐在米菈罗赛轻轻勾动的手指上空缓慢成型，而听见她口中提及“现如今的您”这句话，贾巴利耶那双浑浊竖瞳骤然紧缩成细细一线，然后它连胸口被之前那道压缩魔法的风刃切割出来的伤口都不管了，直接仰天嘶吼一声，低下头便朝着护盾环身的米菈罗赛冲来。
“结束了……”
望着一路疯狂踏过火海，周身缠绕的狂躁风压甚至将火焰都吹熄的漆黑怒兽，米菈罗赛闭上眼睛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她再度睁开双眸，脸上却浮现出癫狂快意的狞笑。
“终于……结束了啊，父王！”
“什么结束了？”
“……？”
时间仿佛被拉长的这一刻，从耳畔传来的男人声音让米菈罗赛猛然睁大眼睛，后背瞬间浮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下一刻，一只男人的大手仿若无物般穿过四周席卷奔腾的火焰，也穿过她坚不可摧的魔法屏障，然后像是抚摸一片花瓣般抚摸过她的胸膛。
——嗵！！！！
米菈罗赛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胸口传来的剧痛与冲击甚至比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抵抗贾巴利耶的冲撞还要更加沉重，只一瞬间她就向后倒飞出了上百米距离，哪怕是已经超越了正式魔女的庞大魔力量，在这一瞬间也全部像是脆弱的纸张般被轻易揉碎。
快要撞上王宫外墙时，米菈罗赛感觉自己被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接了下来，此刻她浑身魔力都被打散得一点不剩，脑袋疼到要裂开一样，胸口更是连呼吸也会牵扯起刺激神经的剧烈痛楚，所以只能略微抬起一点视线，看到的是优纪垂下脸庞望向自己的样子，两缕发丝从她鬓角垂落，那双绛紫色的剔透眼眸里似乎带着点歉意？
“大叔他这个人平时其实并不总是会这么粗暴的呢，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哦，公主殿下。”
“……”
米菈罗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彻底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了，明明脑子里的记忆刚才就已经完全取回，但为什么会觉得想不通的疑惑更多了呢？
不过这都是其次了……
被优纪小心放到地上，米菈罗赛重新将视线望向刚才自己所在的位置。
体型庞大的漆黑怒兽此刻正一动不动保持着咆哮冲锋的姿态，陈默站在它身前两三步远的位置，也没其他什么多余的动作，似乎只是说了几句话，然后……
仅仅趴在地上就比一栋房屋还要更高的贾巴利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直接像是肥皂泡一样破碎了。
灰……
米菈罗赛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注视着从天空缓慢飘落的灰烬。
这正是贾巴利耶的灰烬。
“你的罪孽也好，过错也好，亦或者是米菈罗赛的罪孽与过责，就此画上句号吧，不必再让这桩悲剧染上其他更多沉重的东西了。”
“嗯？不甘心吗？”
“不是不甘心？那是痛苦吗？”
“也不痛苦……谢谢我？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可是马上要送你上路哦，并不是来救你，只是给你个痛快的解脱罢了。”
“替你女儿？那行吧，我就算收下你的谢谢了，还有别的话想说吗？”
“对不起？好，我知道了，会帮你把这句话带到的，你也安歇吧。”
灰烬缓慢飘落，落到米菈罗赛白皙的侧脸上，冰冰凉凉，抬手轻轻一擦，留下漆黑印痕。
【对不起，米菈罗赛，父王错了】
熟悉的声音在米菈罗赛脑海内响起，与此同时强烈的悲伤和悔意贯穿她的全身。
那并不是她的悲伤……
但米菈罗赛却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
——好后悔！！！
她将“愤怒”与“憎恨”作为最恶毒的诅咒，向自己的父王、自己的国家施下。
现如今她也得到了一份诅咒，其名为“忏悔”，并且将会伴随余下残生。
无止无休，至死方休。
“所以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哦。”
陈默双手插兜走到优纪和洛兰旁边，一脸酷酷的说道。
然后就被优纪打了一倒拐。
“恶趣味！没得救了大叔你！”
第三十三章 勇者伊蕾娜
疾风掠过原野，卷起斑斓的花瓣以及无数点缀着闪耀露珠的草叶，同时疾风也掠过天边，将大片大片成团的云彩撕扯成旗帜飘扬一般长条形状的样子。
旗云飘卷的天穹之下，两道乘骑着扫帚的女孩身影一前一后疾飞而过，飞在前面的少女拥有一头非常具有辨识度的罕见灰发，后面的女生则是很正统的纯黑发色。
“我说，沙耶啊。”
或许是长时间飞行的枯燥，伊蕾娜侧过脑袋看向飞在自己稍微后面一点的沙耶，语气里带着那种无聊时找话题的感觉问道：“明明你的魔力量这么充足，竟然能够跟得上我的飞行时长，为什么现在还只是一个魔导士呢？就算成为正式魔女还需要经过其他资深魔女的考核，但如果仅仅只是想成为见习魔女的话，肯定是手到擒来，轻轻松松的吧？”
“咕呜……”
听到伊蕾娜的问题，沙耶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然后她像是在回忆某些极为不愉快的记忆般偏转过视线说道：“这个……其实之前有想过，去参加见习魔女的考核来着，不过第一次没有通过，等到后面魔法师之国被禁空之后，就再也没找到机会参加见习魔女考核了，还有就是……前段时间那个人，他也教了我不少关于魔法方面的东西啦……”
“陈默？”
“嗯……”
话题说到陈默，伊蕾娜就连驾驭扫帚飞行的动作都不由得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她毫不避讳沙耶视线的咬紧了牙关，脸上露出极为愤恨的表情：“还真是好为人师啊，这个家伙，教谁都不教我是吧……！”
“诶？”
“说起来，我应该从来没跟你提起过吧，关于我和他以前发生的事情。”
伊蕾娜一脸凶狠地摩擦着牙齿，沙耶用力摇晃起脑袋，想说自己根本就不想知道那种一听就非常麻烦的事情，结果还没等沙耶拒绝，她就直接开口说道：“我认识陈默，是在曾经还是魔导士的时候。”
“……”
还是说了啊……
伊蕾娜已经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沙耶见状也只好无奈闭上嘴巴，安心做起了听众。
“那个家伙……他从一开始就非常的厉害，非常、非常的厉害，简直厉害到像是跟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一样。”回忆起最初遇见陈默时，他那随手一斩的风情，即使此刻的伊蕾娜还在满脸愤恨地咬牙切齿着，她也不得不先感慨一句对方那份超越常理的强大。
“仅仅只用了一击，就把正式魔女布下的十几重魔法护盾斩碎成两半，而且用的还只是一根随处可见的树枝……”
随着回忆的泛起，伊蕾娜心底也再度浮现出当时面对陈默的那种强烈无力感。
接近两米的魁梧体型，体态却是呈现出夸张力量感与速度感的完美倒三角，即使身穿并不怎么凸显肌肉线条的服装，但随着他走进考核教室的动作，那澎湃鼓胀的肌肉依然穿透衣物勾勒出充满张力的形状轮廓。
那是个仅仅只通过“目视”就能让人直观联想到“强大”的男人。
无数达到见习魔女层次的魔法飞弹在他眼中，却只能得到一声“真漂亮啊”的夸赞，他甚至连脚步都不曾挪动过一下，唯一的一次移步，就是他挥舞着一根寻常随处可见的树枝，将堂堂魔女大人所布下的魔法护盾瞬间斩碎。
“那个人确实强得像恶魔一样。”
沙耶也深有同感的点头说道。
得到沙耶的附和，伊蕾娜没好气的哼哼了两声，继续说道：“厉害是厉害，但却是个人渣呢！赖在我家里，仗着自己魔法上有些造诣，就对我指指点点……嘛，虽然确实是被他教会了很多东西，但是，但是啊，唯独这一点我绝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这一点……说的是？”
虽然沙耶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听伊蕾娜跟陈默之间恩怨纠葛的故事，但她毕竟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女孩，不自觉还是投入进了伊蕾娜的讲述当中。
然后她就听到伊蕾娜接下来的一句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他对我感情的玩弄！”
“感、感情……咳……不是，这……”
沙耶完全陷入了震惊当中，她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伊蕾娜乘骑扫帚的风姿，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有姿色的少女，青春靓丽这个词几乎都快无法形容她的美丽了，但……如果要说被玩弄感情的对象是陈默的话……
沙耶又回想起了陈默身边的两个女性，翠发童颜的洛兰，以及有如妖精一般娇俏的优纪，感觉他应该不缺异性缘吧，怎么会做出遍地留情的事情呢？
而且……虽然是种有些没来由的感觉，大概可以算是雌性生物的直觉吧，但沙耶真的觉得像陈默那种人，对女人应该是没有多大兴趣的，更准确来说，他不像是一个会轻易动感情的人。
其实被陈默强行拘束在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个男人虽然经常会跟自己开开玩笑，平时也总是和颜悦色的，但……她总能在那双漆黑眼眸的某个不经意眼神里，瞥见到彻骨冰凉的冷漠。
没错，冷漠，这才是沙耶内心对陈默真正的印象。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冷漠到骨子里的男人，竟然会去玩弄小女孩的感情？
嗯……虽然伊蕾娜确实是水准非常高的美少女就是了。
想到这里，沙耶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下伊蕾娜的样貌。
而被她以打量的目光注视着，伊蕾娜骑在扫帚上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身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说的他玩弄我感情可不是男女方面的！是因为他对我许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最后却食言而肥了，我以前也跟你提到过的吧？”
听到伊蕾娜不满的抱怨，沙耶这才想起似乎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于是立刻有些尴尬的回答道：“啊……哦哦，好像确实是有提到过来着……”
“本来就是！”伊蕾娜下撇嘴角道：“当时他说好了，只要我能变得更厉害，他就会教我更多魔法的，结果等我努力成为见习魔女之后，他却偷偷逃跑了！而且还留下那种话……教谁都不会教我！”
原来在这里啊……
听完伊蕾娜的整个经历，沙耶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且她也终于明白了之前伊蕾娜嘴里那句“教谁都不教我”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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