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你毕竟也算大魔女吧？让一位大魔女曝尸野外，这实在是太亵渎了。”
亵渎……？
有人会为自己收敛尸体？
陈默是什么时候再次离开的，米拉罗赛没注意到，她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胸口里，有种酸楚的感觉在翻腾。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酸楚？
当她察觉到自己内心异样的时候，几点温热泪滴已经掉落到了握紧成拳的手背上。
——因为，自己正在被别人尊重着啊。
被， 尊重……
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大魔女，被尊重……
“谢谢……”
只有米拉罗赛公主独身一人的寝宫内，传来了这样缥缈的声音。
城堡一楼的另一端，陈默缓缓迈步走进厨房。
“怪不得总是听到叽叽喳喳的噪音，原来都是你们啊？”
进入厨房之后，看清里面的布置以及陈设，陈默脸上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八十七个可怜的灵魂，关于城堡里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你们应该是知道一些情况的吧？不用急，一个一个来，慢慢说给我听，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第三十章 无知是一种幸福，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快乐就越少
很久很久以前……
话说用这样的句式作为一段故事的开头，未免显得有些太过老套了吧？
但实际上人世间发生的许多故事就是如此的老套。
老套，荒唐，庸俗，俗不可耐……却又像是一个个悲剧循环般闭合成死结，在永无止尽的莫比乌斯环当中续写着一出又一出崭新却也似曾相识的悲剧。
而关于米菈罗赛公主……不，应该说是关于整个被毁灭的无民之国的悲剧，其开端也是如此的老套且庸俗。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公主爱上了城堡当中的佣人……
现实与童话故事的区别在于，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可以跨越无数重身份与地位的阻隔，与心爱的王子长相厮守在一起，而现实里的佣人，则只是被国王淡淡的宣判了处死。
——【处死那个佣人】
国王的命令是毋庸置疑的，哪怕这个佣人被他的女儿所深爱着也是一样，他确实是一位父亲，但在那之前他更是一位国王，于是在公主的绝望之下，佣人受尽各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最终以火刑的方式惨死在了全体国民以及绝望的公主眼前。
这就是侵犯王权的下场——国王以如此雷霆万钧般的手段向所有目睹了行刑场面的人无声宣告着。
而与佣人私通的公主倒是免于一死，她毕竟是国王的女儿，更何况她还是全国上下唯一一位正式魔女，处死她不仅有害于王室的名誉，还会极大损耗王国的对外威慑力。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饶，与佣人私通的最后时光里，公主怀上了属于他的孩子，于是国王聘请医师在公主的餐饮内加入了堕胎药，将尚在她腹中的胎儿毒杀。
后面的事情，就像绝大部分故事里所记录的一样，无论等待多少个月都依然没有见到肚子大起来，公主最后仅存的念想也彻底崩塌了，但跟其他悲情故事不同的是——她是全国上下唯一的魔女，所以她当然也有亲手为爱人与孩子复仇的力量。
那么这位公主究竟是如何复仇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成功了，无论是那位王权大于亲情的国王，还是当日亲眼目睹了佣人之死而毫无抗争之心的国民们，亦或者整个国家，通通都沐浴在了这位疯狂公主的复仇怒火之下，最终共同步入了平等的毁灭。
晚餐的时候，米菈罗赛公主看着餐桌上丰盛的食物，表情有些僵硬。
“这些……都是您做的？”
“啊，没错，应该还合你胃口吧？”
陈默放下手里的银质餐盘，里面是一整只汤汁饱满的酱烧猪肘，然后就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米菈罗赛公主仍然定定地注视着他问道：“可是，厨房里应该没有这么多食材吧……”
“有的哦。”陈默微微摇头：“毕竟是王宫的后厨，里面那些食材可是让我大开眼界呢。”
话音落毕，他看向米菈罗赛的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一旁的优纪拿起餐叉试了试肉酱面条的味道，但只吃一口就重新放下了餐叉。
“大叔，不好吃。”
“怎么了？”
“不新鲜。”
“那就没办法了，待会儿再给你开小灶吧。”
看着陈默跟优纪交流的样子，米菈罗赛没有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也试了试菜肴的味道。
并没有不新鲜……
倒不如说，味道极为的鲜美，完全与她自己做的天差地别，只是浅尝一口就令整个口腔的味觉细胞都欢呼起来。
但……
食材。
米菈罗赛低头品尝着各种菜肴的味道，她的动作优雅而缓慢，就连咀嚼时下颌骨的移动都充满了贵族式的美感，但她的脸色越不太好看。
另一边的洛兰跟优纪一样，只是浅尝一口就停下了餐叉，并且喉咙一阵上下滚动，似乎在强忍着呕吐冲动一般，倒是黛菈吃得毫无压力，一边吃还一边发出赞叹的“呜喔”声。
“黛菈，那个……”
洛兰小声叫了她一句，表情看上去非常纠结的样子：“你，你吃得还开心吗？”
“嗯？”
黛菈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开心啊，陈默大人的手艺真的好厉害，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呢……虽然我也没吃过太多别的东西啦，但真的好好吃……嗯嗯……”
说罢她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嘴里送食物。
而看着她吃得很满足的样子，洛兰微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的那句话给说出来。
“算了，你吃得开心就好吧……”
晚餐过后，陈默再次走进厨房里面，不过这次优纪和洛兰都跟了进去，黛菈被打发去收拾过夜的房间了，米菈罗赛则在做着今晚对抗贾巴利耶的准备。
刚走进厨房，优纪就反手关上了房门，锐利如深紫色黑曜石般的眼眸扫视向整个厨房的各个角落。
“这里之前，是被用来拘束人类的灵魂了吧？”
“嗯，没错。”
陈默熟练的起灶开火，同时表情不为所动地回答了优纪的问题：“被关押了八十七个灵魂，吊灯上，烛台里，冷藏肉类的食材柜里面，清洗蔬菜的水池里面，刀架里，案板上……到处都是呢。”
“所……所以今晚，那些菜肴……真的是……”
洛兰脸色有些发白，回想到自己之前在餐桌上品尝的那一口，她又开始感觉恶心起来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子。”趁着热锅的时间，陈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语气平静的安抚道：“不过你不用太在意，那些菜肴吃下去对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害处，反而还会稍微加强一下精神和灵魂强度，对于魔法师来说应该算是一剂补品吧。”
补品……
听到陈默的这个说法，洛兰再也忍不住肚子里翻涌的感觉，直接冲到水池旁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优纪倒是没有洛兰这么大反应，她抬手揉了揉额角，对陈默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大叔，你的坏心眼有时候真的很恶劣诶？”
“那我就只好动动真格，补偿补偿你咯？”
对于优纪的抱怨，陈默随意笑了笑，伸出食指往半空轻轻一划，澹澹的银辉像是打开了一个口袋，各种肉类和蔬菜的食材从中掉落而出。
而看着陈默的动作，优纪立刻便眼前一亮：“说了动真格，是要加入「那个东西」吗？”
“啊，没错，今晚就附加一下「入微」的厨心吧。”
陈默一边处理各种食材，一边回答道：“借着「入微」，也正好让你们看看清楚这位公主殿下的真正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三十一章 不会飞的喷火蜥蜴我才不承认它是龙
夜晚。
天幕彻底陷入黑暗之后。
说起来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通常而言即使到了晚上，天空也很少会彻底变得黑暗下去，但在这片被肆虐成为废墟的无民之国上方，天空却是连一丝光芒都无法透出的深沉漆黑——并不是指没有星星和月亮，而是那些本应该由星星和月亮所散发出来的光亮，在这片厚重夜幕当中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侵蚀吞噬一般，那种纯粹的「黑」就好像是拉开了一块舞台上的幕布，只要凝视夜空的时间稍长一些，就会让人感到胸口莫名的压抑与沉闷。
王宫城堡门口，米菈罗赛伸手抚摸着厚重敦实的入口大门，确实与原本存在于这里的门扉一般无二，甚至就连略微有些掉漆的门轴位置、接近地面部分的受潮痕迹、以及那些掉漆位置露出来的不规则延伸的纵向木纹……全部全部，都和原本的大门如出一辙。
米菈罗赛从昨晚一觉睡醒之后就已经回想起了使用魔法的技术，同时与这份记忆一并取回的，还有她接近大魔女层级的庞大魔力。
而作为一位魔力充沛的正式魔女，米菈罗赛的记忆力同样享受着其庞大魔力的加持。
所以她此刻才会伸手轻轻抚摸着门扉——就连触感都跟王宫城堡原本的那扇大门一模一样。
不……这大概真的就是王宫原本的那扇大门。
时间回溯魔法吗……还是说记忆具现魔法？
作为正式魔女，米菈罗赛知道很多办法可以做到在已经逝去的时间长河当中重新取回某些物品，区区修复一扇被破坏的大门对她而言更是小菜一碟，同样的事情让她来做她也可以毫无压力的做到，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在这扇被修复的大门上，竟然连一丝一毫魔力残留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很奇怪啊……
能让身为正式魔女的她完全察觉不到任何魔力残留的痕迹，要么是施放魔法的人是更上位的大魔女，要么就是这扇木门根本没有被施放过魔法。
而在这两种可能性当中，无论事实究竟是哪种情况，都非常奇怪啊。
怪事实在是太多了……
晚餐的时候那些来历不明的菜肴也是，这扇到处都透露着古怪感觉的大门也是，还有……
米菈罗赛微微闭上眼睑，无形的魔力网络从她身上向周围散发而出，王宫被破坏的魔法阵也已经修复如常了。
修复魔法阵，虽然这是陈默跟她承诺过的，但作为布置与操持魔法阵的主人，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魔法阵已经被人修复了，而且修复之后的魔法阵，其中魔力的排列顺序也与她的习惯布置手法别无二致。
“陈默……”
“叫我啥事？”
“……吓？！！”
本来米菈罗赛只是轻轻呢喃了一句，结果下一瞬间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立刻吓得她打了个哆嗦，回过头刚好看见陈默那张笑容玩味的面庞，以及他漆黑幽深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男人身上发现了太多超出理解能力范围之外的奇怪事情，米菈罗赛竟然感觉有些害怕他，不自觉就在对视当中移开了目光。
“我……我没什么事情啊，就是……觉得您把魔法阵修复得很好……嗯，还有这扇大门也是……”
“这个啊？”陈默闻言也转过视线看了眼门扉，然后表情随意的耸了耸肩膀：“分内的事情罢了，实不相瞒，我对修理东西其实还是挺有心得的呢。”
“修理……？”
“没错，修理啊，做做手工啊之类的。”
陈默一边说，一边抬起双手做出拿着锤子敲敲打打和用锯子锯东西的动作：“算是我的一些个人爱好吧，没事就喜欢做点小玩意儿。”
“原，原来如此……”
米菈罗赛扯动嘴角露出有些牵强的笑容，她对于什么手工之类的东西完全就没兴趣，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话题，因为她只要跟陈默待在一起就会觉得浑身别扭……认真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耗子见了猫一样的感觉？
“公主殿下，你很热吗？”陈默盯着米菈罗赛，忽然毫无征兆地问道。
“不热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额头上在流汗哦。”
流汗……？
米菈罗赛表情一怔，随即她下意识抬手摸向额头，但从指尖传回来的却是光滑而又温润的肌肤触感。
明明没有流汗啊……
就在米菈罗赛张嘴欲问的时候，陈默摇头打断了她即将询问出口的话语。
“米菈罗赛殿下，你是一个王国的公主，虽然你的国家现在已经被怪物摧残殆尽了，但你仍然还是这个废墟之国、无民之国的公主。”
“啊……嗯，所以……”
米菈罗赛被陈默突然跳转的话题搞得有些发蒙，不过陈默仍然还是微微摇头，再次打断她道：“除了作为公主的身份之外，你还是一位能力强大的正式魔女，从你身上如此浓郁的魔力气息来看，恐怕已经很接近大魔女的那道坎了吧？”
“……”
米菈罗赛这次没有再出声，她只是微张着嘴唇，目光复杂而又戒备地望向陈默表情平静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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